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逮住
燕凛看着面前的人,眉头紧锁。
“别让朕再说第二遍,出去!”
半个月来,这已经是第三次被驳回了。燕诸默默回到无极殿。
月黑风高,他独自坐在亭子里喝酒。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冷酒?”林清弦站在台阶下,风吹起浅青色的裙摆,她微微歪着头,步摇轻晃,“偷开了玉兔,却不叫我?”说着走上前来坐下,给自己倒上。
轻抿了一小口,顿时异香入喉。
就是有点辣。
林清弦放下酒杯,咳了几声:“原来这么不好喝,不喝了。”
燕诸轻笑:“改天给你寻不辣的。”
“好啊!那,不开心就喝吧,我不跟你抢!”她拍拍小兔子,给他推过去。
“你不是说过借酒消愁愁更愁么?”燕诸放下酒杯。
还是不喝了。
“是啊,可是也有句话说,一醉可解千愁。”
“谁说的?”
“我!”她颇为得意。
燕诸任她骄傲地胡扯。
“为什么不开心?说说吧!”
“今天又被父皇驳了,他老人家不同意。”燕诸愧疚,“清儿,对不起,委屈你了!”
是关于让她做太子正妃的提案。
“你已经尽力了,可以了。正妃也好,侧妃也罢,都只是个名分。其实,你总是要娶别人的,你身边会有很多人,倘若是个真心喜欢的,能留下来做正妃也很好啊!我也会替你开心!”林清弦笑了笑,轻轻摩挲手里的杯子,半杯酒水微微荡漾,“太子哥哥往后若是有了合心的女孩子,别错过!”
“好。“燕诸想起一事,“那天的事如何?娇娇后来有过来找你吗?”
“没有,但基本可以断定,就是楚维干的,就算不是也脱不了干系,因为如果不是他,按照楚天娇的性格,一定会急着来告诉我,所以定是发现了什么!”林清弦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咂咂嘴,满口留香。
“而且,我还怀疑静王府!”
“韩静屯?”
“对!”
燕诸沉思。
林清弦缓缓讲起一件往事:“大约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我爹刚登科,朝上有一个青年才俊,两人一左一右,总是意见相左,后来一次下朝时,我爹走的快了些,不小心踩了他的鞋,结果那人从高台上摔了下去,很是狼狈,当时在场的官员们都看见了。”
“那个人是楚维?”
“是他,他一直记恨我爹让他当众出丑,后来就三番四次给我爹穿小鞋,只想让他丢人,表面乐呵呵,背地里见缝插针,可是我爹当官做事一直都很稳妥,从无差错,也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又得皇帝器重,所以我觉得,如果说这天下最恨我爹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
“我爹倒是心有愧疚,所以一直忍让,不多理会。再说他女儿,虽然楚天娇无意进皇宫,可如果楚维一门心思想送她入宫,那么又是我和我家挡了他的路,他杀我就很有必要,但可能不会亲自动手,所以……”
“也有些道理。”燕诸道。
“至于韩静屯,我们家与他们素无纠葛,太子妃一事也无交叉,他们要杀我,理由根本不成立,毕竟谁作案会带着证物?可他们却辩都不辩一声,直接承认离开,倒好像是……”
“另有安排,急着去做。”
她曲起手指抵住下巴:“那时候小,也想不到,实在是疏忽了,如今四年多过去,如果是暗中养兵也已差不多火候,可以查了,得快点!”
“还有楚维的关系网。”
燕诸点头:“我立刻安排下去!”又看着她,“思考的很细。”
林清弦端起酒杯,轻碰了他的酒杯,道:“我没什么本事,只是想尽我所能,帮你处理这些麻烦。”
“你要过十五岁的生辰了,这次有想要的吗?”
她摇了摇头,面露一丝凄楚:“我只想要家国平安。”
燕诸握住了她的手:“会好起来的。”
林清弦红着眼睛,微微一笑,应了一句:“会好的!”
