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生
他已经不记得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总是忍不住去回忆过去。
不是因为现在不好,只是记得,也非执着……只是在有些时候触景生情。
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回忆不是出处,而是归处。
在哪一天的下午,他会回想起坐在老家的房前,看着树叶沙沙晃动,听着江风穿过茂密的树林。
会吹到他的跟前。
他会讨厌林中的蚊虫,会记得脚下即将破土的春笋。
记得也好。
忘记也罢。
如果哪一天,谁跟他讲,谁对谁错。
他不想去解释。
如果那人也一样站在那暖阳的微风下,在如此安宁的午后,在那穿越无数个太阳的时光里。
他是否也会记起?
看那不远处的群山重峦叠嶂,把世界遮蔽,如梦似幻。
村镇里烟火升腾,会有归家之感,因为他记得有人等他吃晚饭。
可是这些都只能回忆。
太过留恋,所以舍不得。这是人之常情。
人生中甚至连回忆的时光都是短暂的。
思考未来,思考眼下,思考各种抉择。
很多的很多都是有价值的。
像是老家的高山围墙,微拢着憩息的乡村。
什么时候开始,橘子里就已经没有子了。
不过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所有的改变,一点点都是如此不起眼。
他掰下一瓣橘子,很晶莹,晶莹得看得见里面细小的籽。
“你说我们就这样待在盐埠,好吗?”
他听着旁边的人哔哔赖赖,不在意地往嘴里丢了一瓣。
“怎么不好,好久没有休过假了。七十多个人,异种每个人分都分不够一个。
也就这几天休息了,还不如找点别的事情呢。”
那人注视着海面,叼了一根狗尾巴在嘴边。
是啊……只是太久没有放松了。六天之后没准又要忙碌起来了。
“你说……他们能平安回来吗?”
他吃完了橘子,所有的子都捏在手里。
不张开他也清楚是多少。
是五颗。
……
“先生能平安回来吗?”
洛之正只当小孩不会明白他们所做的事情。
不过这单纯属于是个人偏见了。
“当然会的。”
昨晚还是想林江干脆别回来了,到时候他直接把小朋友拐走。
不过他还是站在天台上,在晚风中注视海面。
如果有人问他,他会解释,只是看看海。
“会的。”
又不是什么大事。
……
不过。
那一天天色很暗,云很低。
不清楚是时间晚了,还是天气阴沉。
“太谢谢您了,祭司大人……”
她摆摆手,不再送。
老人两步一台阶地往下走去,佝偻着身子。
直到整个身体都没入云海。
她有些不安地坐在神殿大门前的台阶上。
几千级的台阶这么看下去好长好长。
在中间那截,有云雾遮拦。
她曾听别人说,这一辈子的梦想就是踏上神殿。
从东方徒步来的朝圣者也只是为了踏上她时常上下的数千级台阶来到神殿门前。
只觉得是信仰,所以哪怕徒步万里也要来王都看看。
朝圣者有普通人,也有超凡者。
她站在神殿之下,从不过问那些苦修者。
站在神殿之前的时候,只曾端起过浅浅的一碗水。
近万级,哪怕是她也嫌累。
小的时候中途不休息又怎么上的来。
一点点的亮光在她脚下的不远处燃起。
从一点变成两点,再两列向上。
一盏盏炬火自己燃起来,一直从云下燃到殿门前。
近在咫尺的距离,越是能感受的炬火的光芒与温度。
火光晃动,在夜色里愈发闪亮。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更大的火光在山的另一头炸起。
她快速站起来,却欲往一边倒去。
惊天动地的震动传达到神殿之上。
轻触虚空,一阵风扶住身。
她平静地看向数十里外的战火。
火光冲天。
大祭司是不是到前线去了?
她也是神殿的祭司,理应也该做些什么。
不过大祭司拦住她,走之前只是说,
“你是王都的祭司,亦是一族的祭司。”
她只是离炬火近了点,而有些人更需要帮助。
从那天起,她每天都可以看见战火近一点。
王都内的好多祭司都走出了。
没有人告诉她,他们去哪了。
每个人行走间都似乎慌忙起来。
举城上下阴霾重重。
风吹近了,总是告诉她一些不好的消息。
越来越多的人受伤,大火已经快要烧到王都。
她久违地下了神殿。
再一次数了数神殿的台阶。
从一数道九千九百九十九。
她好久没有这么有耐心地慢慢数,慢慢走。
当她轻轻地踏上那坚实的土地,也会有一种没来由的安心。
谁都不会愿意战火烧至家门。
她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到前线,慢慢地走,细细地看。
从王都向北的大路被军队占据了,运送物资的货车乃至法阵一天至始至终忙忙碌碌。
从稻田上过去,不会觉得拥挤。
因为祭司服饰的缘故,她也很少让人打扰到。
沿途的风景荒凉,不见人烟。
风声里总是紧张的气息,还有些噤口不言的烧焦味。
她终于到了。
却发现战地甚至在大火之前。
大火只是大火。
是没有人管的山火。
只有一些农名自己引水灭着粮田近边的火焰。
但也很少,离前线这么近毕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祭司呢?法师呢?
都去做什么了?!
莫名的怒火突然烧起来。
她赶到山边,从溪水之中勾起一整条大河,冲向山火。
周边的大火很快就灭了。
她却惊讶地发现大叔面上满是绝望的神情。
她转过头去,满山火线向这边走来。
河水也断流了,不再有水下行。
一阵阵翻滚的气浪扑面而来。
大火不是没有人管,是浇不灭。
这几天连绵阴雨就是有人在管啊……
绝望从农夫的脸上转移。
她继续向前,又走了一天一夜。
踏过焦灰的土壤,走过伤员众多的前线基地。
那是数千个简易的帐篷搭成的,其中也参杂了几个大石房。
灵气阵聚拢在营地旁。
她没有进去,只是绕道继续前行。
已经不只是焦土了。
虚无……
整个虚空漫行。
天际间是深渊一片。
发自本能的恐惧与颤抖!
滚烫的东西从脸上划过。
微楞的双手拂过脸颊,将手指上的炭灰抹了上去,指尖则是被泪水湿润。
她缓慢地动起身,然后逐渐地跑起来。
在那一天的黎明。
她看见天空晦暗如愁。
令人心生烦闷的秽气充斥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