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祝他好
“娇娇之事，楚相也莫过于太伤神，只说病重。”燕诸手握茶盏道，“否则这私自离家叛逃之事，作为父亲监管不力，父皇那边无论如何是脱不了干系的。”
楚维连连称是：“我一定尽快把她找回来，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
燕诸“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楚维吩咐下人殷勤添茶，喝了一会儿。
眼看时间到了，燕诸告辞。
走到门口，小橘已经等候多时，看见他们过来，露出笑脸。林清弦仔细观察她，脸色正常眼睛没红，看来没受委屈，放下心来。
走出楚家老远，才敢放心说话。
“他怎么样了？”
“还好。”小橘回道，“因为是冬天不会怎么出汗，会好受些！”
林清弦点头：“也是！”
无论怎么说，这个家伙虽然讨厌，愿意为了妹妹断腿，也还是让人敬佩，只希望小橘一番真心不要错付。
否则就算拼上她这条老命，也一定得给他们打散喽！
来时衣服就沾了雪，化水之后濡湿，此刻冻上了，梆硬，天又冷，走起路来便有些艰难。
林清弦走得慢。
燕诸打着伞，等着她跟上来。
他一身赭色，今日没有用冠，黑色长发半披在身后，手持一把素净骨伞，安静地立在飞扬的小雪中。
身长玉立，翩翩贵人。
林清弦快步走上去，沉默地跟着他。这人情雪球又大了，且滚着吧！
燕诸也没话。
“呃……”
“其实我……”
同时开口，撞在一起又同时停下来，等对方先开口。
林清弦不客气了：“谢谢太子殿下，帮了我们这一次！”小橘也跟上来：“谢谢太子殿下！”
“你准备怎么谢我？”燕诸平静开口，“我想知道。”
林清弦有些苦恼，转向小橘：“问你呢！说话！”
小橘：“奴婢……”
“没问她，问你。”燕诸又道，打断了小橘的话，“你是她的主子，本太子是给你面子！”
本太子又来了。
小橘闭嘴，默默放慢了脚步。
林清弦蹙眉：“我喜欢的你不喜欢，你又不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那我怎么谢你呢？要不我们一起去踏雪寻梅吧！”
“不去，没空。”
“……”
不去拉倒！
燕诸瞥了她一眼：“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偶尔吃些也可以。”
您是有毛病吧！
这样自己不就成了王八的蛋？
她为难：“我住在别苑里，现在吧，带什么东西不是很方便，太子哥哥想吃什么还是自己让小厨房做吧！”
想想也是，燕诸便不为难她了：“那便罢了！”
她还是想说：“其实你若不喜欢吃甜的，不必委屈自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再准备你爱吃的就是。”
前世他也喜欢吃甜的，可上次被他拒绝之后，她才顿悟，也许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私下里，他前世今生的饮食里，好像从来不见甜东西。
燕诸有了片刻缓步。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重复了一遍。
林清弦心里一滞，开口：“是啊，我以后不会再给你送甜的了！”怕他失落，又加了一句话来缓解尴尬，“但是有别的好吃的，我还是会给你拿的，还望太子哥哥不要嫌弃才是！”
王八蛋就王八蛋吧，谁让他是太子，还是得哄好！
燕诸笑：“好！”
他牵住了她的手。
小橘在后面捂住了嘴。
太凉了，碰到的一瞬间就冷的他控制不住瑟缩了一下。
林清弦停住了脚步。
燕诸已经往前走了，连带着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走，像是被拖拽着，只能努力地跟上他的脚步。
“太……”
燕诸停下来，她一下子撞了上去。
“有意见？”他举起手示意她。
林清弦：“……没。”
依旧低眉顺眼，身旁的人却没有丝毫欣喜。
不喜欢的，大概是真不喜欢。
就像他不喜欢甜，她不喜欢他一样，想起来就会难受，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有时候，总要试一试才能彻底死心。
卫辙不在，而她毕竟还小。
燕诸横了心。
踏入宫门，面对迎面走来的宫女太监们，林清弦想把手抽出来。
“太子哥哥……”
“无碍。”
一直把她送到别苑，燕诸才松开她已温热的手，将伞塞入她手中：“回去吧！”
林清弦摸着冰凉的伞骨，微微一愣，转身要走，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嗓音低沉，说出的话却让人格外开心。
他说：“腊月初八，小厨房有秘制的腊八粥，到时候自己过来吃！”
“好啊！”
林清弦举着伞转身，一双眼睛眯了起来。
“太子哥哥慢走！”她道。
看他不见了，才回自己屋。
屋内，炉火已经被小橘烧热了，暖和的很。
“小姐快来换衣服！”小橘叫了一声。
床上早已经放了一套干净温暖的新衣服。趁林清弦换衣服的间隙，小橘把烤货摆在了炉子边，摆了一圈。
主仆两人便慢慢磕着。
“今冬就先这样吧，等到来年春二哥哥过来，咱们家应该就可以重新开门了，到时候就可以回家了！”林清弦剥着花生，说道。
“我还是喜欢咱们家。”小橘嘟囔，“这里规矩好多。”
