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谢云楼并未回军营,而是直接追上宋勒燕的马车,拦了下来。
宋勒燕以为谢云楼有什么事情说,便让马夫把车停在一旁。谁知谢云楼严肃道:“宋小姐,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谈谈吧。”
这严肃的样子,多半与谢成邻有关,宋勒燕点头,跟着谢云楼到了一处雅静的茶室。
他们顺着弯弯绕绕的路走到了茶室内,选了一处安静的雅间。平日里看着普通的茶室,里面竟是这样种着奇花异草的天地。
见宋勒燕玩着桌子上的含羞草,谢云楼开门见山道:“宋五,与谢成邻退婚吧。”
含羞草受了刺激,将叶子紧紧闭合,宋勒燕松了手,以为自己听错了,道:“啊?”
谢云楼眼中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深深的哀切,“和他退婚。”
“凭什么?”怒火已经涌上了宋勒燕的脑子,他凭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忽然,几张轻飘飘的纸从谢云楼袖中落到了桌子上,第一章上的吴校尉三个字让宋勒燕道怒火瞬间冷却,掀桌而起的激动立刻平息,她僵直地坐在原地,半晌才道:“这是什么?”
谢云楼盯着她的表情,缓缓道:“和本王还要装吗?要本王一一说清楚吗?”
宋勒燕咬咬牙,坚守着最后的伪装,她轻笑道:“说清楚吧,要不我真不懂。”
若不是在军营中与穆封闲聊时听见的关于宋勒燕的心病,谢云楼真会再次被她这无辜的模样欺骗。他从当年的文献里抽丝剥茧,发现了这么多年死掉的那些“不重要”的人,各个都与彭城之役有关。
谢云楼很难不多想。
这些是否是宋家做的,宋勒燕到底知情吗,他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清楚,宋家回京,不单单想安稳度日,而是要复仇。
刚刚宋勒燕一瞬间的怔忪,让谢云楼明白了宋勒燕绝对知情。谢云楼指着指上的一个个名字,“康宁六年腊月廿二,督军都尉吴永利,受命援宋家军于玉泉,廿五于彭城,杀城中生还者,缓兵徐行,五日后达玉泉康宁八年,青州县令吴永利,因贪墨公款,被判刑,全家流放岭南。还要本王接着念吗?”
“不必,字我还是认得的,可这些人,与我嫁给谢成邻何干?”
“这些人,他们都是朝廷出手处治的,但都有一个特点,都是突然被检举,被安了莫须有的罪名。”谢云楼翻着着十几页的纸,继续道,“就拿这个吴永利来说,青州百姓多念着他的好,当年他被处决时,百姓夹道悲哭,哭声如厉鬼游街,吓到了当时的刽子手。”
纸上那些不知道从哪个话本里抄下来的话看得宋勒燕头疼,好官?当然,他当然是好官,贪墨修建佛寺的公款,拿来兴修水利。
谢云楼继续道:“还有这个剑南道节度使薛城,因抬高米价定罪,致使其余州县百姓以人为羹羊,皆羡路旁饥冻死。可是岁蜀地大丰,其余州县并无大规模饥荒,只有郎城一处,因大雪阻塞山路,百姓冻饿盈野,并未及时上报。有人揪住了这一出,将他弹劾治罪。”
宋勒燕听不下去了,她装模作样翻着那几张纸,冷笑道:“殿下觉得这是些冤案?殿下可是要知道这都是陛下点头的案件,你这么说,是要给陛下治罪?”
谢云楼平静道:“为这些人翻旧案不至于,只是这些人不应该死而且这些主理人都是当年与你们宋家交好之人,陛下多疑,本王只是不想让这事被有心之人查出来,连累了谢成邻。”
这番话加上这密密麻麻的字紧压着宋勒燕的神经,终于因为那句“连累了谢成邻”,紧绷的弦“啪”地断了。
宋勒燕怒极,拍案而起,“冤死?不应该死,这十三个人哪个不应该死?贪墨的贪墨,草菅人命的人草菅人命,就因为他们对一小部分百姓做过好事,他们做的坏事就一笔勾销了?殿下看看殿下找的这些消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哪个话本里摘抄下来的呢?”
茶水洒了一桌子,含羞草也被打翻了,更加紧紧逼着叶子。
宋勒燕看着谢云楼那副假的君子皮,不愿与他多说,欲转身离开。
忽然,谢云楼轻声道:“十三个?这纸上只有十二个呀。”
轰的一声,宋勒燕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木然转身,看着神情倨傲的谢云楼,手脚不受控制地折回去,掐着他都脖颈把他压在身下,低吼道:“你阴我!”
谢云楼在军营里混了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他轻而易举找到宋勒燕的破绽,翻身把宋勒燕压在身下。
谢云楼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举到头顶,夹着她的双腿,看着她愤怒的眼神,轻笑道:“别怕,刚刚都是违心话,我也想让他们死,我不会说的,只要你去解了婚约,后面那几个位高权重的人,我帮你搞定,如何?”
