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黑化无支祁

    大江与淮水交汇，有一山，其状如一伏龟，曰龟山。山顶平坦辽阔，东西横长，南北纵短。龟山三面环水，其北为淮水，东为大江，西为西湖。龟山南立有一玄龟驮碑，与三面水系将龟山围了起来，将这一区域的气运彻底与陆地相隔，呈孤岛之势。传说此处原来并没有山，而是两江冲刷的河道，不知从何时起，来了一只神龟，趴在了这，此处便有了山。

    此刻，庚辰就站在龟山之上，他看向四周，这里的环境让他感到陌生。他抬手掐了自己一下，很疼。自己能控制自己的动作，又能感到疼痛，不像是在梦中。既然不是梦，那自己就是自由的，庚辰想下山去看看。三面环水，他只得往南，向龟驮碑而去。然而刚走到山脚，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在这儿，有缘人，在这儿，在这儿。”庚辰寻声望去，只见山根庇荫处，一只鼻有铜铃，颈有铁索，浑身乌黑的大猴子正在向他挥手，脸上充满了献媚的笑容。庚辰皱着眉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大猴子下半身和一只手臂被压在山下动弹不得，上半身和另一只手臂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移动。而他也只是形似猿猴，从五官上看，他缩鼻高额、尖嘴猴腮、金目雪牙，应该是介于人和猿之间的物种。庚辰更倾向于他是人，因为他可以口吐人言。

    “有缘人，来来来，你，看得见我？”大猴子笑着说道，鼻子上的铜铃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嗯，你就在这，能看见你不正常吗？”庚辰说道。

    “嘿嘿，这天下能看得见我的人可不多，不多。”大猴子猴性袒露，挠着腮说道。

    “你为什么被压在这？”庚辰问道。

    大猴子转了转眼珠，说道：“我本是吸天地灵气，由天地孕育的一灵猴，因触犯了天条，被上神压在了这龟山之下——唉，你别走啊，你听我说完啊。”

    庚辰边走边回头嘟囔，“糊弄鬼呢，还上神灵猴的，还龟山压你，我看你是吹牛吹大了，被牛山压的！”

    “别走啊，有缘人，别走啊——”大猴子还在后边呼喊。庚辰则头也不回的下山而去，这大猴子体型巨大，绝非凡物，又颈缚铁索，背伏大山，这绝对不是一般人，或者一般的神能做到的，想必原因肯定很复杂。然而他满嘴冒泡，跟他沟通下去毫无意义，想弄明白这是哪，他为何被压在这，不如下山去看看那巨大的龟驮碑来的实在。

    山下有座小城，庚辰远远望去，城墙上刻着“汉阳城”三个大字。庚辰努力的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他依稀记得耶律亿给他讲解天下大势的地图时，他好像看过这个地方，大致在梁王势力范围的最南端，但是这淮水以南是归梁王还是归更南的楚王，庚辰无法确定。不过现如今天下大乱，地处几方势力交界之处，不管归顺于谁都会被卷进战争之中，无法逃脱。看看守卫森严的城门，庚辰果断放弃了进城的打算。他身无任何官凭，进城只会被当作细作抓起来，这样的人他在上京城见过不少，都没什么好下场。在看看自己的这身厚皮衣，想不让人家怀疑都难。然而就在庚辰这样想的时候，他的衣服马上就变成了一件和身旁百姓样式差不多的薄衣。这让庚辰再度怀疑自己仍是在梦中。可和身边挑脚的老伯说了几句话后，庚辰又可以肯定，自己现在有自主意识，对方说的绝对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因为他听不懂那老伯的方言。那么自己就肯定不是在梦中。

    想不明白的问题就不想，如果上天要告诉你，不久后你肯定能得到答案。如果上天要隐瞒你，你想破了脑袋都没用。庚辰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径自走向那神龟驮碑。

