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候车
清晨,芝加哥火车站的座椅上,坐着两个人。
带着黑色高礼帽,身穿金扣黑袍的人身旁倚靠着一根金头手杖,手中的青花纹路陶瓷茶杯冒着袅袅白雾,在晨曦中不断上浮。而周围来去匆匆的行人就像是摄影作品中被模糊了的背景一般,衬托了他的悠闲与从容。
但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人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地吃着汉堡,不时抓起身旁的可乐,一顿牛饮,偶尔被呛到了,还会冒出一个悠长响亮的饱嗝。
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他们两人身旁来去匆匆,却没有一人朝他们投来目光,他们就像从世界中抽离了出来,隔着一面单向玻璃,观察着浮生百态。
“多亏林泽你了,要不然我就客死他乡,要不就是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了。”埋头干饭的路明非勉强在口腔中挤出一丝空隙,说出了在林泽听来只是嗯嗯啊啊的一段话。
林泽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着实没想到,即便是这次的世界线变为了一个S级加一个A级的双人套餐,火车也照样晚点,难道败犬师兄的F级真的恐怖如斯,一人压制S级和A级两人?
林泽慢慢地喝着茶,从容地思考着,却被路明非扯了扯衣角。
他扭过头,投以疑惑的眼神,在路明非捶着胸口,配合着可乐将嘴中和食道中的食物近乎硬生生塞下去后,他终于喘了口气,得以说话了。
“我想去给可乐续杯,林泽你给我占个卜呗。”他说着,指了指身旁空了的三个大杯可乐空杯,令林泽忍不住抖了抖眉,他真的不记得路明非食量这么大,整整三大杯可乐配上两个汉堡,居然还能继续喝,该不会是小魔鬼寄生在他的身体里,也在蹭吃蹭喝吧?
但林泽转念一想,人家小魔鬼当着老板,又是美酒又是美女的,怎么可能跟路明非抢吃的,没多想,转而拒绝了路明非的要求。
“说了几次了,占卜不是万能的,不能过于依赖占卜。”
“可是你都占卜到我的盗版碟片会被收还要罚款,甚至连我只剩下二十美元抖占卜出来了,这种小事总没事吧。”路明非说着,仰面朝天趴在躺椅上,蹭了蹭椅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晒起了太阳,像猪似的哼唧着说道。
林泽无奈扶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路明非解释。
他正要张口,却猛然间察觉到,有人进入了他幻觉的区域,却又立刻出了幻觉,感应转瞬即逝,就像错觉。
林泽没忽视感应,推了推路明非,把他喊起来。
“干啥啊。”路明非费劲地抬起头,看着林泽。
林泽翻了个白眼,说道:“有人进了幻象,而且占卜告诉我,是我们的师兄。”
路明非闻言大喜过望,说道:“那就是说我们终于可以搭上1000次快车了?说真的他这1000快车比TV还难上,我们都快等到天黑了,还是没等到车,真的不是诺玛的指导手册错误吗。”
林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但他补充了一句:“问师兄吧,师兄知道这件事。”
“占卜出来的?”路明非问道。
“占卜出来的。”林泽翻了个白眼。
“行,那等会就去问他。”
“不过你得先去再买份快餐,师兄还没吃饭,我们总得给师兄留下点好印象。”林泽忽悠着路明非说道,顺手将自己的茶杯收拾起来,塞进了路明非的行李中。
这是他在路上占卜出路明非的盗版光碟必有一难,用帮他逢凶化吉的代价忽悠来的行李代运服务。
讲真的,他也没太狠,所有行李加起来也就大概二十来斤,毕竟他也不是什么资本家嘛。
林泽随手塞了几张美元给路明非,看着他朝着快餐店的方向晃荡过去,随后才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乞丐。
即便他蹲坐在地上,林泽也能看得出他的魁梧高大,他身穿墨绿色花格衬衫和洒脚裤,头颅微垂,似是依靠在墙边睡着了。
但林泽很清楚,那可是卡塞尔学院两大败犬之一的新闻部部长,职业洗白黑煤球的高手,芬格尔,多半是装死,盯着这边的动静。
林泽实际上也有些好奇,一向小心谨慎,说白了就是苟的他在幻觉外还制造了许多微小的偏差,例如存在微小扭曲的道路和被扭曲了的环境,这些扭曲虽然微小但是能让一般人都与幻象擦肩而过,令他们无从察觉,就像是一条道路看似一条直线,但只要作出微小的偏移,虽然难以察觉,但最终的终点就会与目的地大相径庭。
但芬格尔似乎是有意进入了幻象的区域,这令林泽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察觉甚至是看破了他的幻象,才故意找上门来。
