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早上起来时宋勒燕脖子酸痛,她明白太医已经诊完脉了,谢成邻一定知道她没有怀孕了。
一连几天,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很微妙的气氛。晚上谢成邻的动作痴缠了许多,仿佛有些其他的目的,而且结束后也会破天荒地留宿,虽然隔得很远,似乎不愿碰她。
身体的劳累和精神的衰弱让宋勒燕不愿多想,直接闭目入睡。
这么多天,她得不到任何外面任何关于宋轻鸿和谢云楼的消息,她似乎被他们放弃了。
王府的日子百无聊赖,白日宋勒燕就种种花,实在无聊了,她就去找本书看。书房全是兵法古籍,之前那些话本小说全不见了。
宋勒燕随便拿了一本,反正她看这些会头疼,看一眼就睡觉。
果然,才看了一句,当年排兵布阵的记忆涌上脑海,她头疼得厉害,把书往旁边一扔,眼一闭就躺下了。
可睡也睡不着,宋勒燕辗转反侧,索性找侍女要来了丝线。她不善女红,或者说她从来没学过,现在想想,她除了在母亲的药铺里帮过忙,没有其余关于母亲的记忆。
母亲不会哄她入睡,不会带她去逛街买衣服,母亲一直是缺失的,她是在父兄的溺爱里长大的。
母亲当年,是否和她一样,身不由己,为了些不得已的理由,只能留在父亲身边?
弑君弑父后,宋勒燕突然没了什么目标,只觉得混吃等死就行。为了打发时间,她向侍女学着女红,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平针、回针,竟分得那样细致。
她刚学会了打样子,天就黑了。宋勒燕伸了个懒腰,吃完饭准备继续用这个打发时间。
正吃着饭,谢成邻一身劲装而来,头发高高束起,脖颈处汗水津津,袖子高挽露出遒劲的小臂,看样子是刚从军营回来。
宋勒燕没理他,反正他不会和她同桌吃饭,便自顾自吃饭。
果然,谢成邻大步走到屏风后,让侍女备热水沐浴。
不多会儿,一声摔打声后,侍女惶恐地退下,屏风后传来谢成邻冰冷的声音:“过来。”
这种小事,宋勒燕绝不惹他生气。她放下碗筷,服侍他沐浴。
衣服一件一件脱下,谢成邻也没为难她,跨进浴盆。
宋勒燕卸下他的玉冠,散开他的头发,拿起皂液倒在他的头发上。
十指纤细,力道十足地与头发缠绕,又顺开。等洗完第一遍,宋勒燕让侍女进来换新水,然后给谢成邻冲了第二遍。
同房多次,宋勒燕从来都是被压在下面那个,没见过谢成邻的后背,现在一看,那些伤疤交错在整个身体上,恐怖异常。
与谢云楼身上密密麻麻的小伤不同,谢成邻身上全是足以致命的大伤,最大的那道从肩颈到后腰,似乎要将他斜着劈成两半。
这是陈唐特有的圆月弯刀造成的伤痕,宋涤尘就是这样被劈成两半的。
宋勒燕不禁红了眼眶,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往事,还是因为眼前人。
她不敢拿丝瓜烙大力揉搓,她只能用手仔细地帮他清洗,忍不住提醒道:“伤到了脊柱,你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那是旧伤,谢成邻当时被几十兵甲军围困,他拼死破阵,砍下敌军首领的头颅。那一战之后,陈唐消停了半年。
代价就是谢成邻伤到了脊柱,当时三个月不能动弹。
已经过了很久了,谢成邻早忘了这些伤了,如今却被她温柔的手指弄得心猿意马。可他怎么能承认,只是冷笑道:“你这么熟练,没少服侍谢云楼吧?”
宋勒燕偏头,掩下心疼,反唇相讥道:“谢云楼有手有脚,不需要我。”
突然,谢成邻抓着宋勒燕的胳膊,把她甩进浴桶里。
水花四溅,宋勒燕坐在谢成邻腿上,她浑身尽湿,轻透的衣服勾勒出玲珑曲线,只是她表情太冷,让人很难有旖旎心思。
谢云楼勾着她腰把她拉近,阴鸷笑道:“本王不是谢云楼,本王从来不装,本王告诉你,本王要你一言一行都是为了本王,要你为你的算计付出代价。”
宋勒燕轻笑,道:“谢成邻,我从不后悔我的算计,如果再来一次,我一样会算计,一样会把你父皇拉下那高位,一样会嫁给谢云楼保全自己,一样会弑父。我做的一切,我都不后悔。我也告诉你,我对你的愧疚有限,你把我逼急了,我不介意和杀掉我父亲一样杀了你。”
谢成邻从未怨过她弑君弑父,边关两年多,沙场残酷,他深有体会。彭城一役的惨烈,他感同身受,他理解她不顾一切的恨。
可再恨,她也不该利用他。只要她和他解释一句,他都不会恨她。但她没有,弑君前是谎言,弑君后她依旧满嘴谎言地骗他放弃她,转身就投入心思深沉的谢云楼的怀抱!
