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蓝曦臣皱起眉。
眼前的沈念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平日里绑起的头发柔媚的散了下来,只用一根红色发带绑住一半。平日从来不施脂粉,此刻却画了精致的眉峰,朱红的唇角,粉嫩的脸颊清秀的容颜变的无比魅惑。
“你”
蓝曦臣还没问出口,沈念不由分说的拉起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拉。沈念此时的力气似乎格外的大,她不发一言的拉着蓝曦臣走着,穿过几条小路,眼前出现一座府邸,大红的幔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可沈念却丝毫没有察觉,她半回身露出一般侧脸:“进来吧”。
蓝曦臣已经能够确定沈念是被邪祟上身,但是不知道这邪祟的目的是什么,他只能先将计就计的跟着进去。沈念引着他进了一间房间,推开门发现屋内的布置完全是按照婚房的标准布置的。
沈念慢慢靠近蓝曦臣,然后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抬眼含情脉脉道:“泽芜君,我们成亲吧。”
那声音分明不属于沈念!
蓝曦臣一惊,退了两步,手中的朔月已出了半鞘:“鬼嫁娘是吧?从她身上出来!”
鬼嫁娘丝毫没有半点惧色,反而无所谓的理了理自己的裙角:“如果我说,她永远都回不来了呢?”
朔月瞬间出鞘,寒光一闪架上了鬼嫁娘的脖子。
鬼嫁娘冷笑一声:“这位俊俏公子,你若是动手,伤的可是这位姑娘。所以你的剑最好拿稳一些,不然这么漂亮的脸蛋,划花了就不好了。”
蓝曦臣将朔月移开了一点,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鬼嫁娘道:“不过是想跟俊俏郎君成亲罢了。你该不会不知道我为什么叫鬼嫁娘吧?其实是因为每月被我碰上的男人,若是有生的不错的,我就会给他一次不被吸干精气的机会,那就是跟我成亲。不过可惜,他们都不识抬举。谁知这月遇见了你这般如此出众之人,我当然也要换个方法一试了。”
蓝曦臣的目光一寸寸冷下来:“你不要不知好歹。姑苏蓝氏向来以教化为主,但若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将你就地斩杀了!”
鬼嫁娘咯咯咯地笑了一阵,那声音和沈念的脸无比违和:“我赌你不舍得伤害这个小姑娘。说起来,我上过不少人的身,可是有这种奇妙感觉的倒是第一次。想来这个姑娘很是不一般呢!”
蓝曦臣不再废话,掏出裂冰吹奏起镇魂曲,那鬼嫁娘听后眉头紧皱捂住胸口,没挺多久就吐出一口鲜血。她嘴角挂着血迹却还强挤出一个笑容:“泽芜君也许能镇我的魂魄,但是若我的魂魄离开了她的身体,她的灵识也没办法回来,因为我把她的灵识藏起来了!这姑娘将来就只能当个失魂落魄的傻子了!”
蓝曦臣闻言放下了裂冰。
鬼嫁娘见威胁生了效,站直身体向蓝曦臣迈了两步:“不过是让你跟我拜堂,有这么为难吗?我看你对这姑娘也不是无意,还是你们仙门世家,厌恶鬼邪至此,即使牺牲一个人的性命也不肯放弃原则?”
蓝曦臣没有回答,默默地跪在地上的蒲团之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鬼嫁娘奸计得逞,勾着嘴角也跪了下来。
这房间里两个人一红一白,对着桌上的一尊小佛像拜了两次。就在蓝曦臣准备咬牙拜第三下的时候,鬼嫁娘突然捂住脑袋,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然后就听到了沈念的声音:“泽芜君,吹镇魂曲!”
蓝曦臣迅速吹响镇魂曲,萧声凸显本心略显急躁。沈念跪在地上痛苦万分地揪着心口,一声惨叫之后昏在地上。蓝曦臣见状赶忙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好在没一会儿沈念就悠悠转醒。
沈念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还好,要是真的跟泽芜君你拜堂就糟了。”
蓝曦臣顿感内心五味杂陈,充耳不闻地把沈念从地上拉起来。沈念揉着胸口,面色发白地环顾四周。刚才红艳喜庆的房间早就消失不见,这里分明就是一处荒宅!