如果他的设想成真,那说明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他的能力似乎并不是如他最初设想的一般,与龙族的体系毫不相干,兼容性极差,而是可以互相干涉,可以兼容的存在。
这就不得不令他考虑,他的幻象会不会在混血种中实际上是可以通过例如精神或是感知之类的手段被看破,甚至是日后的操控灵体之线,也可以被龙族的手段所针对。
虽然他早已做好了能力会被反制的心理准备,例如凯撒的言灵镰鼬,根据原著的描述看来林泽认为这类似于蝙蝠的超声波,触碰到实体后会反馈信息,而他的幻觉不存在实体,多半会被当做空气所直接无视。但这是武力直接对撞的结果,就像他可以接受枪械与魔法的碰撞,核弹与禁咒纷飞,但无法接受基因改造与人体炼成的结合,搞出什么DNA里刻炼金阵,这是表面与根源的融合与交融,说明二者体系可以兼容,与纯粹的武力值对撞不可一概而论。
林泽眯着眼,肆无忌惮地透过幻象打量着装死的芬格尔,脑海中思绪纷杂,他在考虑该如何确认自己的能力体系是不是与龙族的能力体系有所重合。
就在这时,他心里突然浮现起一个想法。
一个大胆的,可能会被打断腿的想法。
……
……
芝加哥火车站,人潮川流不息,人们或低头,或皱眉,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行色匆匆。
在这片嘈杂,拥挤,又来去匆匆的潮水中,只有一个不知道是怎么混进火车站的流浪汉倚靠在墙边,低垂着头,不知生死。
人们没空理他,最多投以一丝目光。
死在街头的流浪汉即便在现代算得上是少见,但绝不是没有,而人们对死去的流浪汉,只会当做一团烂肉,等待着人来将他们处理掉。
而那名从人流中浮现的少年,或许就是专门前来处理尸体的人,他目标明确地走到那个流浪汉身旁,驻足在他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随后,他便蹲下身,向着这个流浪汉的脸伸出手,似乎是想将他低垂的头颅抬起,以便确认瞳孔和颈动脉,或者只是单纯的,想再看这名死者最后一眼。
他的手缓缓伸出,那具尸体也毫无动静,依旧垂着头颅。
随后,便是一把左轮手枪从袖管无声无息地刺出,对着那流浪汉的心脏,干脆利落地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枪响声响彻整个火车站,令人不由得发问,在这种人流量巨大的地方使用枪械居然没有装配消音器,但奇怪的是,来来往往的人流如同提线木偶,或是游戏中固定的npc一般,对枪声置之不理。
那原本几乎被确认为尸体的的流浪汉滚到了墙角,又迅速地站了起来,他毫发无损,也并不是什么尸体,他只是在装死。
在少年扣动扳机的最后一刻,他做出了几乎非人的反应,骤然发难直接,以那坐在地上,难以发力的姿势硬生生地滚了出去,躲开了这致命的一枪。
林泽不由得感慨,混血种果真离谱,这种姿势还能滚这么远,即便是他的肢体灵活远超常人,但想做到这种程度显然还是有些困难的,或许还得搭配着魔术师的软骨术来改变发力位置才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林泽心中感慨,脸上却没有变化,还是一副冷漠的神情,见一击不成,立刻抬起手枪,连续出枪,子弹连续出膛,却没有一发射中,全都被那乞丐躲过。
在不断射击的同时,林泽直接从腰后掏出一枚手榴弹,想要直接用范围攻击,但那乞丐却以恐怖的爆发速度,堪称瞬移般冲刺到了他的面前,直接一拳朝着林泽的胸口打出。
但刚接触到林泽的瞬间,他便变了脸色,因为他明确的感觉到,他触碰到的是一团空气。
而他的手也正如他所判断的那样,直接刺穿了林泽的胸口。
幻象逐渐消散,一把反射着冰冷光泽的黑色手枪出现在他面前,指着他的眉心,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混血种也无法闪避。
虽说这么近的距离混血种一般都是直接近身格斗,除非是群战否则根本不会给使用枪械的机会就是了。
“结束了,芬格尔·冯·弗林斯,校董会派我来处理掉你,你知道得太多了。”林泽冷冷地说道,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令芬格尔为之一怔,也正是这来之不易的弱点,令扳机直接扣动。
“啪——”
设想之中的子弹并未出膛,芬格尔也未如他自己预想的一般被子弹洞穿脑袋,而是被一团烟花冲了满脸,吓得他一个后跳。
可惜没有剑气,否则路明非和芬格尔还能多个下水道双杰的称号,虽说他们是不是下水道大家心里门儿清就是了。
“惊喜不,前辈?”林泽探头穿过那团烟花,笑眯眯地对着一脸懵逼的芬格尔说道。
芬格尔愣在原地,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是来杀我的?”
