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离开
寒风渐起。
自从家里出事,林清弦为了不招摇,就已经没再去引天殿上课,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字。朝局不稳,燕诸烦闷,她心情也无法畅快。如今事情多少好了些,却还是有一事萦绕心头。
燕凛说燕诸喜欢她,而她居然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自己此刻想来也觉得十分迟钝,因此便有些不太想见他。
仿佛原本很平常正常的相处都开始变得气氛不太一样。
小橘拿来了点心,是山茶酥。
“小姐,这是小厨房刚做的,还热呢,您尝尝吧!”
林清弦抬手拿起了一块,外皮洁白,咬一口下去,酥脆掉渣,内里花蜜糅合花瓣做馅,柔软清香,甜而不腻。
“不错!”
“还有吗?我想……”林清弦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微微敛目,“算了,也出不去,不用了。”
小橘却早已心领神会:“小姐是想给卫小世子吧?”
“嗯……”她失落,快速把自己手上拿的山茶酥吃完,拍干净手,“去拿一份给太子殿下吧!住在人家的地方,应该谢谢人家!”
“小姐……不亲自去?”小橘似话里有话,“太子殿下可能更想见您!”
林清弦听出了不对,眼睛一拉:“不要胡说!”
“没胡说……”
“扣扣!”
门未关,有人在敲门。
是刘琦。
林清弦随他一起到了院子里,沿着青砖路慢慢走。刘琦倒是气定神闲,明显有话说却故意藏着,又吭吭哧哧,只等她来问。
“刘公公有话请尽管说,清儿一定谨遵公公教诲。”
如此,他便开口道:“老奴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起来一些小事,觉得无论如何得提点一下三小姐。”
“请说。”
“中秋节那晚,太子殿下看三小姐独自一人不开心,特意叫来了卫家小世子来陪伴三小姐,三小姐果然开心。可是……”他叹了一口气,“三小姐是不是也应该多少顾虑一下太子殿下的感受?”
林清弦有点尴尬。
“怎么了?”
刘琦和盘托出:“太子殿下他喜欢三小姐,说只要您开心便无所谓,可我们做这些做奴才的,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再说这里,这里是东宫,所有人都盯着呢,殿下不说,三小姐冰雪聪明,怎么就想不到?还是要注意自身言行,别给太子殿下找麻烦才是啊!”
林清弦微微低头,敛住眼睛里弥漫的情绪:“是,清儿明白了,多谢刘公公!”
刘琦点点头,走了。
她还站在原地。
想必不是燕诸让他来的,难道是自己真的太过分以至于下人都看不下去?可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就那晚见了卫辙一次而已,上次去卫府提都不敢提。
所有人都说他喜欢她。
除了爹娘和大姐姐,可有人问过她喜不喜欢?
而且……
燕诸知道她心有阿辙,愿意成全,那这些心意,她就全当不知。
因为卫侯受伤未愈,手下的部分军务便经由燕凛安排,由大世子卫拭承担起来。卫拭直接拉上了弟弟,要带着卫辙一同去滦州,并在那边过冬。
这个消息是燕诸带来的。
他跟她说的时候,距离他们将离开之时也不过一个时辰。
“你不去送他?”
林清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像兔子:“可以吗?”
“去吧!”
她便飞奔而出,一路向着练马场疾驰,任凭头上的篷帽被风吹落,冷风划过脸颊,也不想放慢一点。
到达的时候,他们还未出发。
“阿辙!”
林清弦下马,朝他跑过去,卫辙听见声音转过身来,她已经到了跟前,红着兔子般的眼睛,头发被风吹乱。
也乱了他。
“记着,我等你回来!”她说,嗓音里还带着隐约的哽咽,“卫辙,你欠我一个冬天,明年,我想和你一起过。”
卫辙抬手将她的头发理好,又把帽子给她戴上,微微笑着,应声道:“我都记着。”
“好好吃饭!”
“好。”
“好好睡觉!”
“好。”
他耐心应答。
“还有吗?”
林清弦笑,轻推他的手臂:“没有了,你哥等着呢,快走吧!”
卫拭大声:“我不急,慢聊!”
他举目看向远处。
“我会想你。”他凑近,低声道,看她吓了一跳,眨着眼睛,曲起手指想弹她的额头,落下来却只是轻微蹭了蹭,温热的指尖划过她的眉骨,“每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都会。”
“我也会想你。”
很想很想,想到你回来。
她无声道。
“要不,小辙留下吧!”卫拭提议,“其实我一个人也行!”