蓝曦臣道:“看来是用了障眼法。不过你怎么会被”
沈念道:“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在房间觉得一阵困倦,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来时好像身处一片黑暗,但是听见了泽芜君的镇魂曲,才勉强辨别了方向。”
蓝曦臣道:“所以你才让我吹镇魂曲,这样你才能寻回来。”
沈念走出房间,看了看这座荒宅的位置:“这里应该是那鬼嫁娘生前痴恋的男子的祖宅。因为她始终盘桓此地,所以一代福祉才会荒废至此。”
蓝曦臣却有些兴致缺缺:“是么?”
沈念见蓝曦臣似乎不大高兴,想着大概是因为刚才被逼迫和女鬼拜堂才会这样,故作轻松道:“多谢泽芜君相救之恩,你放心,刚才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蓝曦臣却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都答应要帮他保守秘密了居然还问她为什么?难道泽芜君想把这件事大肆宣扬昭告天下不成?
沈念噎了一下:“呃这似乎也不适合大肆宣扬。再说了,谁愿意在这种破烂不堪之地拜堂啊。”
蓝曦臣僵硬的背放松了下来:“是这样啊。原来不是因为”不是因为不喜欢和他拜堂,只是因为这里太过破旧不堪。
沈念却没心思猜蓝曦臣没说出来的内容是什么,她拿发带将头发束起:“泽芜君,我大概知道那鬼嫁娘在哪里了!”
沈念和蓝曦臣离开了荒宅绕了两条街才在主街和金凌一行人汇合。
金凌上下打量着沈念的装束,蹙眉道:“你这什么打扮?我们是要去捉鬼嫁娘,不是让你扮成她!”
沈念自知此刻自己的穿着打扮实属突兀,但是现在时间紧迫,没那个时间再去换一身衣服,也没精力在此刻跟金陵斗嘴,表情异常认真,道:“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快点捉到这鬼嫁娘,不然天一亮,就很难寻觅到她的踪迹了。”
颜瑾瑜看着沈念坚定认真的模样,下意识问道:“那要去哪里寻得?我们在这里设下埋伏等了很久,也没见到她的踪迹。”
沈念道:“刚刚,我和泽芜君见到了。”
金凌本就奇怪沈念的打扮,又听见这么一句,立马问道:“你和泽芜君见到了?在哪里见到的?”
沈念自然不可能将刚才的事情和盘托出,只好把重点部分简单说明:“见到了不过叫她给逃了。我们现在去顺城城外,那里,一定能找到她!”
众人赶到城外,夜已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一行人的脚步声惊起了几只飞鸟,扑腾着翅膀叫了几声飞走了。
一名世家弟子哆哆嗦嗦地开口道:“这这里怎么这么黑呀。”
他旁边的人有些嫌弃:“你胆子也太小了,居然还怕黑!那你平日都怎么夜猎!”
那人有些不服气:“哼,平日里跟着我的家仆少说也有二十几人,况且我也从没来过这种乌漆嘛黑的穷乡僻壤这里脏兮兮的,都不知道会不会踩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停了两秒,随即就是一声惨叫。
沈念被这惨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那人挂件一般挂在自己同伴身上,还在鬼哭狼嚎:“啊啊啊!是,是骷髅!我的妈呀!我我我我刚才踩到它了!”
沈念最见不得大男人如此胆小如鼠,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行了!不过是野坟而已。这句尸身埋的浅,你刚好踩到了。”
那人依旧惊魂未定:“野野坟?”
他的同伴也嫌弃的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是啊,城外有些野坟不是很正常嘛!你连这个都怕,怎么除祟!”
那人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丢了大人,有些气急败坏:“这里居然有野坟!埋的那么浅让我踩到,简直是脏了我的脚!”
