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寒假结束, 许惊栖回到学校,她修双学位,课程本就重, 再加上跟许家讨要公司的事情, 这段时间弄得焦头烂额。
她导师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你想要成为这个社会的精英,那你一定是要付出高强度的努力。
这世上,没有人是可以随随便便就成功的。
课程压力大, 她能扛得住, 可许家那边儿,就让人有点糟心了。
徐令仪耗费心血, 带领七颐这个品牌在国内打响了知名度,可如今,发展停滞不前, 可以说是在吃老本。
更气人的是,她最近才知道,公司不是爸爸许穆在管理, 而是早就交到了后妈杜婠手上。
得知这个消息, 许惊栖几乎气得发抖。
他怎么可以这样做?那明明是她妈妈的心血, 当初许穆说她年幼,替她管理几年, 等许惊栖成年就还给她。
可如今,他却将妈妈留给她的公司, 交给那个破坏婚姻的女人管?
她气得眼眶发红, 强忍着没有落泪。
也觉得自己好没用,连妈妈留给她的公司,她都拿不回来。
许家原本是在深海市做电子厂起家的, 对于服装行业并不了解,能让七颐至今没倒闭,全亏了当年跟着徐令仪一起创业的几个骨干。
可是如今,杜婠对这几位高管并不重用,甚至处处打压。搞得当初的高层骨干,相继离职,另谋高就。
如今也就还剩一个副总徐程,因为不舍得多年的心血,还忍气吞声留在公司。
或许公司回到许惊栖手上,也未必能重回巅峰,但是她很清楚,若再不尽快将公司拿回来,七颐可能就真的毁了。
毁在那个破坏她父母婚姻的女人手上。
许惊栖留了个心眼,想办法联系上徐程,她要拿回公司,但不是要一个空壳公司。
如果公司没有人能够支持她,站在她这边,即便许家把公司交到她手上,但凡有人做点什么手脚,她恐怕都掌控不了。
在一个周末假期,许惊栖回了一趟深海。
因为是回许家,时间也赶,便没告诉苏木自己要回深海的事。
她是掐着点到的,正好是傍晚,许穆下班回家的时间。
许穆进门,杜婠从他手中接过公文包,便使了个眼色,压低声儿,“你女儿上门来讨要那家公司了,生怕我们侵占着不还似的。”
许穆正坐在玄关门口的沙发上换鞋,杜婠将公文包放好,转身拿了拖鞋,蹲在面前,帮他换上。
伺候的很周到。
许穆很享受这种感觉,被自己的女人高高捧着。以前徐令仪……罢了,那个高傲的女人,哪里适合做这种伺候人的事。
“公司本来就是她妈留给她的,早晚要给她。”
杜婠眼神闪了闪,温婉笑道,“这不是她还没毕业么?据说还是修的双学位,哪里还有时间顾公司,别到时候影响了学业,得不偿失啊。”
许穆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那就等她毕业再说。”
他松了松领带,走进去,许志茂和刘玉秀也在,还有调皮捣蛋的许浩宸,正站在许惊栖坐的沙发后,踮起脚,去扯女孩的头发。
许惊栖吃痛地‘嘶’了声,转眸看去时,许穆已经出声,“宸宸,不许顽皮,快过来爸爸这里。”
男人蹲下身,张开手臂,示意许浩宸过去。
十一岁的小男孩已经不是几岁时,会飞奔扑进父亲怀里,有些不情愿,但在杜婠的眼神怒视下,许浩宸对着许惊栖做个鬼脸,跑过去随意朝他爸一抱。
许穆双手插在男孩腋下,将人举起转了一圈,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很开心。
许惊栖揉了揉后脑勺,眼神暗了下来。
父子俩顽闹,一家人目光都注视着,刘玉秀还在一旁不停道,“慢点,别摔着孩子……”
许穆和许浩宸玩了一会儿,才走过来,在旁边沙发坐下,佯装不知许惊栖的来意,“栖栖,你不是在上川吗?怎么周末这么短时间也回深海?”
随即,又皱眉,脸色严肃,“你还是学生,要以学业为重,别总想着跑回来玩。”
许惊栖默然,她都没说,许穆就知道她是跑回来玩的?
还是在他眼里,无论她做什么都得不到认可?
“爸,我回深海,是跟您商量一件事。我妈留下的公司……”
她话没说完,就被刘玉秀打断,“你妈留下的公司好好的,你阿姨管理得仅仅有条,又没怎么样,你现在书都不读,就想着公司公司的,我许家还贪你一家不赚钱的公司不成?”
许惊栖沉着一口气,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顺利。原本说好等她满十八岁,就将徐令仪留下的公司交到她手上,如今她都二十一了,也不见他们交出来。
杜婠见刘玉秀提到这个,忙笑了笑,说,“奶奶也是担心你学业忙,怕是没那么多时间精力,等毕了业,公司肯定还是交到你手上的。”
许惊栖心底虽气,但面上波澜不惊,“谢谢替我着想,不过我已经提前修完了一门学分,并不会因此耽误学业,我可以兼顾。”
许穆想了想,道:“栖栖啊,这管理公司不是说说就行,里面有很多门道,这样吧,等你毕业后,先到你阿姨手下做两年,当个副总,毕竟你还年轻,有没有工作经验,等你对公司的事情都了解了,你阿姨也能功成身退。”
“爸。”许惊栖喊了他一声,有些失笑,“我以为您知道,我学的是工商管理和商法。”
况且她在顾家这些年,顾宗岱对于培养孩子从不吝啬,关于公司里的事时常拿出来讲给她和顾容与听,耳熏目染这么多年,即便她没有真正管理过一家公司,但也不至于毫无头绪。
另外,让她跟着杜婠学?学什么?
