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伞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又湿又凉,空气里泛起的都是冷意。沈长清早上起来穿厚厚的羊羔绒外套,又围了个千鸟格围巾,整个人蜷缩在里面,像个毛茸茸的可爱猫咪。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刚好碰见盛时和江樾,看见是她,盛时乐呵呵地停下来等她。
还顺便拽了拽她毛线帽边悬挂着的小球,打趣她说:“你怎么穿的和个熊一样。”
沈长清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我冷。”
回廊的地板上都是潮湿的水,鞋子打滑,沈长清走得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扶着墙壁走,盛时看不过去,大咧咧的搀着她的胳膊,“谁叫你穿这种鞋。”
“保暖。”
“……”
这回答怎么和他奶奶似的。
过几天就是圣诞节,再接着是元旦。这几天的雨并没有打消学生们的热情,学校的的超市货架和外面的商业街早就早早摆上了很多圣诞树和花里胡哨的贺卡。
热热闹闹的氛围总是好的。
沈长清从前门口踏进教室,李一玫在她书包里塞了热的草莓牛奶,不过她刚刚在路上没有腾出手喝。
吸管被插进去,她看见林绝的身影从玻璃窗前走过。
他的头发湿了大半,水顺着发尾流进他的脖子里,身上的衣服因为是黑色,看不太出到底湿了多少。
而且穿的还是单衣。
他坐下来的时候,沈长清几乎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湿意。
今天的温度只有几度,这样下去绝对会着凉感冒。
她把桌上的牛奶推给他。
林绝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她解释,“这是热的。”
“你没带伞吗?”她把自己的暖手袋也塞给他。
暖手袋外面是一层毛茸茸的小猫咪图案,他身上湿的厉害,沈长清这样放到他身上,那层绒已经被弄湿。
他想起沈长清永远穿的厚厚的衣服和拉高的拉链,不悦地皱了皱眉,手上也有点水,他用两根手指捏住,甩给了她。
这个姿势实在有些许嫌弃的意味,但是暖手袋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用,她叹了口气。
林绝察觉到,又反应过来刚刚的行为确实很容易被误会,他垂眼捏了一下牛奶瓶。
干脆也还回去,“我不用这些。”
像解释又不像。
沈长清说:“那你把衣服脱下来去烘干机那里弄一下吧,教室里有空调应该不会冷。等干了你再穿,这样会感冒的。”
烘干机在休息室,走廊最尽头的地方。外面还是有些冷,他里面好像也只穿了件春秋季的长袖。
沈长清想了想,“你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去弄,外面好冷。”
“不用,我不冷。”
“可是你手很冰。”
……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林绝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又像是胸腔藏了一把火要把他烧起来。
刚刚沈长清的手没有征兆地碰到了他的,她的手很温暖,而自己的像寒冰,一瞬间的触感,时间却像是被无限制慢放倒回。
他感觉那种温度攀爬到自己整个手臂。
“真的不用。”
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说出来。
那好吧。沈长清不强迫他,但是依旧有些执着地让他喝完那瓶牛奶。
总不能又饿又冷地上课,她敢保证他没有吃早饭。
教室里空调的温度开的很高,一个早自习过去,他背上的那块衣服和头发已经差不多被烘干。
他其实到真的没有感觉太冷。
他在零下大雪肆虐的天气里在门外呆过整整一夜;穿着单薄的衣服跳进过寒意刺骨的湖水里;冲进过无数个孤独走回家的雨夜。
这其实不算什么。
也不是值得什么被惦念的事。
但现在又不尽然,或许是因为喝了那瓶牛奶的缘故又或许是别的。
中午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何娇娇欢欢喜喜地拉着沈长清去吃饭。
她最讨厌下雨天,感觉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泛着水汽。
沈长清也是。
于是两个人颇为严肃地痛骂了一顿天气,迅速地吃完饭走了。
盛时他们几个正好走在她们后面,不经意地听了一路。
盛时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自己和另外几个:“这天有这么糟糕吗?”
走出一段路,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知道了,她们不会在指桑骂槐吧?!”
盛时的声音太过明显,沈长清和何娇娇回过头。
五个人面面相觑,“……”
盛时这个呆逼。
放学的时候只有几滴雨丝,沈长清从教室后排的置物柜上拿起自己的伞。但风很大,沈长清的头发被风吹的乱七八糟,胡乱地贴在她的脸上和脖子后。
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她在门口站着,顺手把自己头发绑了起来。
还有几缕散下来,顺在她耳后。
林绝走出来,沈长清跟在他后面。他步子迈的不快,但是凭借腿长的天然优势,很快沈长清就落后一截。
沈长清穿的是加绒的小皮靴,很好看的款式,但是不太有用,回廊的水没有回干,她走得小心翼翼,还想跟上他的步伐。
脚步放缓,他慢慢地朝前走。
两个人一路走到教学楼出口。
他踏出去,却被沈长清叫住。她撑开伞,把两个人纳进伞里。
“我和你一起吧。再次淋雨的话可能会感冒发烧。”
“不会。”
“可是你上次也感冒了。”
那次是意外。
他长大之后很少生病,因为知道生病的代价,不会有人带他去医院,他也不愿意为自己的身体兴师动众,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不会让自己发生那种情况。
那次……
是他为了一个玩具翻找了附近所有的垃圾回收站,大汗淋漓心力交瘁,然后回家冲了个凉水澡。
那不是多贵重的东西,甚至可以说得上廉价。在小商场里大概十几块钱就可以买到。他毫无怜惜地丢了,又迫不及待找回来。
这竟然是他十几年间唯一的玩具,是他唯一被那个女人爱过的明证,是他唯一的温存。
那只小熊被捡回来已经破败不堪,发着灰色的迹象。像他自己一样。
多可悲。
“意外。”他说。
沈长清不矮,一米七的个子,可是林绝还要比她高大半个头。她伞举得有些费力,没怎么听清他说话。
伞面擦过林绝的头发。
突然被人接过去。
沈长清视线上移,是双白皙通透的手,手背上的经络青筋却很明晰,像是攀爬的藤蔓,一路窜进他小臂手腕的上方。
一直走到校门口。
雨已经有些渐大的趋势。
学校路灯上飘着的雨丝清晰可见,昏黑压抑的氛围下,沈长清的脸却被渲染的无比温柔。
沈长清:“那我先走了。”
他颔首。
微热的伞柄还握在自己手里,沈长清却已经跑走,她回头冲他说,“留给你的。”
杨叔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自己,她其实不太需要这把伞。但是林绝如果没有,绝对会孤单的淋着暴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