卫辙还未说话,林清弦就替他回答道:“不行!”而后认真看着卫辙,摇了摇头,“阿辙,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将来要成为大将军,我等你!”
卫辙含笑应允。
“走吧!”
他走了。
林清弦牵着缰绳,看着两道人影转过弯终于消失不见,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慢悠悠地转了身,准备上马,看见了楚天娇。
她一身红衣,站在远处灰色的篷布下,目光相对时,走了过来。
“清儿,好久不见。”
两人一起往回走。
“你是来送卫拭的?你们……”林清弦问,犹豫了一下,“好上了?”
卫拭刚才原来是在看她。
楚天娇笑:“当然没有。”
虽然不是父亲伤了卫侯,她在皇帝面前说的话也已经彻底断了与他所有的可能,况且父亲如此怨恨,定然不会再同意她与他相见。
他眼看要袭爵,承担起责任的那个卫拭,已经跟她想象里的那个他逐渐远了。她也需要些时间,好好长大,再来接受现实。
“我想离开平燕京了。”楚天娇说,“这一走不知何年才能相见,所以想来看最后一眼,也许往后就此生不见了!”
她此刻很沉静,与林清弦记忆里的那个傲慢的千金几无相同。
“你要去哪里?”
楚天娇抬眼望去:“不知道,可能是先去寻个神医好好学习几年,也可能随处流浪,去看看云峰日出!”
林清弦没说话。
楚天娇停了下来,看着她,面带笑意:“等到来年卫拭回来了,若……若他还有良心问起我一句,你帮我告诉他一声,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她翻身上马:“清儿,再见!”
说罢双腿一夹马肚子,走了。马蹄声越来越远,听不见了。
一阵风卷起地上的树叶。
林清弦上马,看着人流稀少的街道,咬住了嘴唇。小白马慢慢走着,将她带回了燕诸身边。
另一边。
楚天娇又被楚维逮住了。
她回家的时候,他就堵在大门口,像一座山。背后站着她那温柔的母亲,和一脸担忧的楚天扬。
“进来!”
楚维抛出冷硬无情的两个字。
楚天娇顺从地走了进来,一路走到大堂,直接跪了下来。
“越来越有本事了!还敢偷跑!说!是不是又去见卫拭了?”提起卫拭,楚维怒气更甚,“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养你就是为了让你跟我作对?!”
楚天娇没有说话。
“老爷!”司马芩眼看不好,开口劝和。
“闭嘴!”楚维黑着脸,拿起了竹棍,“我今天要不打死你,你都不知道谁是你爹!”
竹棍一下一下落在背上,楚天娇咬着牙生扛,耳边全是父亲的暴怒。
“我让你非要学医!”
“我让你不想进宫!”
“我让你忤逆我!”
“我让你自作主张,还敢偷跑!”
“听不听话?”
她咬着牙,额头上已经有汗珠滴下来,白着脸却仍不出一声。
司马芩在哭求:“老爷,别打了,您打我吧!”
“母亲,娇娇没错!”楚天娇忍着疼开口,“我还是要说,我不想进宫,不想被当做物品,也不想牵连卫拭,是娇娇不懂人情世故,是个废物,你们就当从没生过我吧!”
司马芩搂着她哭:“你在说什么呀?快点认错啊!”
“我没错!”她依然倔强,“楚天娇,天生骄傲,认准了,就不会认错!”她无法选择家庭,也不可能背弃他们,但此刻她是她自己,不为任何,只想选择自己的路。
他们此番逼迫,只会让她想的更清楚,逃的更远。
“你……”
楚维气得发抖。
落下来的竹棍被楚天扬伸手拦住了。
“父亲!”他语调平静,含着隐隐的怒气,“不能再打了!”表情没变却手上暗暗使力,夺过了楚维手里的竹棍,扔在楚天娇眼前。
“要气死父亲吗?还不快回去!”
司马芩先反应过来,一边擦眼泪,一边拉走了楚天娇。
“死东西,气死我了!”
“父亲,就先把娇娇软禁在家里吧,这段时间她有伤,想必哪里也去不了,等到初春就直接送进宫去,宫里有层层看守,她没有功夫,逃不了的!”楚天扬耐心道,“您觉得如何?”
“就这么办吧!”
楚维答应了。
楚天娇的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在愁云惨淡的冬季里暗无天日地熬。
不过,至少还有希望。
她坐在火炉边,翻翻手里的书,书上画着一株枝叶茂盛的凌霄,高昂着头,开着喇叭状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