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关系
江雨天知道，如果这世界上有人能气水轻尘的话，那个人一定是麦麦。这不，刚走没几步，她突然恍然道：“哎呀，秦司，不忙走！”
“你又要哪样？”水轻尘回头来问，话音里明显要爆发了。
可麦麦并没有听出来，只见她跑到秦司背后，就要取他背篼：“你背篼也给他们带上车，不就轻松了嘛！哎呀，我以前咋个没有想到呢，下回我要是坐车，你背篼我帮你带！”
她强行把秦司的背篼取了下来，要他抬去放路边让水轻峰他们带上车。
水轻尘：“……”
江雨天：“……”
秦司很是犹豫，拖着背篼没有动：“这不好吧？这么多东西他们弄不过来。”
“咋个弄不过来，朝车脑壳上一放，搭个眼睛看到起就是了。车子校门口停，拖下来往保安室一放就可以了嘛！峰哥，曹巍，你们干不干？”
“……”曹巍和水轻峰也沉默了，齐齐看向一脸黑线的水轻尘。
“不干算了，”麦麦放弃，准备又把背篼给秦司背上去：“路上我们换着背。”
水轻尘：“……”
江雨天：“……”
水轻峰赶紧道：“哪个说不干了嘛！抬过来撒！”
“走！”麦麦欢喜得很，拖在前面，把背篼交给了水轻峰：“峰哥，谢谢你！我包里的东西，你们路上随便吃！”
“要是吃完了呢？”水轻峰笑。
麦麦拍拍手，爽快地说：“吃完了也不关事。”
秦司听了，赶紧把背篼里的一小袋橘子拧了出来，给曹巍和水轻峰一人分了一个，又重新捆好棕叶：“曹巍，水轻峰，那麻烦你们了。”
麦麦见他没把橘子放回去，问：“你不放进去吗？”
秦司拧起袋子站起来，拉着她上路：“拿着我们路上吃。”
麦麦跟着他走上路：“那你到学校就没得吃了哦！”
“不关事。”秦司说着，递了一个给她：“你吃一个，很甜。”
麦麦接了，他又掏出一个追上江雨天：“大哥，吃橘子，谢谢你陪我们走。”江雨天毫不客气的接了就剥，笑他：“我们今天可是舍命陪君子了，你是应该好好谢谢我们。”他下巴朝前面气冲冲走着的水轻尘扬了扬：“好好说话。”
“我知道。”秦司拿着橘子去追水轻尘。
江雨天向麦麦笑道：“这下满意了？等哈不要叫苦。”
“保证不得。”麦麦吃着橘子，夸张地大踏步朝前走：“尘哥哥，要不要我帮你背书包？”
“不稀罕。”水轻尘边走边说，头都没回。
“二哥，吃橘子。”秦司奔上去，将一个又红又大的橘子递给水轻尘。
水轻尘完全不理：“糖衣炮弹，我不要。”
秦司被他的话逗笑了，说：“这绝对不是糖衣炮弹，你吃了，我拿起轻松点。”
“轻松点？”水轻尘站住了，看他几秒后，把背包拿了下来往他肩上一挂：“既然我都陪你们走路了，你帮我背包不过分吧？”
秦司立即把包背好：“不过分，我背！……我柑子可以放里头不？”
水轻尘：“随便你。”
麦麦在后面见水轻尘把包给了秦司背，不满道：“尘哥哥，你又欺负秦司！”
“又？”水轻尘回头来，道：“我们这么远的路都陪他走了，他背个包包有啥子不可以？”
江雨天也劝妹妹：“让他背让他背。秦司，没想到你们坡顶上的柑子，当真甜得多啊！”
“那是！”秦司骄傲：“我们坡顶上的阳光比你们坡底下充足，柑子长得都好。你喜欢，我下周再背些……”
“那倒不用，吃一回就够了。”江雨天道：“早该把我的干鱼儿拿出来，边走边吃肯定巴适。你平时走，这一路要好长时间？”
“两个半小时……”秦司见麦麦上来哄水轻尘，便站在路边等着江雨天一起边聊边走。
麦麦背着手走上来，对水轻尘道：“尘哥哥，张嘴！”
“搞啥子？”水轻尘看着她，边走边问。
“张嘴嘛！”麦麦跑到他面前，倒退着走：“我又不会害你。”
水轻尘道：“那可难说。要不是因为你，我这会儿应该已经坐上车了。”
正说着，后面客车卷着滚滚沙尘，像个喷雾机一样追来了。经过他们时，水轻峰和曹巍招手吆喝：“嘿嘿——要不要上来呀？！”
江雨天和秦司一看，脖子一缩，整个头缩进校服里躲沙尘。麦麦不好像他们那样操作，反射性地要双手抱头，可一想到手里拿的东西，又缩回来揣怀里准备蹲下。水轻尘见了，一把拉开衣链将她给包住，让她免于尘土浸裹。