“不是啊。”林泽回道,心想要不是我不讲武德谁杀谁还不一定。
“那手榴弹和枪?”
林泽一翻手,手上的手榴弹和枪掉落在地,却没有丝毫声响,随后如融化的冰雪一般,化为了潺潺流水,随后生出了一丛娇艳的……
“师弟啊。道理我都懂,但你不该变出什么红玫瑰白玫瑰吗,你变出石楠花是什么意思?”芬格尔看着眼前开得烂漫的石楠花,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些石楠花的香味大的离谱,几乎到了生化武器的程度,令芬格尔的鼻内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林泽一脸乖巧地说道:“这不是觉得挺适合师兄嘛。”
“说起来,这个玩笑好像有点过分了,作为赔罪我给师兄定了份快餐,希望师兄能原谅我。”
原本还面带不忿的芬格尔听到这句话,双眼放光,凑到林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就知道师弟你还是有良心的,”他说,“不过,这个幻觉是不是该撤掉了,我都不知道该往哪走。”
芬格尔似乎无法识破幻觉,换而言之龙族体系的感知似乎无法看破他的幻象,至于他能看破幻象的存在,这倒是很正常,毕竟周围的人全都无视你,纷纷绕路,任谁都会察觉不对。
林泽打了个响指,解开了这片幻象,说真的维持着一个精细的幻象对他来说消耗也不小,虽然幻象这个能力的灵性消耗并不大,但耐不住精神上的疲惫,毕竟误导人们路方向和视觉乃至听力和嗅觉的幻象对精细程度要求还是挺高的。
这也令林泽怀疑他可能是观众而不是占卜家,为什么这种操作他会这么娴熟,是魔药自带的知识吗?
他懒得去想,直接将其归咎为自己生性谨慎,这毫无疑问是个优点。
路明非已经回来了,他坐在长椅上端着杯可乐正在喝着,旁边还放着个袋子,里面装着的是快餐。
“林泽你回来了啊,师兄怎么还没……我草你谁啊!”听到脚步声朝着他走来的而抬起头的路明非一眼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颇似乞丐的家伙朝他饿虎扑食了过来,大惊失色之下若不是林泽眼疾手快拦住了他,他就要一把将可乐泼到芬格尔脸上了。
林泽无奈地看着同样狼吞虎咽地塞着汉堡的芬格尔,以及一脸警惕地捧着可乐的路明非,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丝绝望。
他貌似明白了为什么楚子航和凯撒面对路明非总会有种无力感了,就算知道眼前这两人都是挂逼但这表现真的,让队友很绝望。
他摇了摇头,甩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道:“这是我们的师兄,芬格尔·冯·弗林斯,是我们的,呃……”
林泽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芬格尔是他们的八年级师兄,路明非肯定又要问八年级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思考过后,林泽放弃了思考,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一旁将食物席卷一空的芬格尔毫无形象地仰面躺在长椅上,满足地打了个嗝,举起手问道:“师弟你咋知道我名字的啊。”
一旁的路明非替他回答了。
“他会预言,或者按你们那的说法他的言灵是预言,一预一个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买彩票。”路明非说道,言语中尽是惋惜,甚至林泽还听出来几分恨铁不成钢。
芬格尔听了他的回答,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又变成了狗腿模样,蹭到林泽身边谄媚道:“预言?我在卡塞尔呆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预言的言灵,今天说不定可以沾沾师弟你的光,早点坐上火车。”
他一提起火车,路明非才想起这回事,问道:“哦,对了,师兄,火车啥时候到啊,咱们都等了快一天了。”
芬格尔挠了挠头,满脸无所谓地回道:“一两天吧,谁让咱们阶级低,只能当农奴呢。”
“阶级是啥?资本家和工人?”路明非好奇地问道。
“你可以当成贵族和平民,”芬格尔挠了挠头,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阶级高的好处也多,例如吃饭不付钱啦,永远是车等你而不是你等车啦,还有其他各种福利。”
路明非听得心神驰往,虽说林泽觉得他可能就注意到了那句吃饭不用钱。
他不得不出声提醒一下。
“提醒一下,我们的车要等到两天后。”林泽泼了他们冷水,但没有直接说出这是车辆调度原因,他想看看芬格尔到时候知道他俩一个S级一个A级时候的表情。
芬格尔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说道:“有了师弟你居然还要等两天?话说师弟你是怎么知道要等两天的啊?”