学怎么当小三?怎么破坏别人家庭?
见她理由充足,许穆也一时噎住,无话可驳。刘玉秀见儿子不说话,当下一拄拐,满是皱褶的脸,瘦得有些刻薄。
开始胡搅蛮缠,“你要是缺钱,就和我们说,非得要公司做什么?怕我们许家贪图了那破公司的钱?”
“你也不想,这些年还不是你爸和你阿姨将公司管得好,给了顾家不少钱,不然非亲非故的,人家会对你好?”
对于奶奶的这话,许惊栖很震惊。
这些年,许家给过顾家钱?这话说出来也不怕被笑掉大牙?
许家起先是给过顾家钱,说是要承担孩子的费用,顾家也就刚开始为了让许家放心,收了两回,总共也就十来万,后来再没收过。
苏木保证说不会缺孩子吃穿,拒绝了几次后,许家后来再也没给过一分钱。
十来万,别说她还未成年许穆本就有义务养育她,即便是七颐公司赚的钱,一个月都不止这个数。
所以刘玉秀的说辞,根本就站不住脚。
顾家除了让许家放心,收下十来万后,许惊栖这些年的一切开销,吃穿用度,学费和零花钱,都是顾家给的。
不说这些,就她学琴学画画学书法,都是师从名门,光上兴趣班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顾家是真把她当亲生孩子一般对待。
可许惊栖还来不及反驳奶奶的话,后妈杜婠就微微一笑,温和的开口,“栖栖啊,阿姨帮你管着公司,也是因为你爸爸实在太忙了,实在是分身乏术,为了能够让你安心学习,公司的事太繁杂,哪能让你现在操这个心呢?”
“你一定要相信阿姨,这公司早晚都是会交到你手上的,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你目前最大的任务,就是专心学习,也好好享受一下大学时光,等以后毕业了,工作了,可就再也没有如今的清闲了。”
刘玉秀也附和道,“就是,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难道我们许家还贪图这么一家小公司不成?这公司你杜阿姨帮你经营好了,将来你嫁人这就是你的嫁妆,要是现在交到你手上,你一个学生,有什么本事能管好这么大一个公司?”
许惊栖垂眸,按捺着皱眉的冲动,妈妈留给她的,可不是一家小公司。
她可以讲道理,谈法律,可对她们这种歪理邪说,胡搅蛮缠,却是没辙。因为她没想要和许家撕破脸。
刘玉秀说话明显的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说许家不屑贪图这么一家小公司,一会儿又说她没本事管理好这么大一家公司。
许志茂即便有心帮她说两句,可老爷子向来都是个温吞脾气,对老伴很是宠爱,也极少反驳刘玉秀的话。
唯一让许惊栖意外的,反倒是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许智敏。
她突然开口,“那家公司不是一直都是徐叔在管理吗?妈也对经营一窍不通的,只是偶尔去看一看财务,再说了,许惊栖要是不会管理公司,也可以请职业经理人来管。”
几句话,就揭露了事情本质。
许惊栖对这个后妈的女儿并没有太深的了解,毕竟杜婠带着许智敏住进许家时,许穆和徐令仪已经离婚,许惊栖跟着徐令仪搬出去了。
也就逢年过节,许惊栖回来看望爷爷奶奶,才见几次面。
她印象中,许智敏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冷冷清清不爱说话,很闷的一个人。相反弟弟许浩宸,就活泼得已经可以称之为调皮。
据许惊栖浅显的了解,许智敏在许家其实也并不快乐。
她不是许家的血脉,刘玉秀连许惊栖这个亲孙女都不喜欢,自然也不会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
而许浩宸,明显就是被一家人宠坏了的小少爷。
小小年纪,就霸道得很。
许惊栖来时,他对许惊栖不客气,她还能理解是从小没在一起生活,没有姐弟感情。
可许浩宸平时对许智敏这个从小一直在身边的姐姐,也是毫无尊敬,处处挑衅捉弄。
至少许惊栖就曾在某次回来探望时,亲眼看见许浩宸跟小霸王似的,扯许智敏的头发,扯下一大把,刘玉秀根本不会管。
许智敏气得直哭。
杜婠虽说是许智敏的亲妈,可老太太喜欢孙子,杜婠为了讨好老太太,自然也得把儿子当小祖宗供着。
加之许智敏是前夫的女儿,能带到身边,住在许家,杜婠已经很满意了,时常让许智敏忍着点,让着弟弟,哄奶奶高兴。
可若老太太为难杜婠了,杜婠也会把气撒在许智敏身上,说她就是个拖油瓶。
再说继父许穆,他对自己的亲女儿都鲜少关心,又怎会关心别人的女儿呢,唯独爷爷许志茂,对孩子们慈爱一些。
总的来说,许智敏在许家更像个受气包。
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这会儿她帮许惊栖说话时,才让人诧异。
可不等许惊栖诧异完,老太太就已经刻薄的责怪许智敏多嘴,“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不想吃就回屋去。”
看着许智敏红着眼眶,面无表情起身离开饭桌时,许惊栖突然就很庆幸,妈妈有苏木这样的至交姐妹。
庆幸自己是在顾家长大。
回许家这一趟,自然是受了一肚子气,也没讨到好。
奶奶刘玉秀的尖酸刻薄,后妈杜婠的绵里藏针,爸爸许穆的无所作为,爷爷许志茂的无可奈何。
以及许智敏的满腹委屈,和弟弟许浩宸的顽劣嘲笑。
许家的意思,就是要她耐心等到毕业后。
许惊栖无比生气,可从始至终,也未曾恶语相向,她的教养不允许她那样做。
对长辈该有的尊敬不会忘,但也别指望她能对自己不好的人有多孝顺。
