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03章
初翎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再瞟了那虚空幻影一眼。
她抬手、将母君用法力凝聚而成的铜镜打碎。
待镜中那对男女彻底消失后，初翎才仰起头，铿锵有力地说道：“母君！如何便能下这种毫无依据的定论？师徒之间产生什么情愫，将被仙界众人视为笑柄，您看着夜离哥哥长大，理应对他有所了解，他不是这样的人。”
“初翎！”
初翎毫无畏惧，继续振振有词，说：“况且，若是教习读书修炼，我也每日教云鹤啊。云鹤此名，也是我在凡间时为他所取。这便能代表我们有什么私情吗？”
说完，初翎拉了拉云鹤的袖子，似是给他暗示。
又将他往前带了几步，与她母君视线对上。
云鹤垂下眼，用力抿了下唇，也抬手抱拳，彬彬有礼地行了个凡人礼节。
“仙君，在下云鹤。感念初翎帝姬怜悯，愿意将在下带上仙界，也感谢仙君收留。但依凡间之礼，此举乃是帝姬善心，属实并无越界……”
“好了，你们都不必再说。”
母君挥了挥手，打断云鹤，“初翎，你这般强词夺理、执迷不悟，想必是并未将我的话放在心头。哪怕他夜离与此徒确实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但他先拒赐婚，再找来这么一个女子、给众仙家谈资，个中深意，你不能理解吗？便是故意做给旁人看，要与我凤凰一族、与你初翎撇清关系。”
初翎愣了一下。
“夜离越是这般做派，才越能看出、他对你无情。否则，怎么会如此不给你面子呢？初翎，于情于理，父君和母君都不会把你交给一个如此薄情寡义、心机深沉之人。”
顿了顿。
她蹙起眉，恨铁不成钢地摆了摆手，“你回去好好想想罢。”
“……”
初翎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她自己想。
母君让她想、夜离也让她想。
这也想，那也想。
有什么好想的呢，如果有解除不了的问题、想不通的困惑，说出来、问出来不就好了？又何必猜哑谜呢，弄得大家都累。明明已经是神仙了，还非得这么辛苦地想这些。
她学不来这一套心机。
她要去亲眼看看。
听夜离亲口告诉她。
……
在天界，没什么“露从今夜白”之类文人墨客的感叹，毕竟受天地灵气影响，四时花卉一年到头都能一起绽放，将日子衬得日日相似，没有明显时节之分。
但蟠桃会千年才举办一次，算得上天界盛会，不可随意处之。
广寒宫仙子顺应这蟠桃自然生长趋势，将时间定在人间约定俗成的节气“白露”那日。
连天宫的花园子里头，也幻化出了满园月季花，应时应景。
初翎个性跳脱，不喜繁文缛节和盛装打扮，在这种时候，却也不得不穿上帝姬制式的大袖裙，里面层层叠叠不说，外面还要披金丝纱制成的披帛，摆上绣凤凰羽翼，以表身份。
“云鹤云鹤，快看看我的头发，乱了没有？发饰呢？有没有歪掉？”
云鹤一身随侍装，亦步亦缓地跟在初翎身后，却也不掩他温润的风华气度。
他以视线仔细地替初翎检查了一番。
微微一笑，“没有，很妥帖。”
初翎松了口气，熟门熟路地穿进花园，捡了张石凳，懒懒散散坐下。
“你可不知道，天界这帮子人，男女老少，都爱说规矩规矩，规矩不离口，好像我少戴一根发簪、就能把他们的眼睛碍瞎了一般，实在好生可怕。若不是夜离哥哥在此，请我我都不想来呢。……好不容易摆脱父君母君，我们就在这儿躲一会儿，等开席了再去，省得多寒暄了。”
云鹤自然是万事都依着她。
抬起手，轻轻替她理了下发丝，再笑着点头，答道：“好。”
“你也坐啊。”
云鹤便乖乖地坐到她对面。
两人面对着面。
有初翎在，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冷场。
她无所事事，絮絮叨叨地同云鹤说着闲话，先讲蟠桃会、讲广寒宫，再讲夜离、讲两人的过往趣事。
“……我以前字写得不好，凡人不是都说字如其人嘛，我母君可能是担心我以后变丑，逼着我在冷死人的山洞里练字，练不完就不能睡觉。那山洞被施了咒啊，一点法力都用不了，我想烧点柴驱寒，居然连火都点不起来！我可是名副其实的火凤凰！你敢信吗？……还好，后来夜离哥哥来帮我写了。虽然他冷着脸、看起来还有点不情愿，但是这就是他的正常表情嘛……”