    远远望去，那龟驮碑的样式古朴，但那规格着实不小，足有两丈多高，五六尺宽。下方龟体通长也有一丈有余，甚至巨大。碑体中间正面刻着：“龟山录”三个大字，背面则密密麻麻的刻着诸多小字，记录了龟山的故事，而碑顶处最为奇异，刻画的是五只巨龙。仿佛用巨龙镇压着龟山一般。

    庚辰走上前去，仔细查看“龟山录”的具体内容。说是“录”，倒不如说是一则神话故事更确切。碑文记载，尧舜禹时期，桐柏山中有一峰名为花果山，山中有一天生神猴，名为无支祁。此神猴青躯白首，金目雪牙，行如鬼魅，力大无穷，被认为是天下第一奇妖。他自为淮涡水神，甚至在淮河中建了宫殿，其名号在淮河流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为妖，却仍未脱了猴孙性格，做事从来都是只看心情，率性而为。他做过不少好事，被一部分百姓以孝子、正神诸身份被传颂及立庙祀奉；但他也做过不少坏事，为患江淮，祸害百姓。在大禹治理淮水时，曾三次来到桐柏山。可是每次前来，桐柏山都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山石号叫，树鸟惊鸣，总有一股看不见的暴虐力量，阻止大禹治水。大禹知道遇到妖怪了，非常生气，便召集诸神和各部落首领开会，准备扫除妖孽。这时，桐柏山，以及附近诸山的部落首领中，不少曾经受过无支祁恩惠的部落首领都说无支祁是好妖，恳请大禹收回除妖的命令。大禹坚定的要治理水患，便将那些反对的首领都抓了起来，然后带领其余人，和无支祁在桐柏山下展开了恶战。大禹先后派童律、乌木由、玄龟出战，结果都打不过无支祁。最后，只得派出天神应龙出战，才擒获了无支祁。看到无支祁被捉，鸱脾、桓胡、木魅、水灵等数以千计的妖怪，都叫喊着冲了上来要报仇，却都无法伤他分毫。后来大禹命人用天外飞星打造了一把玄铁锁链，锁住了无支祁的脖颈，又把他的鼻孔穿上了铜铃铛，再命玄龟化作大山，将无支祁永远压在了这淮河南岸。

    碑文记录的就是这样一个离奇的故事，庚辰不知道可信度能有多少。不过这故事中的描述，和实际还是有不少相似的地方的，如龟山，看起来确实像一只巨龟，而他下山时看到的那只黑色的大猴子，脖子上也确实有锁链，鼻子上也有铃铛。但不同的是他看到的猴子是通体黑色的，碑文上记录的是青色的身躯和白色的脑袋。而其他部分都是叙述故事，单凭现在他看到的信息，无从考证。而且年代过于久远，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情，而这石碑看起来可没有三千年，想必也是后人根据前人的叙述所写，杜撰的成分居多。

    想明白了这些，对庚辰帮助并不大。第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龟山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第二，那黑色的大猴子肯定和这碑文有关系，但关系有多大无法确定，他想问问周围的百姓也不行，他们的汉语水平一般，乡音过重，以庚辰的汉语水平，基本听不懂。第三，要说这地方唯一和他有一点关系的，就是那碑文中提到的应龙，他觉得自己和应龙肯定有某种联系。刨除这三点不谈，他到这龟山而来，最奇特的就是见到了那个黑色的大猴子，看来一切还是和这大猴子有关，还得回去找他聊聊才行。

    庚辰刚想走，偶然发现碑文最后的边角处，有人歪歪扭扭的还有一行小字：被唐朝和尚救走啦！庚辰虽然自小没读过几天孔孟之书，但民间的传说故事还是听了不少。他皱着眉想了想，自己小时候还真听过唐朝和尚的故事。说是在大唐贞观年间，有个高僧叫玄奘法师，曾西行求法，往返十七年，旅程五万里，跨过一百多个国家后到达西域天竺国，带回大小乘佛教经律论五百余部，后翻译并传经于世人。而他自己则根据这段经历，写了一本名叫《大唐西域记》的游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在西行求法的路上，碰到的各种奇闻异事和风土人情，让唐人开了眼界，原来世界如此不同。当然，这是官面上的宣传版本，而民间的传说更是数不胜数，其中有一种说法就是有一只大猴子，曾帮助他降妖除魔，保护他西行来着。