许惊栖唯一还有感情的,也就是爷爷了。
可如今爷爷没有实权在手,公司的事他说了不算,在家里又一向是奶奶做主,他也说不上话,许惊栖也不愿爷爷因为自己的事情为难。
只希望老人家能身体健康,安享晚年。
从许家出来,她又去见了徐程,如今公司仅剩的,当初和徐令仪一起闯出来的骨干之一。
虽然都姓徐,但却没有亲戚关系,同乡而已。
徐程跟她说了公司如今面临的诸多隐患和问题,杜婠并不重视这些问题,只想利用公司赚取暴利,设计师待遇不好,主设计师相继离职,为了利润,原料供应商也被换掉,质量也不如从前。
如今市场竞争激烈,七颐若再不创新,寻求突破口,那么只能接受在市场上失去核心竞争力的现实。
公司或许只要能盈利,哪怕不做自己的品牌,或者说做个普通的品牌也能维持下去,可这样和当初徐令仪的理念就完全不同了。
当年七颐宛如一匹黑马杀出,起点就很高,主打轻奢高端市场,如今肉眼可见的没落,作为骨干,徐程简直痛心疾首。
从徐程处了解到公司的现状,许惊栖更是难受,情绪低落得连假笑都憋不出。
这桩事着实让她有点焦头烂额,情况比预想中的还要严峻,再拖下去,七颐这个品牌,怕是就彻底没救了。
当天,深海市大暴雨,她没赶上原定的航班,改签后,又因暴雨延误了几个小时才起飞。
许惊栖脑子里很乱,心情郁郁,一路浑浑噩噩的出了机场,才想起忘记提前约车,也忘了告诉孟雅淳她们自己改签后的航班时间。
航班抵达上川时,已经快到凌晨三点,又一个女孩子独身一人,必须得谨慎些。
虽然心里有点害怕,但许惊栖也没有给孟雅淳和秦婳打电话。如果说了,她们肯定会来接人,但许惊栖是个很怕麻烦别人的性子。
能自己做的事,就绝不麻烦别人。
她看似性子温软,但其实骨子里的倔强,和徐令仪如出一辙。
从航站楼扶梯下来,出了机场大厅,往的士站走,就在正门口看见一人。
林京墨。
他站在路灯下,穿着stussyxsupreme的联名款t恤。毕竟是复大男神级别的人物,哪怕随意站着,身姿也挺拔得像一颗树,绝不会耷肩驼背。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许惊栖有些错愕,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她出来,林京墨忙快步上前,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你可算到了,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孟雅淳贩卖虚假消息,我都打算告她了。”
孟雅淳只知道许惊栖今晚的飞机回上川,却不知具体时间。
“手机没电了,忘了带充电宝。”许惊栖略微歉然,随即又疑惑,“你在等我吗?”
林京墨大大方方承认,“老孟说,你下午办完事就会回学校,我查了今日深海到上川的航班信息,从下午六点就到机场了。”
“后来看新闻说,深海今日特大暴雨,航班延误,猜想你肯定是要晚一点到。”
说着,又开起玩笑来,“但也是在没想到会这么晚啊,要不是怕你一个小姑娘看上去就容易被骗,回头没接到人,老孟得骂我办事不力,不然我早就回去了。”
特意来机场接人,在不知具体时间的情况下,从傍晚六点等到凌晨三点,哪个普通朋友有这样的耐心?
可林京墨又特地搬出是孟雅淳的命令,听起来好像是说,老朋友托他办事,他才在这里等许惊栖的。
这样便不会给人造成心理负担。
而许惊栖也确实在听到孟雅淳的名字后,轻轻松了口气。
但仍然觉得很过意不去。
“抱歉啊,我自己耽误了时间,没赶上原本的航班,后来又因为天气延误了几小时,加上手机关机,没能和雅雅说明情况,实在麻烦你了,等这么久。”
林京墨笑道:“安全抵达就好,要是觉得抱歉,改天请我吃顿大餐才是正经的。”
本想帮她拎一下行李的,结果许惊栖两手空空,只背了个斜挎包,于是林京墨挠了挠头,“走吧,车在停车场。”
许惊栖微微抿唇,提步跟在他身后。
她虽然未曾有过恋爱经历,但不是秦婳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相反的,心思很是细腻,林京墨的心思,多半是能看出来的。
只是,她目前并没有想要谈恋爱的打算。
不过林京墨没有挑明,她也不好自作多情的说出来。
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京墨率先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绅士的请她上车。
许惊栖本想坐后排的,但就两个人同行,似乎坐后排也不太礼貌,只得说了声谢谢,弯腰上车。
林京墨非常体贴,抬手挡在门顶,怕她碰到头。等许惊栖坐好,才轻轻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
他刚满十八岁就去考了驾照,家里也给他买了车,价格不低的保时捷。
林京墨上车后,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用余光瞟向副驾驶座上的人,见她已经自己系好安全带,才转开视线。
许惊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他,“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吗?我怕雅雅她们担心。”
她手机关机好几个小时,孟雅淳和秦婳一直打不通联系不上的话,许惊栖担心她们打电话到顾家。
林京墨将手机递过去,“1314。”
许惊栖:“嗯?”
