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围猎（下）
洞内漆黑一片，沈念有些不安，捏了张纸符抛出去，灵力一催，明亮的火光瞬间照亮了眼前的环境。
不照亮还好，这明火一照，洞内的环境一览无遗，沈念一抬头就看见洞内石壁上挂着的森森白骨，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甚至远处还挂着两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均被开膛破肚，肠子还稀稀拉拉的挂在外面，浓稠的鲜血早已在地面凝固。沈念这才低头看到这地面上一片深红，甚至还有些碎肉块散在地上。饶是沈念在这里已经见过不少妖魔鬼怪，眼前的这堪比杀人分尸的景象也令她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唔”沈念捂住嘴，用尽全力忍住没吐出来。
一双温热的大手突然覆上她的眼睛，沈念只听得耳边那低沉柔和的声音道：“别怕，跟我过来。”
蓝曦臣拉着她走到一处，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来。
沈念等了半饷，蓝曦臣的手依旧盖着她的眼睛，她轻咳一声：“泽芜君，我好些了。”
蓝曦臣把手拿下来，沈念的恢复了视线，只看到了洞穴的一角。这里利用视觉死角刚好可以避开那些血腥的画面。
蓝曦臣道：“刚才，看清楚那妖兽的模样了吗？”
沈念道：“只看了一个大概，那妖兽太奇怪了。四肢分明是兽象，但是它居然有翅膀，还会飞”
蓝曦臣皱了下眉：“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沈念叹了口气：“看这森森白骨，想来这妖兽之前抓了不少人。可这里多年来一直是兰陵金氏围猎范围，怎么会”沈念说了一半，忽然觉得这话好似在疑心金光瑶，下意识打量了蓝曦臣的脸色，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蓝曦臣道：“你可知此次忘机与莫公子为何要来兰陵金氏的清谈会？”
沈念心里轻叹，面上不露声色：“许是那无头尸有了眉目吧。”
蓝曦臣问：“云清，你是不是也怀疑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金光瑶，可是当初沈念太过天真想要出言劝阻，甚至还用了“预言术”如此拙劣的凭据妄想使蓝曦臣相信，但从效果来看，沈念已经对离间蓝曦臣和金光瑶这件事不报什么希望了。
沈念想了想，回答道：“泽芜君，我知道要怀疑一个深信多年的人很难，也知道在面对背叛时有多痛苦。但是有时候很多事情是不得不面对的，你可以存疑，但不要太过笃定才是。如果从一开始天平的砝码就是向一段倾斜的，那么所谓的公平公正也就完全变成了无稽之谈。”
蓝曦臣良久沉默后开口：“这些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你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总觉得你不像是事中人的评判，反而像是从一个很高的地方纵观全局似的。”
沈念心下一惊，连忙道：“大概是经历了家世变故，所以我考虑问题略成熟了些吧。”
良久，二人相对无言。沈念觉得疲累，靠着石壁出神，不知为何，沈念觉得这山洞阴冷潮湿的很，下意识拢了拢衣领，抱臂瑟缩成一团，渐渐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她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耳边是细细碎碎的呢喃声，还有脚步声，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沈念想睁眼又觉得费力的很，她觉得背后冰凉的石壁似乎温热柔软了起来，像个令人沉醉的怀抱一般。她用尽全力半睁着眼，只看到了自己的双手环绕着男子的脖颈，那男子的背后似有一团红色影子。沈念觉得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那之后沈念就彻底失去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在兰陵金氏。
沈念试图回想她如何从洞内逃脱，正挣扎着想要坐起，一双手扶着她的后辈托她起身。
沈念抬头看去，干涩的开口：“泽芜君？”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念摇头，蓝曦臣还是搭上她的手腕号了下脉：“脉象平稳了许多。”
“泽芜君，我们怎么出来的？”
“围猎结束后我们没有回去，阿瑶派人来寻我们。”
“百凤山那么大，他们是如何寻得我们的？”
沈念心下疑虑颇多，难免有许多问题想要搞清楚。但蓝曦臣似乎现下并不想回答这些，恰好侍女进来送药，蓝曦臣接过药碗时沈念才看见他左手缠着纱布。
“泽芜君，你的手怎么了？”
蓝曦臣拿着勺子在药碗里搅了两下：“一点小伤，无碍。”说着，他舀了一勺药吹了吹，送到沈念嘴边。
沈念哪敢让他喂药，连忙想要用手接过：“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可蓝曦臣没有把勺子递给她：“你伤口感染引了高热，快点把这药喝了才能好些。”
蓝曦臣这架势，颇有些沈念不答应他就一直举着的意思，沈念就着勺子喝药。
那药极苦，沈念只喝了一口就紧皱眉头。
蓝曦臣道：“良药苦口。”
沈念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全身的细胞还是止不住的想要拒绝。