沈念将那骷髅重新放回土坑,又施法将外面的土压得厚了一些,扫了那人一眼:“你这么无礼,我想应该不只是弄脏了你的脚这么简单。人家在土里埋的好好地,你打扰人家清净还踩了人家,说不定明晚它就会来找你了!”
那人明显被吓到了,但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恐惧:“你,你胡说!”
沈念的笑意带了几丝阴冷,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诡异:“那你试试啊。”看着那人真的被吓住了,沈念又收回了那副阴冷的笑意,重新换上往日里那副伶俐模样:“不过,你现在要是跪下给人家道个歉,说不定就原谅你了。”
那人果然老老实实跪下道起歉来,沈念见自己恐吓颇有成效,嗤笑一声,转身对蓝曦臣道:“泽芜君,等下我们还是用安魂曲超度一下这里的亡魂吧。”
蓝曦臣道:“好。”
金凌一连查看了好几座坟头,却都一无所获,见沈念站在一边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冲她喊道:“喂,你不帮忙吗?”
沈念摇摇头:“不要,有灰。”
金凌气结:“你!那你就打算这么干站着?”
沈念面露无辜,两手一摊:“可是你们查看了半天,还不是一无所获?这里的野坟堆都是一些孤苦无依没有亲人的人,看刚才那句骷髅头就知道。若是有家人帮忙下葬,断不会如此草草掩埋。所以这些坟都不会有墓碑,也无法区分底下埋得到底是什么人。”
金凌听后更是火大:“那你居然看着我翻了这么久?”
沈念脸上的无辜更甚,走过去笑着拍了拍金凌的肩膀:“嘿,多亏了你,不然我也不能从你的查看结果中提取到线索。”
金凌完美继承了自己舅舅目中无人的爆脾气,从小身边也没有什么至交好友,所以跟他人沟通时总是语气不佳。偏偏沈念是个不惯着他臭毛病的姑娘,所以二人每次见面总要斗上几句嘴,然后以互相翻白眼不欢而散告终。可是今日她非但无视金凌的嘲讽,还走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金凌一下子摸不准她什么意思,只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颜瑾瑜走过来问:“云清妹妹,那你打算怎么做?”
沈念胸有成竹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气沉丹田大喊道:“鬼嫁娘!你这个缩头乌龟!有本事你别躲着啊?你出来我们打一场,现在躲在暗处撞死算怎么回事?你出来!我们单挑!”
颜瑾瑜被沈念这架势吓得张着嘴久久不能回神,身边的随从小声问道:“这沈小姐想的就是这个办法?”
沈念无视众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不是要吸男人的精气吗?我们这里这么多男人,还不够你挑的吗?还是你怕了?你怎么这么恃强凌弱啊?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刚才那门生刚跪拜完不知名的坟墓,听见沈念的话气的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让她来吸我们的精气?”
沈念摆摆手:“别打岔,你们也快帮忙喊!只要能让她生气,就不怕她不现身!”
几名门生开始试探着骂了几句,见到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便开始放肆大喊起来。
“鬼嫁娘,你其实是个丑八怪吧?”
“肯定丑的惊天地泣鬼神!”
“居然动不动就吸干别人的精气,肯定是欲求不满!”
“还弄个花轿出来吓唬人,是不是没男人要你?”
“对!你上辈子肯定是纠缠别人,爱而不得,你活该!”
这句话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吹起,刹那间一只惨白的手死死掐住那人的脖子。那双手的主人穿着一身破烂的红衣,披头散发,咬牙切齿地沉声道:“有胆你就再说一次!”