“密码。”林京墨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出停车场。
“哦。”这密码……这么随便的吗。
许惊栖开了锁屏,却发现他手机主页背景,是上回来深海玩时,顾野帮忙拍的,四个人的合照。
从左到右,分别是孟雅淳,林京墨,许惊栖,秦婳。
他们俩刚好站在中间。
少年拍照技术不怎么样,林京墨他们男生拍照都是原相机,也不懂修图ps,但辛亏四个人都是高高瘦瘦,颜值能扛得住生图。
许惊栖心想,应该是因为他和孟雅淳是多年好友吧,别多想了。
给孟雅淳拨了电话过去,刚响一声就接通,传来一道温柔好听的女声。
“京墨,你还在机场吗?都这么晚了……接到栖栖了吗?”
前面一句的关怀显而易见,顿了顿,才问出后半句。
“雅雅,是我。”许惊栖轻轻开口,语气带着抱歉,“不好意思啊,手机没电了,没能提前告知你,让你们担心了。”
大约愣了一瞬,孟雅淳才松口气般,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顿了顿,她有些为难的开口,“担心你出事,半小时前我给苏阿姨打了个电话,她很担心……”
许惊栖料想到她可能会问苏木,毕竟两家人也都认识,而许惊栖大晚上的失联好几个小时,就算为了安全起见,孟雅淳也会给顾家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
“没关系,我马上给干妈打个电话说明一下,你和婳婳先休息吧,别等我了。林京墨送我回来的,你就放心吧。”
讲了两句,挂断电话,孟雅淳还愣愣想着那句:林京墨送我回来,你放心吧。
秦婳从书桌抬起头,问她,“是栖栖的电话吗?她没事吧?”
孟雅淳这才回过神,解释道:“她手机没电关机了,不过林京墨已经接到人,在回来的路上呢。”
秦婳这才放下心来,想了想,又忽然笑到,“林京墨是不是想追栖栖啊?”
孟雅淳转眸看她,“你都看出来了?”
可惜许惊栖还迟钝的毫无反应呢,也不知今晚,孤男寡女的,这一路回来会不会有什么进展。
秦婳点头,“其实林京墨蛮好的,家世好,学习好,样貌好,对栖栖也好。不过,就是身边追他的女孩子好像挺多。”
“毕竟是复大男神,表白的妹子都排着队呢。”孟雅淳从阳台回到客厅,端起先前喝了一半的柠檬水。
秦婳将论文保存,合上电脑,“这也正常,想想你和栖栖的追求者,可不比他少。”
孟雅淳反笑她,“只可惜,你的追求者们,都被姓闻的给吓跑了。”
提到姓闻的,孟雅淳不仅皱了皱眉,提醒好友,“不过,闻九州那样的公子哥儿,我觉得大多都是一时新鲜,你可自己长点心。”
闻家在上川也是有头有脸的豪门,而秦婳却是普通小康家庭,怎么看这两都不像是将来会产生交集的人。
毕业后,一个要么回家继承公司,当个豪门阔少。
一个要么朝九晚五的工作,在大都市里奋力打拼。
闻言,秦婳倒水的手一顿,随即不以为意,“说栖栖呢,扯我干嘛。”
“不过栖栖也该谈恋爱了,这都大三了,还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说完,目光扫向孟雅淳。
孟大女神以往男朋友可是没断过的,最快换男友记录,是分手后当晚就又有新男朋友了。
“别看我,我空窗都快一年了。”孟雅淳起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进房间关门前,又瞥一眼秦婳,“说得好像你自己就谈过似的,操心栖栖的同时,也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看着关上的房门,秦婳一噎。
单身狗都不配讨论这个话题了吗?