    还是关于大猴子的，庚辰不再犹豫，反身往回走，去找那只被压在山下的黑色大猴子。

    “嘿嘿，有缘人，你又回来了，回来了。”大猴子远远的看见庚辰，开口说道。

    “你是无支祁？”庚辰也不废话，问道。

    “不是，不是他。”这大猴子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说话总爱重复。

    “龟驮碑上的记录很清晰，你就是无支祁。”庚辰又道。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同生，但不共死，不共死。”大猴子道。

    “你们是双胞胎？”庚辰问道。

    “不是，不是，有他才有我，没他就没我，就没我。”大猴子又道。

    “你能不说车轱辘话吗？”庚辰根本听不懂大猴子再说什么。

    “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他就行了，有缘人，你能救我出去吗？”大猴子转移了话题问道。

    “我为何要救你？”庚辰反问道。

    “我神通广大，擅御水之术，可让那皇帝老儿赐你良田美女，富甲一方；也可传你无穷法术，让你披荆挂帅，所向披靡。如何？如何？”大猴子骄傲的说道。

    “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压在这呢？你怎么不把这玄龟打跑了呢？咱能好好说话不？”庚辰说道。

    “能，能，有缘人你说，你说。”大猴子说道。

    “你说你不是无支祁，那你姓甚名谁，和无支祁是何关系？”庚辰问道。

    “我无名无姓，我本源就是他，有缘人莫走，听我细言，细言。”庚辰听他又要说车轱辘话，转身就假装要走，听他这么一说，又转了回来。那大猴子见状，继续道：“有缘人有所不知，当年他被压在这龟山之下，心中愤愤不平，积怨两千余年。三百多年以前，他被唐朝和尚所救，抛下一身怨气，甘愿西行求佛，我便是他那怨气所化，他的一切所思所想，我都知道，他抛弃的怨念，我也知道，所以我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他成佛之日，便是我成魔之时！”

    “怨气成人？这也能行？”庚辰不可思议的问道。

    “常人自然是不行，但他是天地孕育的灵猴，本就不在三界五行之中，这世间的规矩困不住他，也奈何不了他，以炁化灵，有何不可？有何不可？”大猴子道。

    庚辰听大猴子说无支祁不在三界五行之中，突然想到国师曾经说他的话，说他三界五行不可限。这到是和无支祁情况一致。当时他只是觉得这句话是国师夸赞于他的赞语，但如今看来，自己的天赋异禀还真是大有玄机。

    “好吧，就算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你都说自己成魔了，我为什么要救一个妖魔？”庚辰道。

    “谁说魔就一定作恶？他成佛之时也曾要度化于我，奈何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所谓渡人容易渡己难。是神是魔，是好是恶，他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说了才算！”大猴子喊道。

    “车轱辘话我说不过你，但是我还是没有救你的理由啊？”庚辰又道。

    “你想想你想要何宝贝，我都可以为你弄来，弄来。”大猴子讪笑着道。

    “你这话说的就不像好人……，不过既然你知道无支祁所有知道的事情，我倒是想了解一个人，你若能告诉我她的消息，或许我可以考虑救你。”庚辰想了想道。

    “好说，好说，只要是这天地间有名有姓的人物，我都知道，都知道，你说，你想知道谁的消息？”大猴子说道。

    “女魃，姬献。”庚辰说道。

    “你可有她曾用过的器物？”大猴子问道。

    “没有。”庚辰说道。

    “那你可知她的生辰八字？”大猴子再问。

    “不知道。”庚辰回道。

    “这世间之人千千万，你总要告诉我些信息，才能帮你，才能帮你啊。”大猴子说道。

    “这个，我只是在梦中见过她。”庚辰有点害臊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