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跋扈
众人皆在门口站着,独独程晏让人搬了把椅子,自己坐在门边,也不看旁人的难看脸色,顾自道:“我前阵子生了场大病,身子还没好利索,就不与各位客套了。”那架势嚣张极了,谁的面子也不给,姚氏脸也拉了下来。
不一会儿,里面的几人垂着脑袋退了出来,忍冬则向程晏禀报说少了一匣子首饰。
程晏侧眼察觉了姚氏的惊异,端着杯茶,满不在乎地道:“没几个钱的玩意儿,丢了就丢了,哪儿有空陪他玩儿。”
忍冬有些迟疑,顿了顿,继续道:“小姐,别的倒是不要紧,只是——老夫人给您的那支点翠步摇也在里头。”
她说话的动静不大不小,刚好足够在场的人听见。
“你说什么?”程晏一听,立刻撂下了茶杯,直起身子,皱起眉道:“那可是祖母的陪嫁之物!非同一般,你怎可将它与寻常钗环搁到一处?”
忍冬垂着脑袋听训。
程晏回头问那和尚:“还有何处没搜过?”
和尚也没了主意:“前边僧人的住所每日晨起都要检查,藏不下这些金玉之物,后院施主们的住所,一早上听闻失窃,也同失主们都查了个遍,眼下……已经无处可查了。”
“无处可查?”程晏眼珠一转,随即打量着院里的人,“他们呢?”
和尚眼皮一跳,低声嘀咕:“这倒是没……”
“什么意思?我们可是苦主,我们的东西丢了还没处寻呢?”当下就有人呛声道。
“是啊,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吗?”
“……”
程晏始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待人声安定下来,才慢悠悠道:“你们这一堆人大张旗鼓地闹了一早上,傻子才会藏在这等着你们瓮中捉鳖呢,我要是他,早跑到你们的住所去了,哦,对了,”她朝着姚氏努了努下巴,“三婶婶将才说的什么来着?对,灯下黑,一针见血。”说着,她朝着姚氏竖了个大拇指。
姚氏不想程晏竟拿她的话说事,脸拉得老长,摆起长辈的身份道:“晏晏,这各位也都算你的长辈,切莫胡闹失了分寸。”
程晏瞟了一眼那些所谓的“长辈”,声称失窃的人里,为首的是两个夫君比程渊品阶还低的官眷,其余的程晏连听都没听过,还有些来凑热闹的普通香客。
程婉在一旁,柔声朝身后众人端端见了个礼,道:“家中小妹失礼,婉儿替我家三妹妹赔个不是,请诸位切莫见怪。”
程晏丝毫不意外地打量着程婉。这是这对母女惯来的把戏。果然,这么一对比,旁人看程晏的目光又多了几分鄙夷。
程晏也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一点不给面子道:“别别,你赔你自个儿的不是,别带上我,见怪不怪的,各位随意便是。”
从前程晏在京城几乎是个透明人,别说好名坏名,连知道程晏这号人的,扒拉着指头都数得过来。程晏心想,这回好歹是混上了个跋扈的名声,要是能凭着这个让梁王望而却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
眼下众人对她指指点点,她虽听不大清,却从他们的神情大致看出个大概:程家怎么出了这么一号怪胎?真是有辱家门!
“回去吧回去吧,算我倒霉。”其中一人摆摆手往外走,边上的人顿觉没趣,也都往院外走去。
人还没走出院门,程晏便勾了勾手,唤道:“薛吉。”
薛吉闻声,立刻带人将院子围住了。
程晏站在众人背后,缓缓起身道:“事儿还没完呢,谁都别想走。”
她话音懒怠,说出这话来,带着嚣张的威胁意味。众人回头见她如此,皆是愤愤。
姚氏见状,赶忙上前来拦住程晏:“晏晏,差不多得了,不好闹得太难看。”
程晏已经看姚氏做作了一早上,此刻早已对她这副样子厌恶极了,冷冷地一笑,“三婶婶这话怪了,旁人丢了东西来搜我,你让我给他们让道自证清白,换了我丢了物件就是闹?这是怎么个道理?难不成是旁人都当我无父兄做主,便任由人家欺负了?”