谢成邻恨她的无情!恨她的利用!
她会杀死他的话如同一把钥匙,解开了谢成邻骨子里的偏执阴鸷,他眼中闪着疯癫兴奋的光,一个翻身,把宋勒燕压进水里。
水在浴桶里激荡,涌出浴桶。
宋勒燕拼命地扒住谢成邻的肩,努力地浮出水面呼吸。可水下的纠缠让她用不上力,宋勒燕觉得谢成邻是真生了想淹死她的心。
可每每她窒息快要不能挣扎的时候,谢成邻就会把她拉上来,给她生机。等她缓过来后又把她压入水下肆意狎亵,循环往复。
窒息让宋勒燕彻底认清了现在的谢成邻,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让谢成邻从开朗无拘的少年成长为成熟强悍的男子,骨子里的那丝真挚温柔已被战事和背叛彻底抹平。
宋勒燕爱过的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她和谢云楼的算计里,溺亡在官场这大染缸里。
两人的身影氤氲在水汽中,视线的模糊放大了濒死的紧致,让谢成邻很快登入仙舟,他喘了几口气后跨出浴桶,慢条斯理地擦干自己身上的水。
谢成邻冷眼睨着趴在浴桶上,她宛如一条死鱼一般,鬓发凌乱、黏在她死气沉沉的脸上。
谢成邻心中郁气稍解,笑道:“好啊,本王等着你杀了我那天,在这之前,可千万别被本王玩死。”
谢成邻大步离开后院,吸食了一些拂菻后才微微舒服点,在书房内看起了文书,这些日子谢云楼和宋家明里暗里没少和他作对,前几日谢云楼竟一反常态直接带人往王府里攻,想要带走宋勒燕。要不是他早有防备,真就被他这位好哥哥得手了。
正当谢成邻思索如何对付这些人时,侍卫连滚带爬冲过来说后院便火光冲天。
登时,谢成邻脑袋轰得一声,一片空白。
他猛得起身,顿时脚底虚软,身子摇晃几下,差点没站稳。
她明明还挺着一身傲骨不肯屈服,为何会自焚?
脑中一瞬间疯似的浮现刚在房里时,他侮辱她折磨她作践她,直至羞辱的她面无人色,眼神空洞。
是他,逼得她没了活路。
谢成邻粗喘了几下,推开侍从往那边跑去,只见侍从拼命抬水救火,宋勒燕拿着火把站在谢成邻当年给她准备的房间前。
热浪扑面而来,她就和感受不到一样,靠的极近,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卷进滔天的火里。
稍稍放下心来的谢成邻怒吼道:“出来!”
听见谢成邻的声音,宋勒燕回头,笑了起来。
眼前是谢成邻怒不可遏的表情,宋勒燕任他冲进火海把她单手抱走,任他一把把她扔到自己院中的石桌上。
宋勒燕挑衅地看着他,嘴角的笑轻蔑非常,“我说过,你不怕我折腾,尽可以折辱我。”
谢成邻气得大笑起来,一旁的侍卫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怕得都不敢上前劝阻。
宋勒燕烧的哪是一间房屋,那里面都是他曾经的真心,就算再也不会有人用,也容不得宋勒燕践踏。
谢成邻如被惹毛的狮子一般转头对着一众侍从吼道:“滚!都滚!”
那边的火照亮了谢成邻眼中的怒火和□□,谢云楼动作狠辣了几分,尤似行军征伐,他眼神似刀,如破阵神兵。
谢成邻紧盯着被按在石桌上不能动弹、眼神依旧桀骜不驯的宋勒燕,附耳道:“这个房间哪够啊,你知道哪里是本王精心准备的,都烧了吧。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谢成邻又疯了,他带着同归于尽的绝望,毫无顾虑地在坦荡的苍穹下把宋勒燕拆骨入腹,仿佛要让所有人都知晓。细碎支离的咒骂声与焦木噼啪的声音交织,回荡在院中。
火扑灭了,这边还没停。
侍卫焦急地在外面踱步,自家主子每晚都会旧伤都疼痛难忍,今日发生了这事,就算刚刚吃了药,估计也顶不住啊。
更麻烦的是听这声音,宋家那位肯定也捞不到好。里面的两人,谁出事他都担不起。
为首的侍卫想着前几日宋家和帝师带人抢人的那不顾一切的劲,不禁有些担心,他赶忙命人去请大夫来侯着。
等到天都泛白了,侍卫听着声音渐息,才打开了院子的门。
只见谢成邻只着单裤,满身抓痕,捂着头靠在石桌旁。宋家小姐裹着主子的外衣,躺在石桌上不省人事。
侍卫赶忙上前,把谢成邻扶起来,就把药拿了出来。
谢成邻本想吃药,可看了一眼宋勒燕,他推开侍卫,道:“不用,本王休息会便好。”说完就扛着宋勒燕回了屋里。
谢成邻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去上朝了。他下马,正好撞见谢云楼从轿中下来。
都是男人,谢云楼一眼就看见了谢成邻颈间的牙印和眉间的餍足,面带寒霜,道:“昨晚王府走水,九弟没伤到吧?”
