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京城中洋溢着过年的喜气,宋勒燕却乐不起来,宋桑东用军功专门给她请了道旨意,把她送进皇家私塾小丁班当伴读。
甲乙丙丁是需要考核的,小丁班都是七八岁启蒙的官家小孩,谁快及笄了还在那读书啊。
宋勒燕不情愿地被一群小孩子围着上课,所以第一天上课她就自信满满地申请了年终考核,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卷子上群蚁排衙的小字弄得她眼前一黑。
现在的小孩都学这么多东西吗?
他们不玩吗?
黑胡子先生见她如此反应也不例外,道:“这可不是外面的私塾,丁班的题可比外面乙班的都要难,宋小姐还是脚踏实地读书吧。”
当天晚上回去,宋勒燕就藏在门后面偷袭了宋桑东,她一个锁喉,一个剪刀腿,和树懒一样挂在宋桑东身上。
毕竟是家中年轻一辈唯一的武将了,宋桑东几下便把宋勒燕夹在胳膊下,淡淡道:“服不服?”
宋勒燕掰着宋桑东铁一般的胳膊,哑着嗓子道,“不服”
宋桑东也不留情,伸腿一绊把她压在地上,冷静道:“脑子也摔坏了?打不过不知道服软吗?”
宋勒燕被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她依旧梗着脖子,“不呃服”
再压就真的闹人命了,宋桑东松开胳膊,坐在椅子上,冷道:“我可是用赐婚的旨意换了你去私塾的机会,你这叫恩将仇报。”
粗喘了几口气后,宋勒燕擦着口水从地上爬起来,十分硬气地昂着下巴道:“明明是你不想成亲就拿我挡枪!”
被说中了心事,宋桑东也不急,他点点头,理直气壮道:“是啊。”
宋勒燕知道哥哥也是为自己好,可把她往那种地方送,还和一堆小孩同班,她就是不愿意。
宋桑东拍了拍她翻起的裙摆,道:“你安心学就行,到甲班学的东西很有用,宋家你暂时不用管。”
见宋桑东难得说软话,宋勒燕也不闹了,宋桑东知道她的心思,她也看得出宋桑东的心思。
马上就是母亲、大哥和三哥的祭日了,宋勒燕道:“过几天的祭拜的东西我给你准备好了,你记得人要去。”
宋桑东垂眸,“公务不多的话,一定会去,脱不了身的话还是你帮我代劳了吧。”
去年只有二哥和她去了,今年估计也差不多,只是感觉今年二哥也不会去,宋勒燕沉默地站在那里,不语。
宋桑东见宋勒燕一句话也不说,道:“还有事?”
“你就不想和大哥说点什么吗?”
宋桑东认真审视着这个和幼时完全不同的孩子。彭城一役,城中军民被屠杀殆尽,她差点死掉,在床上休养了一年多,那之后就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大夫的说辞是撞到了头,忘了些事。
可宋桑东却觉得她和那些老兵一样,有了心病。有的时候她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可有的时候,她却连最基本的客套虚伪都听不出来。
人们往往在痴傻的人面前会放松警惕,把最真实的想法暴露出来,她的妹妹似乎把自己罩进了痴傻的壳子里,冷眼看着世间的人情世故。
宋桑东确实不想去祭拜,活人喜欢走形式,可对死者来说有什么用呢。
可他倒不反感自己的心思被妹妹看穿,便道:“我话少,没什么想说的。”
宋勒燕抿抿嘴,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她绕道去了后院,贾映月还在教宋不息射箭。月下射箭,考验眼力,不过宋不息倒是厉害,拉着小小的一张弓,十中七。
那张小弓看起来极其眼熟,宋勒燕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从哪儿见过。
贾映月见她看着弓箭出神,怕她想得身体不舒服,赶忙道:“这是你以前的弓,你如今已经用大弓了,我便把这个拿来给不息用了。”
贾映月见她还在想着什么,怕她的头又开始疼,赶忙扯开话题,端出一碟酸角糕,笑道:“那日采办,正好遇上南疆的商队,买了许多酸角,你喜欢吃酸,尝尝。”
一有吃的,宋勒燕什么也不想了,那酸角糕酸甜可口,在牙齿间打颤,嚼劲十足,把她刚刚莫名的头疼压了下去。
贾映月见她喜欢,忙让侍女把剩下的都送到宋勒燕屋里,道:“为了你大哥三哥来的?”
后宅这么多年都靠贾映月打理,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宋勒燕点点头,失望道:“他们不愿去。”
贾映月却笑了,“爹和老二、老四,是那种会在墓碑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下决心的人吗?”
不苟言笑的老爹和四哥,再加上插科打诨的二哥抱头痛哭的画面让宋勒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摸着胳膊终于展颜。
贾映月又道:“他们有他们的打算,咱们就打理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别多想了。”
当年宋国公为当今皇帝鞍前马后,皇帝登基后虽给宋国公以大权,却把他派到西北边陲驻守,京城是权利最肥沃的土壤,再大的权利远离京城,只有慢慢枯萎的一天。
皇帝就是看准了宋家的忠心,看准了宋家不会反,才敢这样安排。
宋家确实一直尽忠职守,直到三年前的彭城一役,宋家军损失惨重,宋大公子和三公子战死沙场,皇帝才“勉为其难”收了兵权,赐了国公的荣誉,让宋家返京。
宋国公并没有和任何人谈过这事,交出兵权,换个清闲虚职,就是宋家的选择了。
藏巧保命,便是宋家人如今需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