“晏晏……”
姚氏才要插话,就被程晏撅了回去,“三婶母,这丢的可不是寻常首饰,祖母赐予我的珍珠点翠步摇,传承三朝,可是有市无价的物件儿。三婶婶觉得,比起您丢的那副头面首饰,这钗子价值几何?该不该找?”
姚氏也哑巴了,顿了顿,僵硬地一笑,道:“那你要找便找吧。”
院子里被拦住的人早已不耐烦,指着院外围着的侍卫道:“程三小姐,你找你的步摇,扣住我等做什么?”
“是啊,我们可不是你程家人,如此不妥吧。”
“三小姐目无尊长也就罢了,这是要仗势欺人?连王法都不顾了吗?”
“你们程家显赫,我们也不是白衣!”
“行了行了。”程晏开口打断道,她挨个打量着他们,“你们一个个儿搜我的时候半点不吝啬,到了自己就不愿意了?我屋子都被你们搜干净了才想起来我程家势大?”她冷哼一声,神色冷了下来,“若这也算仗势欺人,那我这恶人未免也太憋屈了些。”
程晏随即唤来忍冬:“去,多搬些椅子,别让诸位金尊玉贵的官眷累着身子,不然如何出去说我的不是?”
“程晏,你太过分了!”
“你总还是个闺阁女子,此等嚣张跋扈也不怕坏了名声!”
……
“一大把年纪了,且要点面子吧。”一众指责声中,一道爽朗的嗓音从院外传来。
人到了院门口,薛吉侧身让出一条路。
来人作贵妇人装扮,身上饰物不多,却样样不俗,举手投足间,干脆利落。
“一早上就听说这头有热闹看,我当时什么呢,你们这么多人来欺负一个小姑娘,怎么好意思来的。”她走进院中,径直站到了程晏身侧。一副给她撑腰的架势。
来人是谢夫人,谢墨行的母亲叶氏。
叶氏有诰命在身,院中人皆向她作了礼,原本吵嚷的小院立时就安静下来。
随后姚氏第一个接茬赔着笑道:“原来是将军夫人,真是抱歉,一大早扰了您的兴致。”她的嗓音又恢复到黄鹂一样的顺从。
“也不算打扰,”叶氏不是好气儿地道,“这么一出好戏也不常撞见。”她转而对程晏道:“你这丫头我瞧着甚是投契,不怪我多管闲事吧。”
投契?
程晏心想,自己这一早上尽干让人说嘴埋怨的事儿了,莫不是对她这副嚣张气焰投契吗?
程晏道:“夫人您是热心肠的,晚辈感激还来不及。”
于是叶氏一笑,道:“那便好,他们的院子我都让人围起来了,先搜哪个你决定吧。”
程晏心下一惊。这叶氏倒是比她还不怕得罪人,果真是有着将门的底气。她没多客气,俯首谢过,便开始在包括姚氏在内的人群中打量起来。
“将才说我没有王法的,”程晏目光停留在那妇人身上,“便从这位开始吧。”
被点名的那位碍于叶氏,也没多推诿,心里一百个不愿,却也只得跟在人群后面彺南边她暂住的禅房去。
才拐进那条巷道,便远远瞧见几间房屋被穿戴盔甲的兵士把守着。这是怀远将军麾下的“神威军”。神威军是大启入主中原最坚实的军力之一,与功成名就后渐渐养尊处优的禁军不同,这只军队在怀远将军谢钊的带领下,多年来功勋赫赫,逐渐成为大启最骁勇的劲旅。
身后有这样一支军队作为后盾,这也是叶氏虽非品阶最高,但却在京中备受尊敬的缘由。
到了目的地,在叶氏的允准下,和尚连同忍冬与屋主的婢女一同进屋搜索。一连搜了三间房,没有丝毫发现。
唯有被搜了房那三人愤愤不平,却不敢发作。
“下一间去哪?”叶氏仍不打算就此罢休,问向程晏。
程晏审视的目光掠过众人,在姚氏和程婉脸上打量着。
姚氏霎时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去我三婶婶的住处吧,免得让人觉着我处事不公。”
程晏丝毫没顾忌姚氏的脸色,此刻,姚氏脸上一贯的微笑已经消失匿迹,强按着怒火道:“那就请诸位随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