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有鬼
沈以容走后，夏初薇一个人在房里待了许久，也想了许多。
李璟固然可恶，沈念安固然可恨，可罪魁祸首始终是她这个写小说的。
昨日沈以容一时兴起，在夏初薇的院子里舞了剑。夏初薇见她神采奕奕，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不惧清风拂过吹乱了她的长发，也无所谓薄薄的微汗湿了她的长衫。一招一式尽显凌厉，却始终顾忌着她在身侧，从未叫剑锋指向过她。
收了剑，她站在阳光下，笑得张扬肆意，朗声问她：“好看吗？”
夏初薇点头，就看她笑得更热烈炽热，还说过了午后请她吃藕诚记的桂花糕。
许是风沙太大，迷了眼睛。夏初薇不敢多待，忙找了个借口躲了回去。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块牛乳糖，便叫李璟记了那么漫长许多年。
今日也必定是风沙太大，所以才迷了眼睛的。
这是书中的世界，是她一笔一笔构建出来的虚拟的世界，每一个人都只是她笔下的一个字符，一个偏旁部首，都不是真的，都是假的。
她仍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终究还是坚定了心智，若是想给沈以容好一点的结局，只管回去以后把整个小说推翻重写就是了，切莫因为这些缥缈虚无的东西放弃了真实的世界。
她要回家的，不能在这个假的世界里待一辈子，也唯有她回了家，才能改写小说里那些对沈以容不公平的剧情，才能改写他们沈家的结局，若是可以，她不介意把李泠改成男主角，再不写虐文了。
夏初薇心里暗暗想着：对不起以容，我现在心硬着些，对谁都好，等我回了家，一定全部都会补偿给你的，真的，全部全部都补偿给你。
沈以容沈怀瑾和李泠又相聚在饮绿苑。
“已经准备妥当了。”沈怀瑾道，“此事交付于旁人实在有些冒险，我预备着亲自上阵的。”
沈以容：“可哥哥与李璟实在……不太相像的……这能行吗？”
“倒不妨事，我与少将军想着，若是叫李璟与她相见，最好还是安排在沈府之中的，外面人多眼杂，恐有变数。”李泠如是说道，“李璟爱穿玄青色长衫，喜欢用青簪挽发。他如今已经与邢明月有了婚约，又纳了安念入府，来沈府自然是不体面的。”
沈怀瑾也点了点头：“她一向很少出来，这几日从未见过我，待你回去同她说一嘴，就说我因公外出，没个把月是回不来的。总归她是不能分辨我与李璟的，咱们叫人演一出戏，只叫她朦朦胧胧觉得我是李璟就好。现下戏台子已经搭好了，随时可以与她演一出。”
“这些日子与她相处下来，其实她人还是挺不错的。”沈以容想了一会，这才复开言道，“或许咱们误会了她也不一定。”
沈怀瑾和李泠都表示不赞同。
其中李泠的反应最为强烈，毕竟他曾一页一页翻看过那位薇儿姑娘所写的话本子，那些个腌臜事，全部都是她指使李璟做的。
她是罪魁，是祸首，不可饶恕，也绝不能原谅。若不是担心会有旁的问题，他恨不能现在就把她杀了，以绝后患。
他们千辛万苦才逃开的结局，是断不能再出什么问题的。
“你从小便是这样，看谁都像是好人。”沈怀瑾道，“是或不是，咱们还得试过才知道的。”
沈以容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只不过这段时间两个人接触的多，又或多或少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渐渐彼此也成了很微妙的朋友。倒不是她在为夏初薇说情，只是觉得若她真的存了那样的心思，自己应当是会难过的。
互相提防着，互相算计着，却也互相欣赏着。
她总觉得夏初薇的眼中，有散不去的忧愁和苦闷。
只盼着她是友非敌吧。
“我的朋友们近日也都仔细读了这位薇儿姑娘的话本子，他们说……她所描写的人物大多都是爹娘宠爱，家境殷实的女子，通常情况下是有哥哥或者姐姐的。”沈以容好言好语地哄了两个人，这才又道，“除去我们这番天地，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剧情轻松的，并未再有什么伤害角色的类型。对了，还有一点，他们说……呃……女主角的性格多半都是……不怎么聪明的……”