“我也是。”林清弦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豆，“再等等，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小橘还有疑问。
“小姐你真的会嫁给太子殿下吗？”她满脸不理解，放低了声音。
“嫁人……”林清弦轻声重复了几个字，“好遥远！”
上次成亲是十六岁，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还隐约记得一些，他们成亲之后，燕诸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捧在手心里都怕捂着，百般舍不得，直到她满了十七岁才圆房，再后来燕凛就驾崩了，三年之后他们才有了小景儿。
那时候是真的有真心实意感动过，只可惜人心易变……
都快七十年了。
她笑了笑：“应该会吧！”
“到时候，咱们就跑吧！就像大小姐大姑爷那样，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谁也找不到咱们！好不好？”
林清弦勾住小橘的脖子：“一起逃跑吗？”
“嗯！”
她摇了摇头：“不行，阿辙跟大姐夫不一样，他……”
不能就那么跑了。
也是时候了，该趁机教育教育小朋友。
“我留下来，就是希望能解决这件事，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况且，我也希望能跟阿辙光明正大在一起，躲躲藏藏非我所愿，你明白了吗？”
小橘想了想：“明白！夫人说过，自己的事情要自己承担，不能逃避！”
“对！”林清弦奖赏她一个热乎乎的烤栗子，“真乖！其实，如果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我也想他好好的活着。”
“如果你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却不能在一起，就祝他好。”
小橘泫然，点了点头。
“小姐您可真好！卫小世子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她捧着脸，傻乎乎地道，“你们心有灵犀，一定能在一起！”
林清弦莞尔。
“小橘子喜欢楚家少爷吗？”
小橘脸微红，摇了摇头：“不知道。”
林清弦料想孩子毕竟还没长大，却又想提点她，道：“楚天扬这个人吧，其实还不错，只不过……你与他身份差距太大，如果小橘子将来喜欢他，可是要受大罪的！”
光是他爹那一关就难如登天。
“恩……”
闷闷的声音。
她便也不想多说了。
花生壳在火焰里哔啵作响，渐次燃烧起来。
“小橘明白。”
小橘盯着火苗，眼神飘忽。
“明白。”
腊月初八。
一大早就有丫鬟端来了热腾腾的粥。
用料丰富，香浓稠软。
吃过后，林清弦还是去了无极殿，打算再蹭一碗。
无极殿静悄悄的，院子里有盛开的红梅花。怎么回事？之前还没有。林清弦走至近前，远处传来了一声咳。
是刘琦。
看见她，刘琦笑道：“三小姐稍等，殿下早就安排好了！”
说着命人端来了热腾腾的八宝粥。
林清弦尝了一口，没吃出什么很特别的地方，也就是用料更多，炖煮的久所以豆子更软烂。加了些糖，口感上更顺滑。
她突然惊醒。
这粥煮来煮去不都是那么一回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骗她过来！
不过确是好吃的！
多喝了一碗粥，整个人都热乎乎的，林清弦在院子里闲逛。
那一片红梅，血一样。
“好看吗？”
燕诸看她站立良久，在她背后几步远，出声道。
“好看。”
“你不是想踏雪寻梅？我给你寻来了，所以清儿该是又欠我一个人情！”
他说。
林清弦心间柔软：“是。”
“若再想看梅，来这里看就是了。”
“好。”
她听话，倒让燕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彼此静默着。
“这段时间，母后那边的嬷嬷们有没有为难你？”
林清弦摇头：“她们都挺好！”
况且她对吃住要求并不高，觉得还好。
又无话了。
身后人靠近。
他站在她身边。
“也许明年，我们还可以一起看它们开花。”
明年……
林清弦决定剖白。
她缓缓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红梅吗？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在漫天大雪里死在我面前，他的血流了一地，就像盛放的红梅。”
燕诸变了脸色。
她又道：“其实我不喜欢这种花，但红梅，可以让我想起他，所以我只能喜欢！”
“清儿，你在说什么？”
“我会告诉你的！”她一笑。
“很久以前，或许是以后，那是我的时代，我林清弦，十六岁被迫离开阿辙，入了皇宫，嫁给了当时的太子，成为太子妃，可惜我是个祸水，太子登基后才没几年就驾崩了。”
“是我对不起他。”她黯然。
燕诸只觉得好笑。
“这是什么？”
“是我不能喜欢你的理由。我是林清弦，可也不是林清弦，是五十多年以后的林清弦，我看到了我们的结局。”
她一字一句：“诸诸，如果你娶了我，我会害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