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不值得
烤鱼店旁边是一条没什么人烟的小巷，林惊月进门时就有注意到。
她从洗手间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想起包厢里觥筹交错的你来我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从心意，慢慢走到小巷口，靠在水泥墙上低着头发呆。
她心里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云淡风轻，自缪盈的事情后，傅修逸就像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一样，即便上次在一寸金偶遇，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警惕。
他不是轻易放手的人，更何况许今月还没回国，傅修逸的存在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落下来。
之前她一直自欺欺人不愿意去想这件事，可这段时间频繁见到陆宜，让她不得不又想起他。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划破黑夜的寂静，她愣了一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归属地北京，林惊月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倦懒，带着一点不满：“你是乌龟吗？”
林惊月怔住：“沈霁风？”
她是下意识的反应，男声却浸上笑意：“怎么，终于不叫沈老师了？”
她沉默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沈霁风似乎并不在包厢里，因为手机那边隐约闪过一阵嘈杂吆喝声，他几秒钟没有回答，下一刻，男人的声音落在耳边：“回头。”
林惊月扭过头，他站在路灯下，晕黄的灯光落在他发顶，短寸的发丝上似乎都发着光，他依旧穿着下午那身衣服，只是没有披外面的牛仔衬衫，纯白色t恤勾勒出男人的宽肩，牛仔长裤显得腿直而长。
他面上含着一点懒散的笑意，让他整个人的攻击性变低许多，显得柔和温顺。
林惊月愣愣地看着他走到面前，直到沈霁风敲了敲她的手机，声音沉沉得带着揶揄：“怎么？舍不得挂我电话？”
“”
她迅速拿起手机摁掉了电话，多停留一秒钟都是让他自恋的理由。
沈霁风扬眉，有些不屑地撇撇唇，他学着林惊月的样子一同靠在墙上。
“不喜欢里面那群人？”
她下意识反驳：“没有。”说完又觉得过于快速的否定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她靠回墙上：“没有不喜欢，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沈霁风侧过脸，深邃的桃花眼紧盯着低头说话的女孩，心跳声越发震耳，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他们很久没有保持这样平和的状态，靠得这么近在一起说话。
他手指蜷了蜷，莫名有些紧张，没忍住低声问：“介意我抽烟吗？”
“嗯？”林惊月摇摇头：“你抽吧。”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出来，事实上直到沈霁风的电话打过来时，她还一直在想着怎么解决傅修逸的事。
淡淡的烟草味顺着夏夜的微风慢慢飘进鼻腔，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似乎靠得有些，太近了。
近到烟草味混合着檀木香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肩膀毫厘之处似乎能隐约感受到男人温热的体温。
“你”
“你”
两人默契地开口，又默契地停住，半晌，沈霁风低头闷笑：“你先说。”
林惊月有些不自在：“还是你先说吧。”
“这也要客气？”
她抿了抿唇：“你在这里抽烟吧，我我先回去了。”
沈霁风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声音很轻：“不是不介意吗？”
林惊月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马上解释：“我不是介意你抽烟。”她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行为不管怎么解释都有一种特别苍白的感觉。
她努力保持自然的表情：“我出来也有段时间了，怕方虹姐找我有事。”
香烟的一点猩红在黑夜里闪烁不定，林惊月没有再多说，她转过身准备回去。
“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沈霁风从来都是骄傲不可一世的，他有这个资本，也有这个资格任性，这不是他会问的出来的问题。
林惊月本想当做没听到，可她毕竟还要跟他共处几个月的时间，两人之间的问题早晚还是得解决。
她停下脚步，轻声问：“沈霁风，你真的确定你喜欢我吗？”
“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认为的喜欢不过是一时的错觉，可能是因为你入戏太深，也可能是因为一时的好感和新鲜感。”
“而你之所以这么放不下，是因为我的拒绝让你有了挫败感和征服欲，因为你从来没有失败过。”
沈霁风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惊月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大步靠近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那一瞬间，温热的胸膛紧贴住她的后背，林惊月的瞳孔闪烁了一下，他个子很高，低头下巴正好能埋在她的肩上。