沈怀瑾没绷住，轻声笑了出来。
见沈以容怒目而视，便轻咳了一声，眉毛一皱，强换上一副正经样子，点了点头:“等过几日我们试一试她，再看吧。”
其实沈怀瑾和李泠心中对夏初薇的看法已经有了雏形，爹娘宠爱，家境殷实，多有兄弟姊妹，许是她从未有过这般的生活，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为了顺应读者的喜好。剧情轻松，或许她也是想要安稳幸福地过好每一天，那为何又要创造出他们这番天地呢？呃……至于不太聪明……
看她和沈以容相谈甚欢的样子……
呃……真不是他们对沈以容的脑子有所怀疑，总归老天爷给了她那样了不得的拳脚功夫，又叫她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样样精通，总得牺牲点什么的。
思及此处，两人难免有几分心虚。
可不敢叫沈以容知道的。
两日后的傍晚，沈以容和夏初薇用过了饭，正在院内喝茶，却见素衣急急忙忙赶来了。
“小姐……”素衣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夏初薇，“奴婢有事要报。”
“薇儿姑娘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沈以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怎的慌慌张张的？”
“小姐……端王殿下私下里来了，并未惊动府中的家丁，怕是私自前来找小姐您的。如今……如今就在您闺房前等着呢。”素衣拧着眉毛，似乎真的十分担忧，“少爷和老爷都不在府上，夫人今日又去了慕府，这可如何是好啊？”
夏初薇登时来了精神，好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李璟竟追到沈府上来了。
夏初薇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她知道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必定要想办法与李璟一见的。也不怕李璟不信她，她自有自己的打算。
李璟在她笔下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甚至于有几分偏执的，自己若说可以窥探未来，为他提供情报。况且还有玉佩那档子事，只要见到李璟，就总归是有办法的。
可见沈以容一脸委屈，她心下一软，又道:“你若不想见，叫府兵赶他出去就是了……要不，去哪躲上一躲？”
“他毕竟是皇亲国戚，又是贸然来访，小姐若真闹大了，自然是我家小姐吃亏的！”素衣瞪她一眼，转而对沈以容道，“小姐，还是去躲躲吧。”
沈以容叹气道:“只好如此！薇儿姑娘，你也在房里熄了灯不要出去，端王寻我不到，或许会在府中四处走动的。”
夏初薇点头如捣蒜。
见沈以容慌里慌张带人走了，夏初薇心虚地蹑手蹑脚打开房门。
四下张望了一番，那些府中的侍女早就被沈以容和沈怀瑾调走了，就是为了给她这个方便。夏初薇见四下无人，强装镇定地往沈以容的落红阁走去。
沈以容却在她身后五米的位置露了头，双眸微眯。
她有鬼，她真的有鬼。
便一路尾随着她到了落红阁。
沈怀瑾此时一身玄青色长衫，用碧玉簪子束起了长发，因着进府的方式不甚体面，脸上蒙着薄薄轻纱亦不会叫人怀疑，天色渐暗，本就叫人看不真切，如今更是难以辨认了。
夏初薇见那玄青色的背影，暗暗对照了自己描写的李璟的前段，上来便认定了他。
“给端王殿下请安。”于是十分恭敬地跪在了地上，行了个十成十规矩的大礼。
习武之人是比旁人耳清目明些的，夏初薇往这边赶来的响动早就传到了沈怀瑾的耳朵里，此时他目光冰冷，杀意渐起。
他甚至也在想着，若是此刻杀了她，就算她有别的方式再来，记恨的应当也是李璟，但到底是沉住了气，用力捏了捏手掌。
沈怀瑾转身，刻意压了嗓子:“大胆，谁许你直视本王？你是何人？”
夏初薇连忙收起打量他的目光，慌忙解释道:“民女夏初薇，拜见端王殿下，殿下万安。”