蓝曦臣轻笑道：“等下喝完药，给你颗饴糖吃。”
不知是不是沈念的错觉，她总觉得蓝曦臣在把她当小孩子哄似的。
“泽芜君，你的伤是因为刚才掉进山洞弄的吗？”
“嗯。”
“等下我还是替你看下伤口吧。”
“我既已包扎，你又何必”
“我只是担心而已。刚在那山洞我没能注意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来这次又是我莽撞，连累了泽芜君，对不起”
蓝曦臣抿嘴笑了：“下次你不受伤，就算是不连累我了。”
沈念道：“啊？还要有下次啊？我打死也不要再看到那么恐怖的景象了。”
大约是沈念的表情太夸张，蓝曦臣轻笑出声。沈念看着蓝曦臣的笑容，忽然觉得这仿佛是他们这几日最轻松的时刻了。
毕竟前几日蓝曦臣总是有些阴晴不定，沈念跟在他身边难免小心翼翼。
突然传来敲门声。
蓝曦臣道：“进来。”
门开了，是金光瑶。他的身后还跟着金凌和江澄。
金光瑶道：“沈姑娘，可感觉好些了？”
沈念想要起身，金光瑶忙道：“沈姑娘才刚醒，不必拘泥礼数。本来应该等你好些再来探望的，但刚才听说你醒了，阿凌不放心吵着要来看你一眼，这才”
金凌把脸别到一边：“我哪有。”
沈念道：“多谢敛芳尊挂念，我已无大碍。”
金凌道：“看你的样子也是。”
沈念才刚刚醒来，实在没力气跟金凌拌嘴，只好无视的转过头，却对上了江澄的眼神。沈念微怔，不明白为什么江澄也会跟来。
江澄显然是看懂了沈念的疑惑，轻咳一声道：“围猎时我说过会将上好的衣裙送来”他停顿了下小声说：“沈姑娘的衣服也当真是多灾多难。”
身后的侍女站了一排，手上托着颜色各异的罗裙，只看一眼都知道这些衣裙必定价格昂贵，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江澄上哪儿弄来这些。
江澄道：“时间匆忙，随便选了一些，沈姑娘不嫌弃的话就都收下吧。”
这话可当真为难了沈念，她如果此时拒绝难免会让江澄下不来台，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沈念为难间对上了蓝曦臣的目光，蓝曦臣又恢复了前几日那难以捉摸的神情，淡淡开口道：“既然江宗主都开口了，云清，你就收下吧，不要辜负了江宗主的心意。”
这下沈念当真是骑虎难下。
金光瑶道：“好了，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难免会打扰沈姑娘休息。沈姑娘，你在这好生休息，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就好。”
沈念点点头，在众人离去前突然叫住江澄：“江宗主，能麻烦你留一下吗？”
江澄狐疑的看着沈念，沈念尴尬一笑，注意力全放在了江澄身上，自然没留意到蓝曦臣离去前看她的目光。
侍女关好门，江澄坐在桌旁问道：“何事？”
沈念看着江澄和她之间隔着的距离，有些无语道：“那个江宗主，能离我近一点吗？”
江澄皱眉，略微嫌弃的坐近了些：“干嘛？”
“我和泽芜君是被敛芳尊寻到的吗？”
江澄道：“蓝宗主没有跟你讲？当时围猎结束两个时辰也未见你们回来，所以姑苏蓝氏，兰陵金氏和云梦江氏的弟子全都去百凤山上寻你们了。”
“可那个山洞极难发现”
“的确，可是我在那附近发现了发带，发带下面有一道狭窄的裂缝，这才发现了你们。”
“发带？”
江澄指了指旁边桌上和染了血污的衣裙放在一起的发带：“就那个，不是你的吗？”
原来如此。
沈念虽然发了高热有些迷糊，但总觉得朦胧间看到的红色影子不是幻觉：“江宗主，这一路，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什么意思？”
“就是有没有一种被指引的感觉？”
江澄眉头皱的更深，他不太能理解沈念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
沈念道：“不知江宗主事后有没有去看过那山洞，当时我被妖兽拖拽着掉进去，那妖兽离去时掩住了洞口，泽芜君尝试过发现洞口从里面根本无法打开，就连一品灵器也无法破开那石壁，我当时以为肯定以为没办法出去了。后来我发了高热，模糊间看到一团红影。”
江澄回忆道：“当时我带着江氏弟子上山，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决定分开搜寻。当时山上起了雾，因为担心雾浓的地方会有危险，所以我让其他弟子去别处，我自己去了雾浓的地方”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江澄和沈念异口同声道。
“浓雾！”
“浓雾！”
沈念道：“所以真的是彩衣镇郊外的那团红影？”
江澄道：“那红影与妖兽有关？”
沈念摇头：“未必吧，如果是它，那它完全没必要引你找到我们。”
江澄点头，表示认同。
沈念叹气：“江宗主，红影的事能不能先不要跟其他人提起？”
“为何？”
“百凤山历届围猎都风平浪静，但那洞穴内的白骨密布，甚至还有一些近期的尸体血肉那妖兽的样子也见所未见，我觉得此事蹊跷，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江澄起身：“知道了，我走了。”
沈念突然想到什么：“呃江宗主，那些衣裙真的不用了。”
江澄回身昵了她一眼：“既然给了你，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不过这些衣裙的料子结实，撕起来可能不会太方便。”
沈念怒瞪江澄离去的背影，这个家伙，就没有一次能好好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