一阵沉默后。
“可我总觉得娇娇不太好,过两天你找个理由去见见她吧!想必太子殿下出面,楚维一定会给面子,最好把她带出来。”
燕诸答应。
翌日便去了楚宅。
楚维面面俱到,慌忙间设宴款待。
燕诸婉拒:“楚伯伯客气,诸儿还想见见娇娇,这许久没见妹妹,甚是想念。”
楚维和司马芩对视了一眼。
燕诸不急,耐心等待下文,环视了一圈整个宅院,只见内室椽柱雕花,外间太湖石刻,奢而华贵。
倒也看不出什么。
“娇娇近日生病,形容憔悴,恐怕不宜见人,太子殿下见谅!”
此时若非要见也确实不合适。
燕诸只能先作罢。
“既是生病了定要细心调养,宫里有各种名贵药材,还有太医院的名医们,只要娇娇能好起来,楚伯伯尽管用便是!”
“是!”
明知是推诿,可一时之间,林清弦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么便到了中秋。
圣旨下来,要求燕诸来年春迎娶右丞相之女楚天娇为太子正妃,入东宫。林清弦只得到了吴公公的口头宣旨,婚期放在了后半年。
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燕诸愤怒,她却只是淡淡一笑,便接受了。
“清儿领旨,谢恩。”
她说。
晚上应当有中秋宫宴。
但由于燕凛病重始终不见好转,宴席由太子燕诸主持,并未大办。祝了酒之后,朝臣便可自行选择离开。
一轮硕大的月亮悬于高空,却无共赏之人。林清弦坐在院子里想家,形单影只,桌上放了月饼和平常爱吃的小吃,此刻却全无心思。
“小姐,要不咱们出去玩吧!”小橘提建议,“现在时辰还早,宫门关闭之前回来,太子殿下肯定会同意的!”
她摇了摇头,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一角:“不想去。”
晴朗月色下,一人忽立于墙头,身影瘦长,发尾在风中轻摇。
“阿辙!”
林清弦站了起来,立刻有了精神。
刘琦看了站看远处阴影里的燕诸,在他的示意下悄悄屏退,小橘也缓步离开,躲去了屋子里。
燕诸走到湖边。
“太子殿下这……”刘琦发出一声叹息,“就这么放人进来?”
“他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无极殿,也算本事,让他们聊吧!”燕诸看向远处,水面上一轮圆月,“她会开心点!”
其实,卫辙是他叫来陪她的。
刘琦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心疼三小姐独自一人孤苦,只是这般做法不可长久,否则定会被人非议。三小姐再怎么说也即将是您的侧妃,无数双眼睛盯着呢,即便现在尚未成亲,言行举止也是要多加注意的!”
“成婚之前就随她玩去吧,成婚之后……”燕诸顿了一下,“到时候再说!”
“卫小世子年纪也不小了,看卫侯府的情况,无论大世子袭不袭爵,小世子将来都是要立些军功才好封王,如今也是时候了,太子殿下意下如何?”刘琦继续分析,“毕竟只有他离开,三小姐才能收心。”
燕诸思索道:“不急,此事需要时机。”
“是。”
刘琦便不再多言了,心里却决定私下里要去多提点提点那位。她自己丢不丢脸无所谓,可不能连累了太子殿下。
卫辙还未落地,林清弦就端着盘子迎了上去:“阿辙来吃月饼!小厨房做的,红豆馅,可好吃了!”言毕,正好站于他面前,“喏!”
卫辙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外皮薄而松软,内里红豆沙绵密,甜而不腻。
桌子上还有很多别的点心,再看她,脸孔雪白眼睛明亮笑容灿烂,看来她在这里被燕诸照顾的很好。
卫辙安心,亦心酸。
“好吃吗?”
“好吃。”
跑这儿吃月饼来了!
林清弦拉他坐下:“阿辙,我好想你啊,你得陪我看月亮!”说是看月亮,却盯着卫辙,托着下巴笑的直眯了眼,都眯成了一对弯月牙。
卫辙摸摸脸:“我脸上有月亮吗?”
“没有。”她笑着摇摇头,“我看你,是因为你比月亮还好看!你看月亮,我看你!”
卫辙手有点发软,月饼眼看要掉,急忙拿住咬了一口,牙齿好像也倒了,居然有点咬不动,而她还在对他笑。
“……”
他拿起了一块月饼塞进她嘴里。
“啊……”林清弦捂嘴,含糊不清,“磕牙上了……”索性以牙还牙,张着爪子扑上去。
“……”
跑吧!