沈以容扬起一抹嘲讽冷笑，她不是平素都说自己失去记忆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如今倒是姓什么叫什么都知道了的。
“你如何认识本王？”沈怀瑾冷声道，周身却散发起一阵阵杀意。
夏初薇是从法治社会来的，哪里见过这架势，不免吞了吞口水，解释道:“回王爷的话，民女勘破天机，可以预测过去未来的事情，今日得见王爷，便知道未来必定是王爷继承大统，特地来为王爷分忧解难的。”
“哦？”沈怀瑾始终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语气中满是怀疑和探究，续道，“你有如此本事？”
“回王爷的话，王爷曾在陛下宫宴上设计成王，又意图叫顺王捉奸，民女是推算得出来的。”
沈以容和沈怀瑾甚至有些想笑。
果真是不大聪明的，这种腌臜事竟敢同李璟说，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沈怀瑾右手已经抵在剑鞘之上了，缓缓迈着步子往夏初薇的方向走去，笑道:“竟真是个有本事的。”
然后迅速地拔剑，抵在了夏初薇的喉咙上:“你既然知道这么许多事，本王如何能留你性命呢？嗯？”
“王爷且慢！”夏初薇只觉得浑身都抖了起来，她清楚自己笔下的李璟，若是他执意要杀自己，自己是必死无疑的，一时间竟有些后悔独自来找他，“民女是为王爷而来，自然是要受王爷驱使的。民女不仅仅知道这件事，还知道王爷幼时曾经与贤妃娘娘困于冷宫之中，有一位带着玉佩的沈姓小姐曾给了王爷一块牛乳糖，那人实际上不是沈念安，是王爷认错人了！”
“一派胡言。”沈怀瑾的剑又离她的喉咙近了几分，现在只需要稍稍一用力便能刺进去。
“民女不敢对王爷扯谎！”夏初薇下意识把脖子往后撤了一点点，“那玉佩本是沈以容外祖所赠，是几年前沈念安的生辰，央着沈以容送给她的。王爷心心念念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并非沈念安，而是沈以容！”
沈怀瑾手已经气的微微发凉，但他还是极快地冷静了下来，将佩剑收回剑鞘之中:“你究竟是谁，接近本王到底有什么图谋？”
“回王爷话，民女是从天而降特地助王爷一臂之力的，唯有王爷心愿达成，民女才能回到故乡。”夏初薇知道李璟这是信了几分，这才砰砰的磕着头道，“民女还能预知未来的大事，就如今年八月会有洪灾，是因为修建大坝之时朝廷中有人官商勾结，以次充好，洪灾过后死伤无数，便又瘟疫泛滥，端王殿下若抢占了先机，必定是前途无量的！”
沈怀瑾是知道这些事的，倒也没有太意外，只是佯装怀疑:“本王如何能信任你？”
“到了八月，王爷一看便知，今年降水奇多，大坝是遭不住的！”夏初薇道，“我与王爷的目的是一致的，助王爷继承大统，助王爷夺得美人归，王爷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因着只有这样，民女才能顺利回归家乡。”
“如此吗？”沉吟许久，沈怀瑾才道，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了上去，“本王也不与你兜圈子，这里面装的是断肠散，每月都需要服用一次解药，不然你会七窍流血而亡，你若服下，本王便信你。”
夏初薇心里早就把他骂开花了。
什么狗屁王爷，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得吃了毒药才成，那万一日后他翻脸不认人，自己岂不是一命呜呼了？
可眼下哪有旁的选择？
吃是死，不吃死的更快。只能祈祷她顺利挨到大结局，回了那边的世界一切就都好了。
夏初薇心一横，拿起瓶子倒出一个乌漆嘛黑的药丸，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
沈怀瑾勾起了唇角，这才换了温和的语气:“你起来吧。”
“谢王爷隆恩。”
“你既是个有本事的，本王自然会以礼相待，待本王成就大业，不会忘记夏姑娘的恩情。”沈怀瑾道，“夏姑娘可还有其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