说着说着。
倏地收了声。
见云鹤挑眉，初翎食指放在唇上，朝他比了个“嘘”。
再握了握他手腕，将声音传入他的识海。
“别说话，有人来了。等他们走了咱们再说，我不想和他们打招呼。”
初翎和云鹤坐得这个位置很好，离花园中心的小凉亭不远，但又有郁郁葱葱的花丛，能挡住两边视线。
旁人一般不会往这里走，也不会注意这边。
十分适合躲懒、偷听。
待说话声音愈发靠近，初翎随手施了个法，将两人气息掩去。
来人是几个陌生仙子，角度受限，看不清腰间系带，只能看发簪。
其中，有一位仙子头上插了支水色鲤纹玳瑁。
想来多半是北海水神门下。
初翎算了算辈分和关系，做好了被发现之后、“客套”寒暄的准备。
她虽是位份顶顶高的帝姬，但辈分小、年龄也小。
神族七弯八绕的亲戚关系一绕，出于小辈礼仪，也得稍作客气才行。
然而，那几个仙子完全没有往他们这边打量的意思，自顾自地聊起天来。
“听闻今日蟠桃会，龙族的夜离仙君并未到场？”
“真的？我瞧这时辰尚早，会不会是还没有来？这可是天界盛会，众仙家都要给天后面子，哪好缺席的。”
“你还不知道吧，整个应龙族只派人送来了贺礼。听闻夜离仙君的父神在整肃天兵，无法出席。至于夜离仙君嘛就不知道了。我是听得有消息说，他眼睛受了伤，正在调养，不便见人。”
“眼睛？怎么会？”
“好像是之前被乐连山的剑气伤了眼。他那个女徒弟就是从乐连山捡来的凡人啊，应该就是那时候吧？英雄救美，实在好生感人。”
“叶沾衣？啧。我倒是想看看，这凡人女子是有何等出色，叫夜离仙君竟然推了和仙台山那位的赐婚。她初翎虽然疯疯癫癫的，美貌在这三界却也是数得上名的，哪就能被个凡人比下去了。”
“……”
话音未落。
下一秒。
月季花丛后头，一道身影“唰”一下出现。
众仙子都被初翎这出场、打了个措手不及，吓得花容失色。
“何人在哪儿躲躲藏藏？！”
初翎一撩袖子，几个跨步，急匆匆从后面绕出来。
尚来不及感谢这些女仙夸她貌美。
“你们刚刚说什么？夜离哥哥被乐连山的剑气伤了眼睛？”
“帝、帝姬殿下，您怎么在那里……”
几人面面相觑。
磕磕绊绊地说不出话来。
初翎没了耐心，“问你们话呢！”
最终，还是那北海仙子主动出声，回答了她：“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殿下也知，龙族领兵守卫天界，夜离仙君若是有什么事，又怎么会将准确消息流出来呢。只是偶然听说，宸华宫派人去了东海找鲛人，想必大差不大。”
这年头，虽然三界还算平和，但妖魔界毕竟非神非仙，又有强大妖力撑腰，表面风平浪静，心底也不见得就能服从天界管辖。
说不定哪日就要寻得由头，将这三界闹个翻天。
夜离的父神常年练兵，夜离作为下一任帝君，自然也得跟着一起上。
初翎从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繁琐事儿。
听完这席话，她心里只有一件事。
夜离哥哥可能眼睛受伤了！
这可如何是好？
……
她沉吟片刻，随意行了个简礼，转过身，快步往花园子外头走去。
“殿下！……慢走。”
走出老远。
云鹤终于跟上来。
“初翎，你要去做什么？蟠桃会马上开始了。”
初翎停下脚步，变了面水镜出来。
水镜里头，正是蟠桃会席间场景，觥筹交错、眼花缭乱。
属于龙族的那两个座位，果真是空着，无人到场。
正如那几个仙子所说，这种盛会，如非大事，就算单纯是给天后面子，也不太可能缺席，
初翎用力咬了下唇，抬头，对上云鹤担忧视线，飞快地说：“云鹤，拜托你去和我父君母君说一声，就说我有急事先走了。天后娘娘那边，改日我会亲自上门道歉的。”
“你要去哪里？我与你一起。”
初翎摇摇头，“我要赶紧去东海求鲛珠。只有夜离哥哥真的受伤、才会去找鲛人的。所以此时，宸华宫一定是封了宫，没那么容易进去。我不能去碰运气浪费时间。云鹤，你替我先飞去宸华宫递拜帖，就说我稍后便到。给你一片羽毛，你腾云驾雾法术若是不熟练，可以借着羽毛施法。”
“何谓鲛珠？”
“鲛珠是东海鲛人的眼泪，百年出一颗，神力无边，甚至可作神仙眼珠。乐连山剑气森冷，但无论夜离哥哥怎么样，吃一颗就没事了。若是那头说鲛珠已经给了他，我就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