卫拭正在平燕京最高的望月楼上。
爹娘去赴宫宴了,他不喜欢热闹场合,便独自一人登高楼赏月。当然,这里是楼顶,一般人也上不来,所以格外清净。这个地方视线开阔,不小心就看到了街上灯影成双。
欢声笑语的人间啊,果然还是不太适应。
高楼之间飞行跳跃,如流星飒沓,忽地目光一顿,楚家的后院墙头上,趴着一个人。
那是……
她不是要进宫吗?所以这是,要跑?
楚天娇被关禁闭关了多半个月,医书典籍瓶瓶罐罐都被楚维派人拿走,本来已经死心了,结果又经历了母亲和母亲身边嬷嬷们一个多月的轮番说教,叛逆之火不但没灭,反而彻底燃烧起来。
其实是因为哥哥。
那天楚天扬来找她,偷偷带来了她的医书。
他说:“娇娇从小就心地善良,学医术再好不过了,救人性命很适合,别轻易放弃。”
她不想说话,木然地把书放在一边。
他又说:“娇娇心里想什么,我明白。你从小又骄傲又聪明,想要的从没有得不到的,此番就这么认命了?”
她还是不想说话。
“就那么喜欢卫拭?非他不可?”
楚天娇心头一顿,抬起头来,开口道:“哥,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楚天扬想了想:“说卫拭纠缠于你。”
有些不堪入耳,他不想告诉她。
“不是。”她摇头,“不是这样的,哥,你信我,卫拭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咱们一起上学,你也知道的,他就像风一样,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定下来,又怎么会喜欢我?”
她愿意说话,楚天扬心中也宽慰:“那娇娇呢?喜欢他吗?”
“喜欢。”她十分肯定,“但是不是那种喜欢,而是,恩,是仰慕,因为他是那样潇洒的人,我也想做一个很好的大夫,追随他。”
“你想好了吗?”
“想的很清楚。”她逐渐坐直身体,“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也说了很辛苦,可我想,我还是想去看看,才不后悔!”
“哪怕很辛苦?”
“有哥哥,我不怕!”楚天娇微微笑了,“绝不后悔。”
也许继续留下来的结果是做一只被驯化的幸福的小鸟,一生衣食无忧,可这样的家庭,她突然有些害怕自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楚天扬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嘴角溢出笑意:“是的,有哥哥在,不用怕!”
她低语:“是爹爹!”
“我的妹妹,果然是个极聪慧的人。”楚天扬又把书塞进她手里,“做你想做的,哥哥一定会支持你!”
“真的吗?”
楚天扬想起了林家那扇紧闭的大门,略一怔忡,随即满目笑意:“真的,有你想做的事,有你喜欢的人,多好!”
楚天娇眼里有了光彩。
于是趁着中秋爹娘不在,拿哥哥偷偷送来的曼陀罗迷晕看守,爬上了墙。
“哟,这是要上哪去?”
一人足尖轻点,落在窄墙上,立于她身侧。
熟悉的声音。
她匆忙压低声音道:“嘘!别说话!”说着四处看了看,放下心来,又低头看了看墙高,犹豫了,正想说要不你帮帮我,屁股被踢了一脚。
“你……”
她已经飞了下去,趴在地上,还好墙外是土地,落地不怎么疼。
“……”
卫拭落地,刚想说话,嘴就被她一把捂上,吃了一嘴土:“走!”
直到离开了楚家的范围,她才终于松了劲,长出了一口气。
“说吧,你这是到底要去哪里?”
“闯荡江湖。”
“噗……”卫拭笑,依旧当她是玩笑话,“就你这小身板,还是回家吧!”而且多日不见又瘦了不少,简直又瘦又矮,风一吹就会倒下。
她还不服气:“就不!”
“真不回家了?”
“那不是我家,我不回!”楚天娇走到一边买了吃食,“你要吃吗?”
卫拭摇头:“你吃吧!别饿死了!”
“……”
楚天娇不禁发出灵魂感叹:“卫拭啊卫拭,你说你好好一个人,长嘴干嘛使?能不能好好说句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