第13章 一只猫的自述（附文）

    猫是猫，人是人。

    猫有自己的伙伴和家人，人也有自己的社会关系和家庭。

    但【猫人】，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在我出生后不久，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用人类的说法，我是98号遗失者的一种，也被叫做【类人】。

    我可以变成猫，混迹在猫群之中。

    但我觉得猫群并不属于我，它们没有我这样强烈的情感和思想，只跟随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它们愚昧无知，可爱而可悲，我太聪明了……算不得猫的。

    我也可以变成人，只不过会让我消耗很大，会很饿。而且相比于单纯的猫，人类的社会要复杂的多。

    我花费了十多年才理解了人类社会的关系，也弄清楚了我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古城里。

    它叫江城，这里有很多的人类。

    所以如果真的是一个人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孤单了吧？

    我想试一试。

    我变成了人形，忍耐着自己腹中的饥饿混迹在人群之中。

    但我发现其实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陌生人之间比陌生的猫之间还要……陌生？

    他们如果不相识，便真的很难交流在一起。

    而我，真的没什么熟人。

    这种布满了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人类这种动物好像相聚很近，但又格外的疏离。

    孤独，是这座城市的主旋律啊。

    ——

    我还是变回了猫的样子。

    不只是因为维持人形很累，更因为我想以猫的视角，看看为什么人类是这个样子。

    我的孤独是与生俱来的，但他们好像是……慢慢的变成了这幅样子。

    我流浪在街头，窝在破旧的纸箱里。

    今天下起了小雨。

    在淅沥沥的雨似里，我看到了一个年迈的老头儿。

    他头发花白，面容古板，经常一个人坐在公园的石椅上。

    他的余光偶尔会瞥向那些在一起下棋跳舞的老人们，他会踌躇和犹豫，但自始至终都没有靠过去。

    不合群的老头儿吗？

    我有些好奇，觉得在他的身上，我应该能找到答案。

    ——

    我被他捡回家了，出于善心而已。

    我是一只很可爱的黑猫，所以很会装可怜，只要一瘸一拐的眨着眼睛就骗过了这个老头儿。

    老头儿的家里有些破旧，但还算干净。

    只不过这屋子看上去并不大，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空荡荡的。

    他给我搭了个小窝，准备好了一些猫粮，然后就沉默不语的看着我。

    他在观察我？

    不，是我在观察他。

    这开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后来……越来越无聊了。

    老头儿在和我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总是习惯性的自言自语，絮絮叨叨。

    我有些无奈，老年人都这么话多的吗？

    但转念一想，我又沉默了下来。

    因为屋子里只有我一只猫而已，除了我之外，他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很可悲的小老头儿啊。

    不过其实这个老头儿是有儿女的，在江城内环工作。

    有照片，有日历。

    照片上除了老头儿和儿女，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小胖子，是老头儿的孙子。

    我从来没有看到老头儿会是那样的笑容，笑的像是一朵老菊花，咧着嘴，眼睛眯成了小缝。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看不清他儿女的样貌。

    很模糊，记不清楚了。

    或许是因为还有一个日历吧。

    日历上被红笔圈起来的日期，是老人的生日，也是上一次他儿女来看望他的时候。

    在……五个月前。

    ——

    我在老头儿的家里住了下来，不大但是很安静。

    他给我准备了许多没用的东西，像是什么逗猫棒、毛线球和一只破狗的毛绒玩具。

    我有些无奈，我是类人，又不是真的猫，怎么会如此的幼稚可笑？

    我看着自己脚下滚来滚去的毛线球……陷入的短暂的沉思。

    好吧，是挺有意思的。

    而那只破狗的毛绒玩具，被我在半夜叼出了门外。

    家里够挤了，不需要它。

    和一个贫苦的小老头儿生活，其实还算可以。

    他在自己卧室的床头又修了一个小窝，我可以想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

    偶尔夜深人静，我睡得五迷三道的时候，这老头儿还在喋喋不休的将故事。

    讲他如何遇到自己的老伴儿，讲他的女儿在小的时候多可爱，儿砸在小的时候多可恨。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起意外，他那可爱的女儿去了很远的地方。

    而他的妻子怕女儿孤单，就也去陪她了。

    他说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去那个地方的，只是心理有些放不下那个混小子而已。

    我那时候其实很清醒，就那么怔怔的看着那个小老头儿。

    但其实我分不清自己应该是什么情绪，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家人。

    是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会更难过？

    还是拥有过却失去了要更难过？

    我不知道，但我的确很难过，因为我……很饿。

    ——

    小老头儿挺穷的，对自己也很吝啬。

    不过我的猫粮倒是从来没有断过，只不过很难吃，一点肉都没有。

    类人需要肉，才能健康强壮。

    而我，那时候已经很虚弱很虚弱了。

    然后有人送了肉过来，是一条鱼，一条很肥美却有些变质了的鱼。

    邻居送的，老头儿煮的，我俩吃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很疏离的邻居会突然送鱼给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吃了鱼的老头儿会在半夜突然抽搐口吐白沫。

    他想要打电话给救护车，而且特地找了郊区医院的号码。

    但电话没有打通，他便倒在了茶几旁。

    而我……不识字，也没力气变成人了。

    我昏厥了，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老头儿已经臭了。

    我的嘴里咀嚼着某种肉块，腐烂了的让人作呕的肉块。

    类人饿到一定地步，就会失去神志。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天过去了，老头儿的尸体还是没有人发现。

    ——

    我推开了屋门，走到了走廊里。

    当看到楼下垃圾堆里的毛绒玩具的时候，我明白了一切。

    隔壁的邻居有两个孩子，都对猫毛先天过敏，家里的大人小心翼翼的照顾他们。

    不过有一天，他们在走廊里捡到了一个……破狗的毛绒玩具。

    那晚，便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

    老头儿的尸体还是被发现了，我也被一些很奇怪的人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没有反抗，只是还是想不通而已。

    为什么人和猫都很孤独呢？

    不一样的孤独，但是一样的孤独。

    ——

    我死了，被宣判了死刑。

    在死之前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带着那个小老头乘上了去往郊区医院的地铁。

    而且除了我们之外，候车的还有一个年轻人。

    地铁的站台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们和年轻人而已。

    只有……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