沈念定睛一看,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是刚才那个踩中骷髅头的人。他被鬼嫁娘掐的脸色发青,双目欲裂,含糊不清地挤出一句:“怎么又是我啊”
蓝曦臣一甩乾坤袖,抖出一捆绳索。那绳索沈念之前见过,是专门对付邪祟的捆灵索。捆灵索灵敏地刹那间缠上鬼嫁娘让她动弹不得,沈念提起望月就是一剑,鬼嫁娘倏地收回手,几欲挣扎。沈念又祭出一张符篆贴在鬼嫁娘额头,这下连动一下就做不到了。
几名胆大的仙门弟子上前查看,还不住地评价道:“这就是鬼嫁娘啊”、“长得也不是特别丑啊”、“终于抓到她了!”云云,中间还夹杂了句虚弱的“真是掐死我了”
沈念推开围在鬼嫁娘周围的几名仙门弟子,看着鬼嫁娘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还能勉强动动,恨意几乎快要化成尖刀从眼里喷出,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鬼嫁娘,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说完就解开了鬼嫁娘的一处穴位,那鬼嫁娘发现自己可以说话后张口就骂道:“你这个贱人!卑鄙!无耻!居然用这种方法引我出来!你不是说要单挑吗?现在绑着我算怎么回事?有能耐我们单挑啊!不要脸!”
那鬼嫁娘不愧是活了好几十年的邪祟,什么污言秽语都能脱口而出。沈念无奈的掏了掏耳朵,净化了下心灵,继续微笑看着鬼嫁娘,那意思是她很有耐心。鬼嫁娘骂了一会也知道自己再怎么逞口舌之快也无法伤到眼前这女子半分,况且自己已是瓮中之鳖,只能认命地败下阵来。
见她终于闭嘴,沈念问道:“骂完了?那我先说两句。关于刚才说的单挑,我觉得我们还是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你肯定是丝毫没有胜算的,所以我们就省去这个步骤吧。”
鬼嫁娘冷哼一声:“你放屁!刚才是谁被我上了身还跟那泽芜君拜了”
沈念一个眼神立马对那鬼嫁娘施了禁言术,她只能唔唔唔地叫了几声。
金凌狐疑道:“你刚才被上身了?难怪穿成这个样子。她说你跟泽芜君拜了你们拜了什么?”
沈念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你先等一下。”然后拉过鬼嫁娘在她的耳边恶狠狠道:“我劝你最好识相点,不该说的别说!夷陵老祖听说过吗?我是他的唯一弟子,继承了他的衣钵。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就驱动百鬼,让你被邪祟撕咬,永无葬身之地!”
放了狠话之后沈念又形式地笑了下,看向金凌:“我们其实拜了佛。这女子居然是忠实信徒,就带我们拜了拜佛,对吧?”目光冷冽地射向鬼嫁娘。
那鬼嫁娘将信将疑,虽说从未听说过夷陵老祖有什么弟子,更没听说过是女弟子。但是刚才上身的时候的确感觉到这女子与他人不同。以前她也上过一些低阶修士之人的身,感受过灵力在体内的感觉。但从未有一人如这女子般特殊。要是她真的所言属实将来被万鬼撕咬,那真是不能再惨了。
沈念见鬼嫁娘垂下眼一副彻底认输地模样,想来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便解了她的禁言术。
沈念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鬼嫁娘语气冷淡,似乎还是有些不服气:“阮思言。”
沈念点点头,金凌插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害人?”
阮思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讥笑一声:“害人?我害的那些算人吗?”
蓝曦臣微微蹙眉:“此话何意?”
阮思言却不再开口,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沈念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传言说,你是爱而不得,纠缠逼迫心爱之人不成,自杀化为厉鬼报复人世,是这样吗?”
阮思言狠狠地挣了几下,眼中的恨意甚浓,她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伤感:“我纠缠?我逼迫?哈哈哈哈,杀千刀的秦章远!害死了我还要玷污我的名声!”
沈念跟蓝曦臣对视一眼,看来她口中的秦章远就是那卖菜阿婆所说的富商儿子了。果然事情如她所料,这鬼嫁娘是有自己的隐情,并不像世人所说得那般不堪。
沈念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被人害死的?可传言都说你是自杀的。”
阮思言道:“自杀自杀的人难道不是心甘情愿的离世吗?自古以来厉鬼难道不是因为怨气不消才久久存活于世吗?我的怨气,就是因为那畜生!”
蓝曦臣道:“可当年那个富商秦氏早已破败,刚刚那荒宅应该也是他们秦氏之前的祖宅吧。他们全族既已落没,你又为何不早日投胎转世?”