谢成邻故意扯了扯衣领,道:“没受伤,就是家中狸奴顽劣,打翻了烛台,教训了一晚上。”
谢云楼顿时脸色阴寒,“九弟,狸奴认主,本王把她让给你,可不是让你‘教训’的。若九弟不知珍惜,本王不介意把她接回来。”
“让?”谢成邻眸光带着戾气,扫过谢云楼脸上,“帝师说得真轻巧,难道不是因为怕本王直接起兵反了你,才交出她保命的吗?不过一个榻上的玩意儿,本王想要,还用你让?”
谢成邻可以用任何字眼来侮辱他,但他忍受不了谢成邻侮辱宋勒燕一个字,谢云楼对着谢成邻的脸就是一记重拳。
皇宫朱雀门门口,谢云楼竟连样子都不装了,谢成邻早想打他了,当即抬腿就往谢云楼身上踹去。
两人就当着众臣的面,在皇宫门口厮打了起来。
谢成邻在外征战几年,武功带着一招制敌的狠辣和野性,而谢云楼虽然也带兵,有外出办案的经验,但平时都是戍卫操练,很少有真刀真枪的厮杀。
几个回合下来,谢云楼败下阵来,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谢成邻虽然也挂了彩,但相比而言就和猫挠的一样。
谢成邻理了理衣服,倨傲道:“帝师大人,您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本王胜之不武。”
谢云楼擦了擦唇角的血,脱下撕坏的朝服,眼神没有丝毫服软,甚至没有一丝狼狈,道:“谢成邻,这次只是警告,若有下次,你不会再见到她。”
两王打架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其中原因一想也就都明白了。如今京中对宋勒燕的评价不再只是弑父弑君、心狠手辣、枉顾人伦这几个词了,更多了水性杨花、红颜祸水,恬不知耻的新词。
而当事人并不知晓,宋勒燕疼了一晚上,中午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锁上了锁链。
傍晚谢成邻如期而至,宋勒燕见他眉骨处有个伤口,笑道:“让我猜猜,被人打了吧?”
谢成邻本不想提这事,既然宋勒燕说了,他便羞辱道:“你前夫打的本王,不过他比本王更惨,现在怕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宋勒燕冷道:“谢成邻,你和他闹僵,不怕被有心之人利用,把你谢氏从皇位上踹下来?”
不是为谢云楼打抱不平,谢成邻心中稍霁,但她满心满意依旧是朝廷算计,这依旧让他不开心。
他眼神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宋勒燕,宋勒燕当然知道他眼神意味着什么,立刻后缩,谢成邻拽着金链子把宋勒燕拖过来,冷道:“你对本王说点好话,多笑笑,本王说不定一开心,去和他服个软认个错呢。”
宋勒燕咬牙切齿地盯着他,谢成邻竟无耻、昏聩至此,用朝廷之事威胁她?
宋勒燕狠狠推开谢成邻,怒道:“滚蛋!”
谢成邻最终还是没有滚,白天对谢云楼的火气还没消,后怕和不自信让他只想靠宋勒燕更近些。
不过宋勒燕也是烈,他伤宋勒燕一分,宋勒燕就还他两分。最后两败俱伤,宋勒燕才松口,看着谢成邻脖子上的牙印,有气无力道:“谢成邻,陈唐还没灭,边关还没定,你们不能内讧。”
谢成邻终于清醒了,心中的郁火烟消云散,他和谢云楼今日都失了智,他们满脑子都是所谓的尊严和情爱,可被他们争夺的宋勒燕却清醒无比。
宋勒燕眼中真的只有安稳啊,她在乎的朝廷,也是为了保障边境平安。
谢成邻突然泄气,他折磨、羞辱、践踏她,是因为她的背叛。可对她而言,她从来都不在乎这些,无论是谢云楼还是他,她都不在意,她一心只有染着鲜血的边境。
边关惨状重新浮现在脑海中,他垂眸,将宋勒燕被汗浸湿的头发撩到她身后,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净,轻声询问道:“若无答应,你会安心留下吗?”
“嗯。”宋勒燕疲惫地闭眼。
想到谢云楼今日那居高临下的态度,谢成邻打心底里慌张,他准备好好对宋勒燕,和她重新来过,既然她可以为了边境一心依靠谢云楼,她就可以继续依赖他。
谢成邻本想和她说清楚,可宋勒燕已经睡着了。他解了宋勒燕的金链子,满心欢喜地去上朝,准备回来和她心平气和地谈谈。
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