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哭二闹三睡觉

    初一一早，大家去于越府给耶律亿拜年。月里朵按照契丹习俗，作为长嫂，给所有兄弟和弟妹们送了礼物。大家一起用午膳时，月里朵又宣布了一个好消息，过段时间阿干和剌巳就要成婚了。剌巳娇羞的躲阿干身后，阿干则一脸傻笑。庚辰看着他们两人幸福的模样，也像其他人一样表示了祝福，剌巳在看向他时，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往日迷恋的神情。

    看来时间和分离，真的会让人的感情变淡。

    接连两个女人的离去让庚辰心里有些苦闷。自己的女魃现在在哪呢？该去哪找她呢？

    正月初五，是之前定的为可汗做斋醮科仪的日子。庚辰按照耶律亿的安排，早早的进了宫城，准备给仪式护法。整个宫城中，都用七彩布蔽了顶，能盖住的地方都盖住了。而且所有能见到人的地方，都有道士或者僧尼在诵经。每个庭院中，也都有萨满祭司在准备着祈福的法事。

    按照安排，今天共有两场大型法事，第一场法事是由弥里巫师通灵问事，也就是过阴。第二场法事则是由所有修行的人一起，给可汗祈福。

    过阴，也叫下阴或者下神，在萨满教中属于高级术法，类似于道家和佛家的元婴离体。都是神魂与本体一分为二，去办一些只有灵魂可以办到的事情。但和元婴离体又不完全相同，元婴离体充满了阳气，阴物会知道那是得道仙人或是佛陀，不敢靠近。而过阴则是完全的灵魂离体，在大多数阴差眼里，过阴的灵魂和常人死后的灵魂并没有实质区别，所以往往会对他们吐露一些只有阴间才能知道的事情。过阴的人将这些信息带回阳间，就成了无所不知的大神。甚至有一些人得了癔症，也可以通过过阴问路的方式得知信息从而化解，久而久之，过阴的人也能当半个大夫。

    除了萨满祭司的术法外，也有一些体质特殊的人，天生就会过阴。但这种风险很大，一旦碰到范无救谢必安这类有大能的阴差，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今天的仪式非常重要，除了平时用的东华门和西华门敞开外，南门承天门也是敞开的。而庚辰就负责在承天门把守。庚辰从未当面见过过阴的人，所以他一直在门口远远的向里眺望，看着弥里巫师的仪式。

    对于弥里巫师这种萨满大能而言，过阴是不需要等特定的时辰的。阳气重不重并不影响他施法。只见弥里巫师围着痕德堇可汗跳了好多圈，敲鼓，撒纸钱，又念了好多的咒语。接着他突然就直挺挺的向后倒去，身后的徒弟赶紧接住他放倒在一旁。

    庚辰细心观察着，他发现地面上出现了很轻微的，脚印形状的炁，一步步向他走来。庚辰不知道那是什么，楞楞的站在那没动。结果那炁到他跟前后，又退了回去，然后又向前，接着又退了回去。试了三次以后，那炁猛的一踏地，转头向西门走去。出了大殿后，消失不见了。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弥里巫师的徒弟们开始在师父身前的大火盆里烧纸叠的金元宝，马车、房子、童男童女等物品，烧完一批又拿来一批继续烧。一边烧还一边念叨着：师父西南阔步走，徒儿送来买路钱；待到黄泉阎王殿，再与阎王叙话闲；闲中自把事情办，神鬼不知把路还。路上还需绕着走，免得碰触不平冤。师父西南阔步走，徒儿送来买路钱……

    听到第二遍庚辰才恍然大悟，那酆都城在西南方向，弥里巫师和其他鬼魂一样，都要向西南大道走才能到。之前他站在南门，挡着弥里巫师的路，弥里巫师过了三次都没过去，然后转头走了西门……

    庚辰虽然明白了弥里巫师，却没明白自己。自己明明就是个人啊，怎么能挡住鬼魂的路呢？

    又过了大概两时辰，庚辰又见那炁从西门进来，然后快步走向弥里巫师的身体，弥里巫师的身体一哆嗦，缓缓的醒了过来。

    众人围了上去，询问情况如何。

    弥里巫师喝了一口水，缓缓的道：“我见到了八爷。”