转眼入了夏,在深海的时尚秀台上,再次出现了七颐的当季秋冬新款。
许惊栖耗费无数精力,终于拿回七颐的管理权。个中艰辛,三言两语难以说明。
虽然如果让顾家出面,这件事很好解决,许家肯定会乖乖放弃七颐的管事权,交还给许惊栖。
可许惊栖骨子里倔得很,她不想事事都靠别人帮忙,她想靠自己的能力,拿回妈妈留给她的公司。
在顾家这几年,耳熏目染,时常又听顾宗岱的一些教导,她对公司管理和生意上的事,倒也并非一窍不通。
况且她大学修的就是工商管理和商法双学位。
之前,是小姑娘碍于情面,总顾忌着许家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们,不愿撕破脸皮。
可是眼看着七颐一步步走下坡,口碑渐渐崩塌,许惊栖实在忍无可忍。
若是许穆在管这家公司还好说,偏偏是让杜婠来管。那个破坏父母感情的女人,害她父母离异的女人。
许惊栖忍无可忍,再次到许家时。
她是带着律师团来的,以及七颐公司的几位骨干管理。
许家这才明白过来,这回是动真格来了。
这段时期,于内,许惊栖送给徐程一部分股份,说当年妈妈革新之初,也是徐程处处帮衬,如今这种情况,还能为了公司继续留下来,持有股份也是应该的。
徐程本就不满杜婠的管理方式,再有许惊栖的保证,俩人联手,里应外合,还动员了公司里可靠的骨干高层拥护许惊栖。
于外,许惊栖费尽心思找寻了新锐的设计师,要将七颐这艘船,从即倾覆的边缘拯救回来。
本来法律上,公司的继承人就是许惊栖,无论是许家还是杜婠,都没有理由霸占。
许穆和杜婠虽然面色都不好,可当许惊栖说出,如果不同意,那就请法院来做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
那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件事在家里争一争也就罢了,若闹大了,丢的是许家的脸。
虽然木已成舟,公司将回到许惊栖手上,可老太太不依不饶,嘴是片刻也没闲过。
“没良心的白眼狼,许家养你这么多年,供你吃喝玩乐,花了那么多钱,这是天大的养育之恩。再说了,你爸和杜阿姨帮你管理这么多年公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许惊栖对这位奶奶,是早就心灰意冷,全是看着爷爷的面上,她没说绝情的话,只是面无表情的道:“子女未成年之前,父母有义务抚养孩子到成年,以后,我也会为爸养老,来报这养育之恩。”
“但是,奶奶既然要提钱,那我们就来算一笔账。”
她伸手,旁边律师提上一个文件夹,“我妈和爸结婚时,名下本就有房产和公司,身家也没比爸差多少。结婚之后,共同开的公司,所赚的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到我十岁那年,他们离婚,我妈也只带走了婚前财产。”
“这些年七颐的盈利,全在爸和杜阿姨手上,赚了多少钱想必心里很清楚。除了最开始给的十五万,之后我在顾家,也没再花过许家一分钱,那么我从生下来到十岁所花的钱,且不说,爸爸本就有养育我的义务,单是这些年七颐的盈利,怕是早就够了吧?”
“这些年,但凡节假日,我拿奖学金孝敬给许家的礼物,孝敬老人家的红包,也是从未落下吧?许家可从没送过我什么礼物,过年连个红包都是没有的。”
“若奶奶要这样跟我斤斤计较,那往后,等爸老了,我是不是也该按照出生到十岁,这十年间花销的费用,来孝敬爸呢?”
大概是没想到许惊栖会讲出这番话,别说老太太和杜婠,就连许穆都诧异。
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女儿。
以往总觉得许惊栖脾气性子都软,好说话,也好拿捏。徐令仪留下的公司,老实说,确实很赚钱,近两年虽然被耗空了很多,但是他们也没想能发展得更好,在成本方面节省一下,靠这品牌的名气,还是有得赚。
只不过,市面上对七颐这个品牌的质疑和失望,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了。
本来许家就不擅长服装行业嘛。
起先,其实许穆也想着等许惊栖长大了,公司就留给她,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他不能真的不管。
可是后来杜婠在耳边,耳边风吹多了,总说如今许惊栖都成了顾家的人了,人家干妈跟亲妈似的,说不定在许惊栖心里,顾宗岱才是她爸呢,有你许穆什么事儿啊,以后有顾家管她,哪里还看得上这么一家公司呢。
许穆对顾宗岱看不顺眼,也不知是一朝一夕的事,当年徐令仪和苏木是至交好友,旁人也常开玩笑比对二人的老公,说许穆处处不如顾宗岱,徐令仪是怎么看上他的。
那时起,许穆就尤其膈应顾家这位年轻的掌权者了。
公司是拿回来了,但许惊栖和许家的关系,那可谓是僵到极点了。
走出大门,身后都还能听见刘玉秀尖细咒骂的嗓音。
许惊栖带着徐程和两位律师出来,许志茂拄着拐杖,一路送她到大门外。
拉着许惊栖的手,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栖啊,你长大了,如今也有自己的主意了,爷爷很高兴。至于你奶奶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她年轻的时候吃过很多苦,把钱就看得重,可钱财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你放心,只要爷爷还在一天,你就是我许家的孙女,要真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爷爷。我要哪天不在了,我的遗产,也肯定会给你留一份的。”
看着许志茂两鬓花白,许惊栖喉间不自觉哽咽,眼眶微微发热,她怕落泪影响老人情绪,忙上前一步,抱了抱爷爷,“我没事的爷爷,奶奶一直都这样,我习惯了。您好好保重身体,我最近事情忙,但得了空也会经常来看望您的。”
告别了爷爷,许惊栖出到小区外面,正要上车,发现许智敏正靠在墙边,眼也不眨的盯着她。
许惊栖愣了一下,想了想,主动打了声招呼。
许智敏表情依旧冷冷的,只是对她说,“我妈管那家公司的时候,塞了不少沾亲带故的亲戚进去,好几个都是没什么文化,在厂子里面做流水线的,那些人只会好吃懒做,我建议你回去就把他们开除了,省得看着心烦。”
她这番话,让许惊栖很是意外,“你跟我说着些,不怕你妈生气?”