阮思言渐渐平复下愤怒,叹了一口气,像个历尽风桑的心死之人:“罢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之前出生于顺城的寻常百姓家,母亲在家织布,父亲在街上开了一家小店。我们虽然不是很富裕,但我从小也没有缺衣少食。我的父母很是恩爱,对我也竭尽全力悉心教导。甚至花重金把我送到城里最有名的私塾去读书。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秦章远。”
“他是我们城有名的富商之子,相貌出众,才艺过人。我从未奢想过会与这样的人有什么联系,只希望不辜负父母的期望用功念书。可是那秦章远见我有几分姿色,便终日出现在我身边对我示好,不是送我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就是给我带他们家厨娘做的精致糕点。可我认为自己与他天差地别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始终不为所动。有一日,我在散学回家的路上被一群市井泼皮拦在路上差点出了事,他突然出现救了我,那一刻,我终是没能管住我自己的心。”
原来是这样的一段开始,沈念也不知为何,突然看向蓝曦臣。蓝曦臣也正在看着她,双目相对,沈念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难道说蓝曦臣刚才一直在看着她?
阮思言继续道:“有一次他要跟随家族长辈去外地做生意,一走就是两个月。走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回来就会禀名长辈娶我,让我安心在这里等他回来。可我等来的,是他牵着另一个人女人的手宣布他们即将成亲的消息!”
有人插嘴问道:“所以你就以死相逼?”
阮思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起初是不相信的,那个人对我关怀备至,耳鬓厮磨的模样仿佛如昨日般历历在目,我为了想了许多借口。也许是逼不得已,也许是另有隐情。所以,我去找他,我想问清楚。可是,他将我赶出门,当着众人的面,斥责我不要再纠缠他,还说他从未倾心与我,叫我不要自作多情。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但我当时只想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他便让家仆对我拳打脚踢,放言若是有下次,惊扰了他未来夫人,便不会再对我手下留情。”
金凌一脸愤怒:“居然打女人!”
阮思言看了眼天边有些发暗的月光:“那天我在秦宅门口被赶出来又被打伤,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出来对我施以援手,反而都在说什么活该,不要脸,倒贴人家。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即将成婚的女子,是仙门世家的嫡女,样貌出众,出身高贵,我是断断不能相比的。我虽不是什么富家之女,但好歹读过书懂得礼义廉耻,我知道我们的过往已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我也不会再纠缠,所以我认命了。可是我发现,我怀孕了。”
周围地人听到这句话皆是一惊。
阮思言下意识想抬手抚摸下自己的肚子,像是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又或是发现自己的腹中早已没有了孩子,失落的叹口气,道:“我可以认命,但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所以我打算把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他长大。可是,我去医馆拿药时偏偏被秦章远的贴身侍从瞧见了,他问了郎中我的情况下,得知了我怀有身孕的消息,便将这件事禀告给了自己的主子。秦章远的婚期在即,他怕多生事端,又怕夜长梦多将来我会拿孩子来要挟他,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人在我的保胎药中动了手脚,孩子就这么没了。”
“那保胎药中加了大量的阴寒之物,我死去活来的在家躺了半个月,才将将保住了自己的小命。等我醒来之后大夫告诉我,这药中加了许多能致人死地的药材,我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只是日后再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我从不奢望秦章远能娶我进门,也不奢望他能对孩子负起责任,我只是想将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长大,他不仅仅只是想要除掉这个孩子,还想要连我也一起除掉,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来威胁他了。我的孩子没了,可是秦宅却张灯结彩,大操大办着迎亲之事,我什么都没了,自然也不会如他的愿!”
“我在他大婚前两日潜入他家,穿上了他为夫人准备的红嫁衣,我带着匕首是打算和他同归于尽的。可是他突然跪下来求我,让我原谅他。他告诉我他是迫不得已的,告诉我他其实根本就不爱那女子只是家族长辈逼迫所以才不得已与她成婚,他还说这嫁衣本是早就给我准备好,只是不想天不如人愿。”
颜瑾瑜问道:“你该不会是相信了他的话吧?”