    “黑无常范无救？”耶律亿道。

    “于越好见识，是的，就是他。八爷向来行事直爽，我也就直言不讳，要八爷帮忙看下可汗的寿辰到哪日，并承诺帮八爷办一些阳间之事。八爷还算给我面子，告诉了我。”弥里巫师继续道。

    “结果如何？”耶律亿继续问道。

    弥里巫师摇了摇头，道“不太好，八爷查了生死簿，可汗只剩半年的命了。”

    众人听了都低头不语。半晌后，耶律洪隐先提议，让天幽国师在想办法给可汗续命。

    天幽国师念了句佛号，说道：“除非在这半年内找到九大仙草，否则我也只能维持可汗肉身不死，却无灵智啊。”

    “国师，若发动契丹全力，能否找齐这九大仙草？”耶律亿问道。

    “怕也很难，你们不知，这九大仙草乃是人间至宝，得其一者皆是机缘，想九样都凑齐，从古至今未曾听闻。”天幽国师说道。

    “何为九大仙草？”一旁的阿辛问道。

    “极寒之地，冬虫夏草；半阴山地，铁皮石斛；天山之巅，千年雪莲；不咸山顶，七两人参；百二十年，黑头首乌；以及花甲之茯丛、昆仑墟的玉面灵芝和东海之底的万年珍珠。”天幽国师解释道。

    众人皆挠头，这些东西很多人听都没听过，更别说半年内都找齐了。

    “老和尚，你就别忽悠他们了，大唐盛世的时候，李家都没找齐，若是找齐了，也不至于药死那么多个皇帝了。”弥里巫师接话道。

    “阿弥陀佛，”天幽国师还是先念佛号，继续道，“你我皆知这改人寿辰之能只有当世佛陀或那大罗金仙才能做到，你又何必羞耻于我？”

    “也不尽然，难道你忘了，可汗为我契丹真龙天子，若是得真龙之气，也可续命啊。”弥里巫师又道。

    “那你告诉我，那真龙之气哪里可寻得？”天幽国师有点急了，佛号都没念。

    “那我哪知道。”弥里巫师说完，环视了众人后，眼神不屑的斜向上看去。天幽国师也不再说话，一时间大殿内又沉默了。

    “国师，您刚才说如果没有这九大仙草，也可维持可汗肉身不死？”耶律亿打破了沉默问道。

    “别听老和尚胡说了，八爷说生死簿上记录的是半年后，就是一定是半年后。到时候阴差会来带走天魂和地魂以及六魄，他是想单独留人魂和气魄在，不让人魂和气魄自行消散，这是逆天而行，人到了那时毫无知觉，而且永远不可能醒来，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老和尚，这会你不怕折寿了？”弥里巫师接话道。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任国师三十余载，生死见了太多，若可汗活着可换得契丹多几年太平，我下地狱又如何？”天幽国师说完，再度低头行了佛礼。

    “咳咳，别吵了。”躺在一旁的可汗突然转醒，悠悠的说道。众人赶紧围上前去，扶起了可汗。

    “可汗感觉可好？”耶律亿轻声问道。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呵呵。”可汗看向耶律亿，笑着道，然后转头看向天幽国师和弥里巫师，又道：“我知道你们二人已经尽力了，我早已知天命，奈何天命难违，你们就不要白白消耗神力了。”

    “阿弥陀佛，为可汗分忧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我们——”天幽国师还是要坚持，话还没说完，就被可汗抬手打断了。可汗继续道：“留些气力去做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吧。契丹这些年来蒸蒸日上，离不开你们所有人的努力，我都记在心里。时逢乱世，我们一统中原的路才刚刚开始，你们理应熟读兵书，勤练武艺，为国征战啊。咳咳。”

    “可汗的心愿我等尽知，可汗还是多休息，保重身体为要。”耶律亿看到可汗再度咳嗽，赶紧扶可汗又躺了下去。可汗好像还要说话，却体力不支，昏昏沉沉的又睡过去了。

    耶律亿起身，悄声的将众人拉到一旁，说道：“诸位，我们能做到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可汗为契丹战斗了一生，才带来了今天契丹的崛起，若是我们不能阻止可汗仙去，也要尽力让可汗多活些时日，在多拿下些城池，让可汗看到契丹的强大。”