林泽晃了晃手上的纯银灵摆,说道:“别问,问就是占卜,有事没事占卜一下,十有能避开麻烦。”
芬格尔和路明非一脸“卧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师弟你言灵这么厉害,还能制造幻觉,不应该等车等两天啊。”芬格尔百思不得其解。
林泽笑了笑,给他心口上捅了一刀,说道:“或许是你一个人拉低了我们两个人,导致我们两人都得跟你一起等车,某种程度上师兄你也是个鬼才。”
路明非闻言扭头看向芬格尔,问道:“师兄你是啥阶级啊?”
芬格尔挠挠头,在路明非那纯真的目光中难得的感到了不好意思,讪讪回答道:“今年的话,应该降到F级了吧。”
“卧槽,就算我不知道你们这阶级怎么分的,但这一听就不高啊。”路明非一脸震惊地说道。
林泽贴心地给他科普道:“寒风呼啸,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F级。史无前例的留校八年,甚至惊动了校董会连夜紧急开会讨论要不要开除以保全卡塞尔学院的声誉。”
芬格尔瞪大了眼,说道:“师弟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混血种,混血种的事情能叫留校吗?”
“你知道开除有几种写法吗?这种战绩,即便是我快乐风男,也感到心潮澎湃。”
“我好歹曾经也是A级,曾经也是人上人啊!”芬格尔争辩道。
林泽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咋接下去,这要是踩错了,踩到格陵兰那破事,翻不翻脸不知道,多半是要被惦记上,他可没兴趣在雷区起舞。
幸亏路明非极其默契地接过了话题,吐槽道:“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吧,林泽刚刚说我们要等车等两天,那我们难道要在这打地铺两天吗?就算有林泽的幻象也太离谱了点吧。”
林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办法,谁让我们阶级低呢,幸亏你带了棉被,你们两个挤一挤,还是勉强能活过两天的。”
路明非察觉不对,问道:“我们两个?那你呢?”
林泽笑眯眯地从口袋掏出了一张卡片。
路明非瞪大了眼,说:“房卡?你什么时候去开的房啊?”
“早上啊,我来这里之前就占卜到车要晚点,提前定好了房,我还会到车站来纯粹是陪你,你说我多贴心啊。行了行了,天都快黑了,散了吧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说着,林泽就转身欲走,临走前还不忘抬起手,准备打个响指把幻象解了,毕竟维持幻象还是要耗费精力的,他林泽仁至义尽,丝毫不感到内疚。
正如那句话:“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他,林泽,正义的伙伴。
但他被路明非和芬格尔一个拉手一个抱腰,硬生生地拖在了原地。
“林泽(师弟)带带我啊!”二人异口同声,看着林泽指尖转动的房卡,是他们此生不变的信仰。
林泽试着逃开他们的束缚,但离谱的是,他小丑配魔术师,骨骼软化配上小丑的灵活,硬是没能从他们手里逃出来,被抓得死死的。
最终,被逼无奈的林泽同意带着他俩一起住酒店,至于服务员看到三个大男人睡一间单人房会有什么感想……
反正跟林泽无关。曾经的他唯唯诺诺,如今的他,幻术变脸重拳出击。
林泽深知一个道理:只要社死用的不是自己的脸,那他就没有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