虽然她本就打算要重新整顿公司,没用的人自然不会留下来。
许智敏闻言,古怪一笑,喃喃道,“她生气,那我就开心了,她越不开心,我就越高兴。”
“什么?”许惊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墙边少女的眼睛,她才发现,许智敏眼底都是愤怒和恨意。
许智敏小她两岁,今年大一,可她身上,总透着古怪,让许惊栖有些捉摸不定的古怪。
但说完这几句,许智敏就转身走了,头也没回。
看着那瘦弱的背影,许惊栖莫名觉得她很可怜,可最后,也只能叹口气。
她如今实在是没有精力去管别的闲事。
六月,顾野十七岁的那个夏天,顾文成病危。
离期末考还有半月,那个晚上,罗一维突然打电话来,说顾文成癌症晚期,人已经不行了。
头回听罗一维声音这般焦急。
顾野僵了许久,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握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
“顾哥,你快回来吧,文成叔……恐怕撑不过去了……”罗一维已经隐隐带上哭腔,语气里有着后怕。
电话里,顾野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他,“我买明早的机票回来。”
罗一维站在院子里,老槐树枝叶浓密,在夜风中摇曳,飒飒响着,魑魅魍魉的影,落在斑驳的青砖墙上。
他想起,往常夏日,顾野常在老槐树下搭张凉椅,在树荫下纳凉。
自从去年夏天,顾野离开龙鸣镇后,再也没回来过。
罗一维又想起,那天在洪兴街的蓝月亮酒吧外,跟顾文成打招呼时,顾文成问他,有没有和顾野联系,问顾野在深海市过得怎么样。
当时罗一维还奇怪,为什么文成叔自己不打电话问顾哥呢?
但也绘声绘色的,又给顾文成讲了一遍去深海找顾野玩时的经历,说顾哥带他去吃了好多从来没吃过的东西,也玩了好多从来没玩过的东西。
如今花钱可大方了,还送他了一款当下最火的游戏机。
其实那些事,罗一维已经给顾文成过一回了,但顾文成似乎听不厌。
那天傍晚,罗一维陪顾文成聊了很久才回去,结果第二天,就听说顾文成住到镇上医院去了。
镇上的医生检查后,说让赶紧转院到省城中心医院去。
可顾文成却拖着病体,回了家,放弃治疗。
顾文成这些年,除了个养子,基本上也没什么来往的亲戚朋友,别看平日里酒吧喝酒吹牛的狐朋狗友一大堆,可下了酒桌后,没人跟他走动。
昨日,罗一维去看他时,顾文成已经倒在床上起不来了,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瞧着也就还剩半口气。
罗一维吓一跳,忙要送他去医院,但顾文成不肯,还不许罗一维告诉顾野,说顾野已经不是他儿子了。
挂完电话,罗一维回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堂屋里,孙婶和江蓠奶奶在灶台烧热水。
罗一维他妈忙前忙后,请来了镇上的老师傅帮忙,给已经不太能动弹的顾文成擦洗,洗干净后缓上寿衣。
老一辈的习俗,走之前要干干净净的,还要提前穿好寿衣。
寿材已经运到院子里搁着了。
他很想跟顾野说,明天……恐怕来不及了。
深海顾家接到噩耗后,考虑到毕竟是儿子的养父,苏木决定亲自去一趟,顾宗岱公司忙走不开。
刚好许惊栖也放假在家,三人当晚匆忙收拾了行李,定了一早的机票,赶往龙鸣镇。
一路上,顾野沉默得可拍,整个人出奇的静。
许惊栖心底隐隐担心,甚至莫名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飞了两个多小时,抵达蜀城,又开车前往龙鸣镇,等到那幢居民楼时,已近晌午。
太阳毒辣,炙烤着大地。
阳光晃得许惊栖几乎睁不开眼,不得不掏出墨镜戴上。
这处窄旧的居民楼,她来过一回,是一年前接顾野时。许惊栖还依稀记得,那回入眼便瞧见小院里那棵粗壮的老槐树,槐花清香扑鼻。
可现下,不知是太阳抬过炽盛,还是因为院子摆着副漆黑的寿材,那老槐树都显得有几分颓败,干涸的枯褐色,像是命数将近。
院子里有好几个人,罗一维和江蓠都在,还有两位看着很精干的大婶,经罗一维介绍,才知道一位是罗母,一位是孙斯越的妈妈。
她们热情的朝着苏木迎了上来,“你是顾野妈吧?”