    “是，尊于越令。”众人行了礼，纷纷退了下去。

    第二场祈福的法事随即开始，和弥里巫师的过阴相比，祈福显得繁琐冗长，却异常宏大。整个宫城内，共设了三个主道场和若干个分道场，由佛家、道家和萨满分别进行各自的祈福仪式。庚辰看不明白诵经、烧符和拿着小鼓跳来跳去的意义，也听不明白那些咒语、梵语的意思，但护卫的工作又不能不做，只能无聊的走来走去。后来实在没事干了，庚辰开始坐那打坐，运行大小周天。自从明白了真气运转的方法，庚辰在闲暇的时候就只做两件事，第一个是研究那两本秘籍，可惜收效甚微，经书上的语言能看懂的并不多。第二就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时间炼精化炁，可惜的是同样收效甚微，那金色的小球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增长。

    按照可汗的愿景，耶律亿计划，出了正月就开始南征。由于阿干是大将，必须要领兵出征，所以阿干和剌巳的婚礼提前到了正月十二。其实剌巳早就住到了阿干的府上，所以只是补办个仪式罢了。据阿干说，剌巳住到他府上那天晚上，阿干按照駮马族的习俗，又去剌巳的住处偷了一遍人，并留下了聘礼，如今只需要回去告诉剌巳娘，剌巳怀孕了，两人便可以成婚了。阿干在军中职务不低，又是耶律五虎的老二，官僚和贵族看着耶律家的门面，纷纷前来祝贺，婚礼办的自然相当隆重。庚辰第一次参加契丹族的婚礼，处处觉得新奇。尤其是得知剌巳认了月里朵的一个叔父为干爹，改性萧氏后，庚辰才知道耶律家为了维持血统的纯正，只允许耶律家和月里朵母姓的萧家相结合。也就是说耶律家男儿只能取萧家女儿，耶律家女儿也只能嫁给萧家男儿。好在现在耶律亿还未成为可汗，所以也就没那么严格要求他们，只要他们真心喜欢，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其他方式方法更改下族姓，说得过去就行了。

    婚礼上，庚辰发现剌巳的小腹确实有微微隆起的意思，问了阿辛才知道剌巳是真的怀孕了。他有些羡慕阿干，但此刻他能做的就是表示衷心的祝贺。同时，二哥阿干终于不再仇视他了。

    婚礼结束后，庚辰刚要走，却被耶律亿拉住了。

    “六弟可有急事要去办？”耶律亿问道。

    “大哥有事？”庚辰并未回答，他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待下去没意思，想回家。

    “没事跟大哥走吧，陪哥哥喝点酒如何？”耶律亿又问道。

    “大哥找我，喝酒？”庚辰很诧异，两年多了，耶律亿除了一些必要的场合，很少喝酒。

    “不可以吗？”耶律亿说道。

    “当然可以，去大哥府上？”庚辰答道。

    “对，走吧。”耶律亿说完，先迈步出了门。庚辰紧随其后，去了于越府。

    耶律亿和庚辰聊的天南海北，从天下大事，各势力的优劣势，到哪种酒好喝，哪种动物的皮毛做毯子舒服，说的很乱，也很开心。庚辰看出耶律亿有心事，而且他精神状态一点都不好，喝的哈气连天的，但就是不让庚辰走。他不说，庚辰也没法问，既然大哥让陪着喝酒，陪着就是了。两人一直到喝到了亥时，庚辰突然听到后院有砸东西的声音，忙问侍奉的管家后院怎么了。

    管家看看耶律亿，又看看庚辰，欲言又止。庚辰正纳闷的看着耶律亿，一个婢女脸上带泪，手上带伤的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哭着喊道：“老爷，您快去看看夫人吧，我们三四个人都拉不住她，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耶律亿问道。

    “夫人说您再不去陪她睡觉，她就把房子点了……”婢女颤抖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