阮思言道:“我起初是不相信的,可是见他痛哭流涕拉着我的衣摆泣不成声时,我又心软了。我问他是不是他想要置我于死地,问他是不是害了我们的孩子。他说他根本就不知道此事,根本不知道我们有过孩子,也许是身边的侍从怕夜长梦多才擅自做主”
沈念眼前已经能浮现这一幕,男人悲痛欲绝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无奈,说不定还会那匕首装模做样的往自己身上来两下以示真心,对于阮思言来说,这毕竟是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如此情景,真的很难做到完全清醒吧。
沈念问道:“然后呢?”
阮思言道:“他说,他会与那女子解除婚约与我成婚,让我再给他些时日。然后然后我一迈出屋子,就被埋伏在不远处的侍从一箭结束了生命。大概是我还没死透吧,我听见那畜生对那侍从说,为什么不快些准备好,这贱人穿着红衣死去,若是化为厉鬼可怎么好。所以他们请来了当地有名的术士,将我的红嫁衣扯烂,然后把我葬在这荒山野岭,布下阵法,叫我化为鬼魂也无法离去,无法超生,只能终日困在这顺城。”
蓝曦臣闻言道:“果然,这里却是被人施了禁锢之术。”
沈念道:“所以,你就将秦氏的人都杀了?”
阮思言道:“我倒是想。可是刚被镇压之时我连这片荒土都破不了,更别提去报仇了。后来我吸收天地之气,才渐渐强大起来。可是等我再回到这顺城,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我想找寻父母的踪迹,却发现我家早已变成了一片荒地。而秦氏,也许是做了太多坏事,三十年里竟迅速没落,最后连祖宅都荒废了。后来,偶然间我见到了秦章远当年的贴身侍从,我逼问他当年的事情,才得知从一开始,秦章远对我就未曾有过真心,就连被市井泼皮困住的那次,也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他攀上了仙门世家便不再愿意与我纠缠,谁知我有了身孕便狠心想要除掉我。后来杀掉我还不够还施法将我禁锢于此,甚至在我身死后将我父母二人也一同杀害丢失荒野,对外宣称我逼迫他娶我不成喝下毒酒,父母羞愧万分连夜搬离了顺城,他应该庆幸自己早死了几年,不然我将会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蓝曦臣听后有些不忍,但蓝氏家训始终不能站在奸邪一方,只好问道:“那那些被你吸了精气的人是怎么回事?”
阮思言道:“那侍从,就是我吸干精气的第一人。他作恶多端,秦氏倒了之后他凭着当年捞的那些油水在顺城无恶不作,当街强抢民女,我当然不会放过他!我虽比之前法力大增,但禁锢之术始终束缚着我,我只有在每月二十号才能将法力发挥到极限,所以我就守在这里,若是遇见那些抛家弃子,三心二意,作恶多端之人,便将他们的精气吸干,让他们不能再为非作歹下去。”
阮思言的故事让在场的众人一直沉默,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这个身世凄惨地女子。反倒是刚才那个踩了骷髅头的男子低声抽泣了起来,愤恨念叨着怎么会有如此绝情寡义之人。
他身旁的人安慰道:“好了,子真,别哭了。”
沈念闻言看过去:“你就是欧阳子真?”
小说中连配角都算不上,但是好歹有名字有台词,还跟着金凌出场了几次的角色。
那男子愣在原地,仔细的看了下沈念,问道:“沈姑娘,你认识我?”