一句话的承诺,宋勒燕如何相信,她怒视着谢云楼,冷道:“你知道那少说的一人是谁吗?陈唐死在瘟疫里的那个小可汗,还有他手底下不算是人的马奴,加起来算一个人。”
“我家小五真厉害。”谢云楼由衷地感叹道。
宋勒燕冷笑道:“所以不想死,就别惹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愿伤无辜之人,但我不介意杀了挡路狗。”
“退婚。我帮你复仇,帮宋家安稳。”谢云楼另一只手摩挲着宋勒燕的纤腰,逼迫道。
宋勒燕本想自己与谢成邻成婚时,把那位高权重之人拉下马,可如今谢云楼知道了她的目的,她的计划彻底乱了。
往日谢云楼对她的“特殊照顾”重新涌上脑海,宋勒燕更觉得谢云楼一直都在提防她、试探她。
她心中怒火更胜,粗喘了几声,假装同意道:“松开,我答应你。”
谢云楼起身,然后伸手欲拉宋勒燕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把蝴蝶小刀,冲着谢云楼的脖颈就刺了过去。
宋勒燕真是疯了,她毫不手软地刺着谢云楼,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谢云楼死了,就没人知道她的计划了,几日后的万寿节她就先发制人,痛快复仇。
可谢云楼的武功远比宋勒燕想的还要高,在刺破谢云楼手掌后,谢云楼一个反手,借着巧劲把宋勒燕的刀打掉,把她按在柱子上。
宋勒燕并不服输,抠着谢云楼的伤,瞅准谢云楼松手的空档,一脚踹在谢云楼胸口,拿起一旁的花盆就扔了过去。
宋勒燕下手狠辣,招招致命。若不是谢云楼难缠,估计早就死在她手上了。
两人的缠斗把雅间的东西砸了个稀碎,最后谢云楼趁宋勒燕力竭,把宋勒燕压在水中,困住她手脚,怒吼道:“丽娘,拿药来。”
药到了,宋勒燕也被憋得没了力气了,谢云楼眼疾手快,把镇定药喂进宋勒燕嘴里。
丽娘看着这满地狼藉,赶忙命丫鬟打扫,半刻钟不到,屋内焕然一新,丽娘还贴心地拿来了毯子。
宋勒燕忽道:“你给我吃的什么药?”
“镇定药,一个时辰之内可以消停点。”谢云楼包着手上、胳膊上的伤,没好气道。
这感觉有些不对,小腹微热,身上也热。
端水来的丽娘小心翼翼道:“主子,茶室只有这种药它还有些暖房的用处。”
一听有这用处,谢云楼愣住了,厉声道:“什么时候茶室卖这个东西?”
这处是谢云楼的产业,可他很久不来了,确实不知道茶室的药成了这样了。
宋勒燕也慌了,上次成王这酒里下药她就知道自己吃□□会死。
可冷静下来的谢云楼表情有些奇怪,他知道宋勒燕心中担心的,在她开口之前道:“上次成王下的是蒙汗药,根本不是这种药。”
好像确实和上次不同,宋勒燕粗喘着,大声道:“解药啊!”
丽娘表情有些尴尬,“这东西无毒没解药,熬过一个时辰就好了。”
宋勒燕重新滚进屋子里那方水池里,骂道:“谢云楼,你去死吧。”
谢云楼见她难受,想去找大夫开点缓解的药,可走到一半被宋勒燕吼住:“别去!要脸!”
谢云楼若出去找大夫,这事必定瞒不住。
水并不能解决身上的燥热,突然,宋勒燕脑中产生一个念头,既然谢云楼已经知道了她都秘密,她必须也要有吸引力的把柄才行。
欲念让宋勒燕脑子不再清明,她连爬上岸的力气都没有了,便冲谢云楼勾了勾手指,等谢云楼靠近时道:“抱我上去。”
从她都眼中,谢云楼看到了迷离的欲望和孤注一掷的坚决。
谢云楼把宋勒燕抱上岸,宋勒燕已经伸手攀上他的腰带。
绣着展翅仙鹤的官服摩挲着宋勒燕的皮肤,磨得她有些痒。虽然只是仙鹤,可感觉这仙鹤下一刻就会飞出来啄死她。
从始至终,谢云楼平静地看着宋勒燕,心中没有一丝快慰。他明白,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要牵制住他。
最后关头,谢云楼压住宋勒燕的手,压着欲望认真道:“宋勒燕,你要想好了。”
“少废话。”宋勒燕已经欲望被折磨得难耐,她没听懂谢云楼对她的珍视,抽出手,游弋在谢云楼身上。
谢云楼带了几年兵,去衣后已经完全看不出文人的出身了。交错的伤痕无比丑陋的爬在皮肤上,仿佛是用碎布拼凑出来的一具身体,摸起来凹凸不平。可见受了多少苦才得到今天的位置,肩上和手臂上的她最熟悉。
宋勒燕忽然有一丝不忍,她秉着最后一丝理智,抵在谢云楼胸口轻声问道:“你没想杀我对不对?”
“嗯。”
“你没想动宋家对不对?”
“嗯。”
“我不该杀你,抱歉。”但我一样要牵制、算计你。
这种事宋勒燕没有经验,谢云楼当然觉察到她的生疏,虽然他应该欣喜,可想到她雪中拥吻谢成邻那样娴熟,心中的怒气更盛,诡异的愉悦也更盛。
明明是她的算计,他却不知廉耻地乐在其中。果然,宋勒燕就是他的药,他连母妃的触碰都厌恶,却引诱宋勒燕来触碰自己。
还是谢云楼重新当回了夫子,引路。
低吟偏浓间,身上的池水渐渐升温蒸发,却被凌乱肌肤中渗出的蜜替代。
最后随着一声嘶鸣,仙鹤餍足,近乎怜悯地收了利爪。
日头西斜,宋勒燕累得没有半分力气,靠在谢云楼怀中沉沉睡去。
欢愉过后,悲哀重新占据谢云楼的情绪,他擦着宋勒燕身上沾上的他的血,轻轻吻了吻她。
利用就利用吧,想杀他就想杀他吧,他心甘情愿沉溺在这场无爱的温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