顾野下了车,一言不发就往里走。
哪怕面上漠然,嘴上没说过一句担心,可脚下的步子却走得飞快,最后干脆跑起来。
急切的撞开虚掩的大门,直奔顾文成住的那间房。
刚到门口,就听见江奶奶的说话声,“文成啊,小野马上就回来了,你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顾文成原本已经不怎么说得出话,可这会儿竟似回光反照般,有了分精神,干枯的手费力地朝柜子指了指,费力的张嘴,声音粗嘎,断断续续的说道。
“卡……卡里的……钱,给顾野……给他,娶……媳妇儿,我存……存着,给我儿子……”
话说得很吃力,大部分都是气音,江蓠奶奶耳朵有些背,不得不凑近才听清几句,大概明白顾文成交待了什么。
很快,顾文成的手垂了下去,没力气再抬,他眼眶凹陷,浑浊的眼珠逐渐僵硬,久久才动一下,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顾野脚步一顿,似近乡情怯般,竟有些不敢走进去。
还是外面跟进来的孙婶急忙道,“还杵着做什么,赶紧进去看一眼你爸,再晚只怕是……”
孙斯越他妈是个火辣性子,嗓门清亮,这一吼,似乎喊醒了顾野。
里面的人也听见这句话,僵硬久不转动的眼珠,突然动了下,费力看向门口。
顾野走进去。
顾文成住的这房间采光并不好,楼上宽敞的哪间一直是给顾野住的。哪怕这会儿正中午,可房间内依旧有些昏暗,还有股潮湿的霉味。
最后这几天,顾文成已经病得下不了床,身边也没有服侍的人,卫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前两日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还是昨夜花钱请了个老师傅来帮着收拾的。
眼下看着倒是干干净净,可屋子里始终有股不太舒服的气味。
顾野站在他的床边,眼看着顾文成那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干瘪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已经病得没个人样了,瘦得皮包骨,和顾野记忆中那个高大的身影,完全无法重合。
明明走的时候,顾文成还有力气打他,还精神抖擞的,怎么这才一年,就……
少年喉头哽咽得发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惊栖跟着苏木走进来,那股子难闻的霉味冲鼻,秀眉轻不可闻的蹙了下,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
苏木很是诧异,“怎么病成这样,也没去医院?赶紧送医院去吧,兴许还……”
孙婶打断她,“别费那力气了,还没等你送到医院,估计人就没了,就让顾野好好送他爸一程吧。”
她话说得直白,也没个忌讳,可事实也是如此。
许惊栖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无措,又愣愣的望向少年的背影。
顾野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地在顾文成床边蹲下。
在少年伸出手,握住那干枯的手时,顾文成眼珠又动了一下,没两秒钟,就僵硬地不动了,原本微弱的气息,也没了。
顾文成死了。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
僵白浑浊的眼,还没来得及闭上。
那样子有些吓人,许惊栖心头突突的跳,炎夏里,手脚却有些发冷。
丧礼是孙斯越妈和罗一维妈帮着操持的,俩人都是典型的小镇上热情朴实的妇女,苏木这边只出钱就行了,这种乡镇上的丧礼她不懂。
有专门的葬仪队,把人抬入寿材,还有风水先生来看日子,因是夏日,只停棺三天。
安葬的前一晚,吃白事饭,也叫‘辞灵’。
镇上很多人都来了,不管相熟的,不相熟的。由于顾野亲爸捐款替龙鸣镇修路建学校,这养父的丧礼,连镇长书记都来出席了。
办得体面又热闹。
顾野独自跪在灵堂前,屋内香蜡燃得极旺,鼓乐班子敲敲打打,唢呐声一响,便是又有来烧纸辞灵的客。
顾野麻木的对来人鞠一躬,谢礼。
烧纸辞灵的人,也会象征性安慰几句,大抵都是说,顾野这小子出息了,找到那么有钱的亲生父母,瞧瞧这丧礼办得多好,多热闹。
只怕顾文成活着的时候,都没这么体面过。
走完过场,就高高兴兴坐到席上,和一众乡亲饮酒谈笑。
苏木交待孙妈罗妈,钱不用管,什么都用最好的,要风风光光的送行,宴席也是请的镇上最贵的饭店厨师来做。
顾野在灵前跪了一天,顾文成没有别的亲戚,就他一个后辈。
起先没经验,就直接跪在水泥地面,后来还是许惊栖醒悟过来,让罗一维跑去买了蒲团来垫着膝盖。
灵前有专门哭孝的人,一方白帕子捂着脸,吊着气边唱边哭,哭累了就歇会儿,换个人接着哭。
许惊栖听了一天也没明白那唱词。
这是她头一回见识乡镇的葬礼,和城里完全不同。
城里大多是火葬冰葬,在墓园买块墓地,丧仪严肃安静。
可这里,灵堂前哭声伴着唢呐鼓乐,外面丧席却喧闹无比,谈笑风生。
她蓦地想起鲁迅那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在灵堂呆久了,香蜡的烟味熏得她头脑发胀,于是跟苏木说了声,去外面透透气。
站在青砖墙边,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夜风拂来时,夹带了几句闲言碎语。
席上的人边喝酒边说,“好歹养了十几年,是条狗都有感情,这小子,连眼泪都没一滴,真是白养了。”
有人接茬,“也不算白养,好歹有个儿子送终,还多了一家有钱亲戚,要是没捡这么个儿子啊,死了连送终的人都没有。”
许惊栖冷下脸色,又走远了些。
吵吵闹闹到很晚,才渐渐安静下来。
苏木和许惊栖因为要帮忙,也没有住镇上的宾馆,就在顾野原先的房间收拾收拾住下,顾野这两天几乎没合眼。
晚上他要守灵,不能睡,白天太吵闹,睡不着。
黑漆漆的夜里,前两晚都是罗一维和孙斯越来陪着,连续两天,也熬不住了,今晚则换了许惊栖来。