沈念原本只是条件反射的问了一句,但现在看来这原本的沈念和欧阳子真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为避免露馅只好含糊道:“呃有所耳闻。”
欧阳子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竟不知我已经如此出名了。”
金凌又是冷哼一声。
沈念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于是走到蓝曦臣身边,开口道:“泽芜君,既然她并不是作恶多端,杀得也不过是些作恶之人,我们将她超度放她轮回转世吧。”
蓝曦臣解开了捆在阮思言身上的捆灵索,对沈念道:“你来弹奏安魂曲吧,顺便让我看看你的功课有没有长进。”
在这里突然要抽查功课真的是让沈念有些不知所措,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课业不扎实,而是自己并没有随身携带的乐器。所以只能犹豫开口道:“泽芜君,我我还没有琴。”
看蓝曦臣不解的模样,沈念又继续解释道:“入蓝氏一年之后才会统一配发灵琴,虽然我已习得一些谱曲,但因为我时间未满一年,所以还没有琴。”
蓝曦臣点点头,拿出裂冰吹响了安魂曲。
姑苏蓝氏向来以乐曲度化邪祟最为有名,其中蓝忘机的忘机琴,蓝曦臣的裂冰萧,都是一品灵器。奏出的曲子不仅能清心静神,还可以杀敌于无形。此刻姑苏蓝氏的家主蓝曦臣正吹响裂冰,曲调悠扬,月色下白衣随风飘扬,如琼枝一树,尽得天地之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在场的众人看到此景都不由得一呆。
超度完阮思言的魂魄之后,众人找到了埋葬阮思言尸骨的地方,破了当初镇压她的法阵,重新将她埋葬,并且立了墓碑。
欧阳子真问道:“这下,阮姑娘就可以轮回转世了吧?”
沈念点点头。
欧阳子真又道:“希望她下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他的男人。上一世的情局已是死局,下一世可一定要幸福美满。”
沈念摇了摇头,说道:“非也。”
金凌平日跟这些世家公子在一起时都不怎么插话,可是到了沈念这里不管是什么都喜欢插一嘴,还是那种不可一世的态度:“什么非也?”
沈念解释道:“他刚才说,上一世的情局是死局,其实不是。”
颜瑾瑜认真的想了想:“云清妹妹,阮思言从认识那个秦章远之后,就进入了死局。不管她后来如何选择,那秦章远都是不可能放过她的,这难道还不算死局吗?”
沈念抬起头,认真地回答道:“当然不算。只不过是破解的方法阮思言没有找到而已。”
欧阳子真问道:“什么方法?”
沈念笑了笑,看不出心底真正的想法:“无爱方可破情局。不管是从一开始的相遇,到后来的相爱、欺骗、背叛、杀戮。这漫长的过程中,她都很多机会可以救自己。那就是及时止损,可是她没有做到。我想,在她死前的那一刻,她也还是爱秦章远的。不然也不会再被伤害了那么多次之后还心软。”
颜瑾瑜听了沈念的回答,有些惊讶:“可是爱本就是不可控的,她若是能想明白早就想明白了。”
沈念表示同意:“是呀,所以我认为子真兄说的不对,下一世为什么一定要遇到个爱她的男人呢?依我看,投胎转世一个富贵人家,有追求的梦想,有几个知己,就算没有爱情,这一生还是会幸福快乐的。”
金凌听后不屑一顾:“切,说的好像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似的,难道你就不想嫁给达官显贵,或者是成为一代宗主夫人?”
沈念终于忍不住回怼道:“我才不想做什么宗主夫人!一辈子被家居规矩束缚着,多没意思!”
一行人边走边说,终于到了客栈。
沈念早已疲惫不堪,跟蓝曦臣行礼后立马上了楼。
蓝曦臣也跟着准备上楼,忽然听见有人说了句:“瑾瑜兄,你之前不是说这个沈姑娘温文尔雅,柔情似水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像啊?”
颜瑾瑜回答道:“云清妹妹,的确变了很多。”
蓝曦臣也没注意到自己上楼的脚步顿停了下来。
那人又问:“哪是变了许多,跟你之前给我形容的相比简直是换了一个人好嘛!”
颜瑾瑜叹声:“也许是家庭变故的原因吧。几年前见云清妹妹的时候,她连剑都拿不稳,因为怕黑也从来不敢跟着我们去夜猎,总是一惊一乍的容易被吓到,别说除祟了,让她一个人日落之后在街上走都不敢。那时的她也从来不会跟别人吵嘴,更不会说出刚才那一番言论。她,的确像是变了一个人。”
蓝曦臣若有所思的看着沈念离去的方向,沉思片刻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