他的声音有点闷：“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许就像你说的，我的确还不能够完全理解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但是，林惊月。”
沈霁风的语速很慢，低沉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我活了二十多年，你是除了家人以外，头一个让我担心，让我紧张，让我明明都已经接受到你拒绝的信号可还是他吗的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人。”
“如果你认为我是因为挫败感和征服欲而追求你，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上次在一寸金我说过的话你就当我在放屁，我道歉，对不起。”
他一连串的话让林惊月怔住，她低头默默消化了很久，伸手示意他松开。
她转过身看他，沈霁风英俊的脸表情有些别扭和懊恼，凌厉的眉微微蹙起，看起来很凶，但并不讨厌，耳尖是最能反映他真实情绪的红色。
林惊月突然就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于心不忍了，可她清楚地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沈霁风的每一句话都是糖衣炮弹，摧毁着她摇摇欲坠的心墙。
“你为了救我挡下刘正峰的玻璃碎片受伤那次，第二天庄导请了剧组的人吃甜品，我拿了一块提拉米苏想要当面谢谢你。”
沈霁风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起这件事，但记忆里的确是有一块放在门口的提拉米苏，那时候他不知道是谁送的，随口就让唐兴扔掉了。
“那是你送的？为什么不说？”他皱眉。
林惊月仰头看他，她声音很淡：“我听到了你跟唐兴说的话。”
“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只知道整天做白日梦妄想通过走进娱乐圈这一条路来改变阶层的女人。”
沈霁风怔住，慢慢的，脸上血色尽失。
他张了张唇，头一次觉得言辞这般无力，竟无一句能表达他此刻如潮水般涌来的懊悔和愧疚。
“其实你说的很对，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弯起嘴角，笑得很温柔：“我想要摆脱我的家庭，摆脱不光彩的过去，在这个圈子里，我想走到最高的地方。”
“沈霁风，你别喜欢我了。我自私虚伪，没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你喜欢的。”
林惊月仰头往天上看：“你看到这月亮了吗？她即便看起来皎洁漂亮，可终究属于黑暗，她也不是必需要存在的东西，可太阳不是。”
她眸光转向他：“太阳耀眼炽热，才是这个世界上不可或缺的。”
她维持着笑，转过身时嘴角弧度渐渐掉下来，身体忽然由内而外有一种非常空洞的疲惫感，她踩着凹凸不平的小路往烤鱼店里走，一颗心沉甸甸的。
即将转弯时，沈霁风说话了，他的声音有点哑。
“不，”
“你没问过太阳，又怎么知道月亮对他而言不是必需的？”
包厢里，卫峰抿了一口酒，黑框镜片后的眼睛含着一点隐晦的笑意，他看着一前一后回到房间里的男女，直到沈霁风在身边落座后，才悠然开口：“热脸贴了冷屁股？”
他认识沈霁风的时候对方才十七八岁的年纪，浑身充满一股豪门子弟欠欠的劲儿，偏生一张脸长得格外招人，卫峰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他。
认识这么多年，沈霁风是个什么性格脾气的人他一清二楚。
沈霁风冷着脸闷完杯子里的酒，饶是如此，还是没有忍住总是下意识往小姑娘那边看的目光，他声音有点低：“老卫。”
“如果你发现你很早的时候就做错了一件事，错得特别过分，尤其离谱，该怎么样才能补救？”
卫峰推了推眼镜，看他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
“三个字。”
沈霁风看他，卫峰一脸正经：“不要脸。”
他一愣，差点以为卫峰在骂他。
“只要你能做到不要脸这三个字，没什么错是拯救不回来的。”
这句话如果是唐兴说的，沈霁风一定早就开口骂回去了，可卫峰这个老古板从来不会口出狂言，想到他跟太太和和睦睦地刚度过三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沈霁风有点犹豫，难不成是真的？
卫峰压根没想到自己认真给出的答案会被质疑，他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布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声音认真：“不过你爱怎么追人我不管，别把戏搞砸了。”
当事人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绪，听不到他的话了。
另一边方虹看到林惊月去个洗手间去了半天才回来，也有些担心：“怎么了吗？”
惊月摇摇头：“没什么。”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对面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她心里叹了口气。
“惊月？”
秦可安端着杯子走到她面前，笑容温婉：“好巧，没想到真的能在一个组，希望这次合作愉快。”
林惊月一愣，下意识站起身端起酒杯：“秦老师客气了。”
秦可安：“不用这么客气，我比你大几岁，如果不介意的话，叫我可安姐就好。”
她身上的裙子是温灿灿前两天在杂志上看到的b家今年春季新款高定，很适合秦可安温柔淡雅的气质。
林惊月弯了弯唇角，没有多说。
她和他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