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月下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萧窈打开卷着的圣旨，一片轻薄的丝绢掉了出来，‘入夜我再来找你。’
圣旨里的内容，完全与她无关，看来重要的消息在丝绢上。居然用圣旨做伪装，胆大包天。
这字不像出自女子之手，时下流行的女子书法，尚温婉柔和，如流水潺潺，锋锐尽含蓄包容，不显分毫。
可丝绢上的字，龙行凤骨，腾飞之意尽显。锋锐如金钩铁戟，却不伤丝绢分毫，笔力了得。
而且这种丝绢，细织三层，一般士族绝不可能送人，还只写了短短几个字。
晚上就会知道。
萧窈恭敬地卷好圣旨，把丝绢藏进了袖子里。圣旨虽不是给她的，也是重要之物，被抓到亵渎圣意就不好了。
另一边萧泠拉着她到了个亭子坐下，耐心地安稳她。“妹妹无论是气势还是样貌都压了她一头，何必如此伤心呢？”
“可是她那副模样，高高在上，波澜不惊，弄得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只会争风吃醋，被别人看了笑话。”周堇眼中酝酿着一汪泪水，眼尾的媚意不经意流出风情，如白山茶上的晨露，惹人怜爱。
萧泠心都酥了，拿着帕子轻轻拭去滴落的泪珠，不敢用力碰她精致的眉眼，声音也放轻许多，“你做得没错，她要是真心，怎么会无动于衷？料想她恨不得快快奉旨去留州呢。”
“萧姐姐有没有喜欢的人？可有像我一样患得患失，身不由己？”周堇像是急切想要寻求认同，合理化自己刚刚失礼的行为。
萧泠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了那个人，她面色一红，慌忙否认道，“没有，婚事嘛，全凭父母做主就好。”
“明明就有，我都看出来了。”周堇一撇嘴，“我什么事都和姐姐说，姐姐却不肯告诉我那人是谁，我看我还是走吧。”作势要起身离开。
萧泠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个聊得来的朋友，哪里舍得，“别走嘛，我告诉你，”挥手让周堇附耳过来，“他叫苏琛，是大家长的客人。”
周堇继续好奇地追问，“你喜欢他什么呢？”
“当然是他风趣幽默，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学识渊博，聪慧过人。大家长也说，他不是池中凡物。”萧泠说着说着脸越来越红，慢慢没了声音。
“别害羞啊，喜欢就要大胆去追，不然被捷足先登，可就后悔莫及了！”
“他喜欢的是萧窈，拿了些新奇玩意来提亲，被大家长拒绝了。”萧泠闷闷不乐地提起道。
“那你不就有机会了吗？”
“不行，大家长把人关在了客房里，谁都见不到。”萧泠也不理解，只是提亲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这是为什么，律法里应该不能这样做吧。”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带来的那些新奇玩意还在，我带你去看看，走！”萧泠兴致勃勃地把人拉起来，往后院跑去。
那些东西可有趣了，就连祖父那种老顽固都会面露惊异。她才不信萧窈没有动心，不过是故作矜持，想引起苏琛注意罢了。
“就是这里了！”萧泠如花蝴蝶一样穿梭在工作的匠人间，四处满满当当地摆放着晾晒的纸浆，后面还有正在印刷裁剪的书籍，已经装订成册。
周堇随意摸了摸纸质，没那么粗糙，是画纸的水平，比较符合初次改良的进程。
印刷直接跳到活版，但刻的字不够完备，还有几个工人在一旁赶工刻字。
但萧泠主要想展示的不是这些，“你来看这个！”
哇，还是一样不务正业。
面前是成堆的玩具，千奇百怪。大的有秋千，跷跷板，跳马，滑梯等等。小的就更多了，竹子编的蹴鞠球，简单制作的指南针，捕鱼的竹篓，还有女人的发油，胭脂，豆蔻，连制式新奇的发簪发钗都有。
萧泠每一样都爱不释手，特别是各色胭脂，她已经用了好几个月，连母亲都说她变漂亮许多呢。
也就指南针有点用处吧，周堇拿起来摆弄一下，已经不太准了。
“只是个指着南边的指针啦，你喜欢就给你吧。”还好没打她胭脂的主意，其他小玩具随她去吧。
周堇的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跟着萧泠胡闹了一天，收获的东西还真不少。
除了指南针，还有一包茶叶。各式各样的种子，据萧泠说是比达族更远的地方传来，很珍贵的种子。
不可能啊，现在没有再开贸易通道，周堇在国库和皇帝私库都找过，只有辣椒和玉米的种子。
但是小小一包居然都是域外传进来的种子，而且不只是西边，开海之后往南才有的种子，竟然也出现了。
周堇心满意足，反倒是萧泠看不下去了，给她的都是些垃圾，做朋友怎么能这样呢。于是一咬牙，送了支自己最喜欢的发簪给周堇。
送出去的瞬间，萧泠自我感觉到两人的友情升华了。
主客尽欢，周堇在萧家暂住一晚，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沈宣，被无情地打发回沈家，等候指示。顺便拿了东西回去给木匠们研究。
入夜已久，明月高悬，细雪飘散。
萧窈惦记着丝绢的内容，只是在床上浅眠。吱呀，窗前如水波的月光被遮挡，一片阴影落下，夹带着屋外寒冷的霜雪。
人来了，萧窈悄悄睁开眼睛，望向月光下的那人。与早上完全不一样，白日观美人，如水中赏月，触不可及但近在咫尺，一颦一笑灵巧动人。
月下观美人，需举头遥望，如戴云披雾，难见其真貌。手中只有莹莹月光，森森霜雪，人遥不可及。
“你很像阿姐最喜欢的那人，不知道她活下来没有。”仿佛北风低吟，片刻便消失了。
萧窈心下一惊，她的声音怎么变低了这么多。
周堇慢悠悠地找了地方坐下，点灯怕被外面的侍女发现，两人就在黑暗里轻声说话。
“你是谁？”判若两人，萧窈警惕地半支起身子，枕头底下藏了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