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也是因为你
楼道里的灯好像更暗了,一闪一闪的,林绝踩上一节节的楼梯,往楼上走。
那个灯似乎像是审讯室里照亮嫌疑犯的白炽灯,照在林绝的视线上,他扭开门锁,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的黑。
他摸索着,按下墙壁上的开关,亮出一片窄小的视野。他从柜子上拿出烟盒,摸出一根万宝路,咬着烟嘴,点燃。
胃里还有不久前沈长清叫他完完全全喝下去那碗汤的味道,妥帖的舒适感还留存在他身体里。此刻烟草的气味呛进气管和肺,让先前舒服的感觉几乎算得上荡然无存。
楼下有车熄火的声音,车前的灯光隐隐约约照到楼上来。
然后是哒哒哒上楼的声音,每一步都是稳的。
门没有锁,门外的男人径直走进来。
一道视线落在林绝的头顶上方。
烟糊住林绝的脸,让他的面容看起来不太真切,一双眉眼在暗夜里又显得凌厉起来。
他又吸了一口烟, 目光低垂着,看不透在想什么。
“江樾知道了你的身份?”
林绝收回目光,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他难得觉得无趣又恍惚。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直视他,还带着鲜明的笑意,“什么身份?”
“你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还是你曾经旧情人的儿子?”
江北山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不加掩饰地说出来,语气平静,再坦然不过。
&34;你这个人倒是和你那个儿子一样,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哦,不对,他倒是比你要坦荡多了。&34;
“你胡说些什么!如果你想,我可以换种身份让你进入江家的门。”
“我想?我想让你立马去死,你去吗?”
林绝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如此多的话,却句句机锋,每一个字都像涂满剧毒的刀刃,可以快速割断他人的咽喉。
江北山望着眼前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孩子,他的身体里流着自己一半的血,却感到无比的疲乏和倦怠,甚至隐隐约约的有一丝厌恶,他同江樾一样。
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江山北沉了声,“我可以给你考虑的机会。”
林绝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连一丝一毫在这里和他周旋的心思都没有。
“滚吧,我不送客。”
沈长清的消息却在此刻发过来:【林绝,你回到家了没有】
【嗯,到了】
林绝手指利落地打字,眉眼微微垂下,显得很温和。
【那就好】
【你今天累不累?】
【不累】
【真的吗?】
【嗯】
林绝很快地回着她的消息,感觉这些字自动转化成沈长清的声音跳到他脑海里,清清甜甜的。
真想听听她讲话。
他发完这句话后沈长清就没有再回他了。
江北山还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林绝扫视了一下他的眼睛,眼里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还不滚!狗都知道让道,江先生倒是不知道这个理了。”
江北山气急,竭力稳住身子,终于转身离开。
林绝按亮手机,看着两人对话框中的消息,自己的回答简直太过简短,显得敷衍又无趣,无聊透顶。
他还在想,要怎样给她发消息才会显得生动有趣一些?
至少,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呆板死寂。他很希望和沈长清多聊一会儿天。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沈长清的电话却打过来。
“林绝。”
她的声音显得闷闷的,像是窝在被子里处和他讲话。
林绝嗯了一声,“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林绝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得极其缓慢,他甚至可以感知到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林绝,”沈长清说,“明天不要给我带牛奶了,我热好牛奶给你带过去。”
“为什么?”
沈长清似乎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她的呼吸声林绝都听的清清楚楚。
过了一会儿,像是她思索过后才说出的答案。
“没有为什么啊。”
她之前不知道林绝为什么每次都那么早来学校,似乎她每次进班的时候,林绝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一眼就可以看见他。
就算她来的很早也不例外。
后来却慢慢懂了,他大概希望自己总是第一眼就可以望见她。
“我想让你多睡一会觉,别那么早去教室。”
林绝有了一丝被她拆穿心思的窘迫感,却又很快消散。
“好。”
两人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到最后,沈长清的声音里有一丝困倦,却还是强撑着问他。
“林绝,今天开心吗?”
是今天送她回家时林绝问她的那个问题。
“嗯,很开心。”
“玩的很开心吗?”
“不是,因为你才开心。”
沈长清停顿了一秒,下一秒却笑起来,她说,林绝我也很开心的,现在。
“也是因为你。”
语气是上扬的尾调,亲昵又温柔,林绝的心被羽毛挠了一下,温暖又轻松。
他想起刚刚江北山的那个问?他的身份?
他其实很早之前就有了那个答案,现在又变得更加确定起来——
他是沈长清一个人的所有物,他的骨骼上也要署上沈长清的名字,她拥有自己此生所有也是唯一的解释权。
爱意绵长,不死不息。
沈长清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才和他郑重说了晚安挂了电话。
林绝摸着微微发烫的机身,轻声说,“清清,晚安。”
门没有被彻底关上,还留了一道不算小的缝隙,过道里的夜风把它吹的发出点些微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嘈噪。
林绝走上前,准备关好,却被一双手轻轻巧巧挡住。
楼梯上的灯光在这一刻恢复正常运转,很静谧地亮着,把黑夜烧成白昼,林绝看清对方的眼睛。
一双没什么焦点褪了色像枪口一样黑洞洞的眼睛。
窗户外面的月亮渗出一种红白色的亮,光辉打在两人脸上,照着彼此有些相似的眉眼。
他们在这样的无言中博弈对峙,等待时机成熟,随时咬断对方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