本来苏木要陪他守灵,但她身体受不住,这几日本就没休息好。
老实说,苏木和许惊栖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这几天过得确实艰辛,处处都觉不方便。
空荡荡的灵堂,黑漆漆的棺材停在中央,香蜡得日日夜夜燃着不能熄灭。
起先人多还好,等人渐渐散了,鼓乐班子也走了,夜色一深,便寂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
顾野靠着墙,坐在半米宽的凉椅上,这几日里,几乎没见他说话。
许惊栖有些害怕,不自觉朝他靠近些,小心翼翼扯了扯他衣袖,“你困吗?困的话就睡会儿,我看着。”
顾野摇了摇头,眼神不知看向何处,空洞,没有焦距。
大门是敞开的,抬头便能望见星空,乡镇的夏日本来蚊虫多,可堂屋里香蜡熏天,连蚊虫都被薰得不敢进来。
他几乎三日没合眼,眼下乌青,神情憔悴。
许惊栖叹口气,学他背靠着墙,转头望着明朗星空。
顾野不知何时收回了视线,看向许惊栖。
女孩正歪头看着夜空,明明害怕,却强撑着不说,抱着膝盖,缩在他身边。
夜里静悄悄的,再加上灵堂停置的棺材,她不怕才怪。
顾野站起身,喊她起来,“到外面坐吧,屋内薰人得很。”
香蜡烟气闻久了,头昏脑胀的。
他随手搬了条宽板条凳,摆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背靠着树坐下,一条长腿屈起,手臂搁在膝头,姿势散漫。
顾野前脚踏出门,许惊栖立马就跟上去了,她实在不敢一个人在灵堂待着。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到了院子里,挨着人在旁边坐下。
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端正娴雅的坐姿。
顾野不太想说话的样子,背靠着树干,仰头看着夜空。
许惊栖便无聊的发呆,久了便有些昏昏欲睡,困劲袭来,挡都挡不住。
脑袋刚一点,又惊醒过来,偏头看了看旁边的人还在不在。
可转过头,却见少年双臂搭在膝盖上,将脸埋下,起先许惊栖没注意,直到瞧见他膝头的深色牛仔裤洇湿一块,才发现顾野在哭。
少年埋着头,肩头微微耸动,压抑的哭声在夜里逐渐清晰。
许惊栖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伸手轻轻拍在他背上,就像那回她心情不好,他安慰她一样。
她第一次见顾野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顾野以为自己不会哭的,这几天来,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甚至顾文成咽气那会儿,他都没哭。
可这会儿,想着明日一早安葬后,顾文成这个人,从此就真的不存在这世上了。
脑海里那些好的不好的记忆,便一股脑的涌来。
一时间也说不清,究竟是伤心难过居多,还是懊恼悔恨居多。
自从他离开龙鸣镇,顾文成一次电话也没给他打过,明明他都让罗一维把新号码写给他了。
可顾文成似乎真如那天打他时说的,拿了钱就不要这个儿子了。
顾野年轻气盛,也赌着一口气,没给顾文成打过一个电话。
可意外的是,顾文成癌症扩散,一年时间人就病成了那样,但他即使病入膏肓,却也不肯告诉一声,就好像从来没有养过顾野一场,真的划清了界限。
顾野有时候很想问,顾宗岱到底给了他多少钱,能让他狠心至此。
顾野其实一直以为自己是恨顾文成的,这十几年来,他挨了不少打,也过得浑浑噩噩,甚至有段时间,一度觉得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
没有关心他的人,也没有爱他的人。
他于这个世界来说,可有可无,即便死了,也没人会伤心落泪。
可随着顾文成的离世,昔日怨恨似乎都在消散。
顾文成死的那晚,江蓠奶奶让顾野打开房间的柜子,抽屉里有一张卡,一张老式的存折。
卡是顾宗岱给的,存折是顾文成自己的。
顾文成的遗言说,这些钱都要留给顾野,给儿子娶媳妇儿,如今的女孩挑得很,要房要车要彩礼,他们家这么一小破楼,哪家姑娘瞧得上?
他要供顾野上大学,要存钱给儿子娶媳妇儿……
病入膏肓也不让告诉顾野,怕拖累他,也怕顾野不原谅他,要是告诉了顾野,顾野不肯回来看他,那顾文成心底连点念想都没了。
少年哭得太阳穴胀痛,语齿不清的哭道,“还有两个月,还有两个月我就能回来了……”
顾野如今十七,八月中旬的生日一过,他就是成年人了,就不再需要监护人,他就可以独自回到龙鸣镇。
“就两个月,我就能回来陪着你了……”
只要顾文成在,这里就是他的家,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即便这个家处处不好,破旧,冷清,但也是这个家,让他活了下来。
顾文成打他骂他,很少关心他,可也是顾文成将他养活,让他读书,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可是现在,顾文成不在了,这个家,也没了。
许惊栖听着他哭,也不自觉眼眶酸涩,喉咙堵得慌。
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只觉此刻的顾野,卸下往日的尖刺,柔软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顾野忽然转头,伸手抱住许惊栖,将脸埋在她肩头,眼泪濡湿她的衬衫。
滚烫的眼泪,似乎要将她肩头的皮肤烫灼。
女孩僵住,下意识抬了抬手,却没推开他,这种情况下,只能伸手抱住他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野:什么时候吻戏才能安排上?
某檀:等你满十八?
顾野:那我什么时候能满十八?:)
某檀:(小心翼翼)……过完生日的时候?
【明天上夹子,晚上十一点后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