可他自己就惨了，被扑了一头尘灰。
“咳咳咳！”客车扬长而去，留下尘土飞扬。
“妈的，什么车开这么快！”水轻尘咒骂着，忽然想起以往他才是坐在车上的人，而被尘土扑面的，是秦司一个人。他回头看着从校服里钻出头来的江雨天和秦司，江雨天一脸惊奇，秦司一脸淡定。他心里的火，突然熄灭了。
“尘哥哥，你头发上全是灰了。”麦麦从他怀里钻出来，望着他的头道。
“没事，反正我在家也没洗头，到学校本来就要洗的。”水轻尘将她推开，低头拍了拍头发，然后张着嘴道：“我张嘴了，你要怎么？”
其实他已经看到她手里护着的，被剥得一条筋都没有的橘瓣了。
麦麦一喜，将一个大橘瓣丢进他嘴里：“吃吧！”
水轻尘一笑，嚼着橘子捞着她肩膀往前走。吃完了，还要。他俩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将橘子吃完了。秦司上来问：“还要吃吗？包里还有。”
水轻尘：“不要了，吃那么多，半路想上厕所怎么办？”
“随便……”秦司话刚要说出去，打住了，想起同行还有麦麦，脸一下子红了。水轻尘见了，道：“你也别吃了，还是背着吧！”
秦司：“好。”
水轻尘的担忧不是毫无根据，麦麦确实不能走那么长的路，走到三分之二就走不动了。偏她性子倔，硬是强忍着边走边跑。江雨天见她下脚奇怪，把她叫住：“麦麦，你等下。”
水轻尘见江雨天盯着麦麦的脚，一下领悟了，按住就把鞋袜给她脱了。结果，过程中麦麦就叫唤了：“你轻点嘛！”
麦麦一双脚板上，已经起水泡，破了。她咬着牙，心虚地低下头。江雨天蹲到她面前，将背给她：“上来吧！”麦麦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了上去，搂住了江雨天的脖子：“你背我几分钟，我脚休息一下就能走了。”等水轻尘给她把鞋袜重新穿好，江雨天背起她就走：“喊你冲行市（装能干），这回晓得了哈？”
“经验不足，下回就得行了嘛！”麦麦在江雨天背上说，眼睛却朝水轻尘脸上瞟。
“我脸上长花了？”水轻尘问。
“没有，尘哥哥脸上不长花也好看！”麦麦说。江雨天和秦司都没忍住，笑了出来。独水轻尘板着脸：“说好听的也没用，下回不准走路了。”
“尘哥哥，我没有哭撒！”麦麦还得意。
水轻尘无情指出：“你是没有哭，要哭的是你哥哥！”
“我大哥才不会哭！”麦麦在江雨天背上得意洋洋地朝水轻尘做鬼脸：“何况等哈我就可以自个儿走了。”
水轻尘怎么会让她再下地走，和江雨天一起，轮换着把她背到了学校宿舍。江雨天将她的书包放到她床头：“小心一点，明天早上就没那么痛了。”
“晓得！你们走嘛！尘哥哥，谢谢你！”麦麦亮着眼睛朝水轻尘挥手。水轻尘感觉到自己像个猴子一样被人参观，朝她勉强地挥了一下手，转身就走了。
江雨天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要我给你打饭过来？”
麦麦看门口有女生频频朝这里头看，摆手道：“不消得，走嘛走嘛！打饭就两步路，没得问题。还不快走，等下老师看到了，你们要遭~”
江雨天：“怕啥子，我又不是来搞破坏的~”
话是这么说，但江雨天还是快速地从女生宿舍撤退出来。学校的规定不是吃素的，为了防止早恋，男女生宿舍一律不许窜门，否则通报批评。
他和水轻尘一起进来本身就很扎眼，就两三分钟时间已引起了小小的骚动。等他出了门楼，准备回自己宿舍时，被人叫住了：“江雨天？”
叫他的人是夏星河。是他和水轻尘的同班同学，同样是灏溪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年级团总支书，品学兼优，是个棋琴书画样样精通的牛人。不只如此，此人还有一副大家闺秀的气质，完全是那种“腹有读书气自华”的范儿，甚得学校老师和领导喜爱。
“我妹妹，初一的江雨琴，脚伤了，我送她上来。”江雨天简单直白地说明。
“哦！”夏星河一手拿着饭盒，一手拿着叉子，无意义地回了一声，看着江雨天走了。她刚从小卖部打了晚饭，听到有人在说水轻尘和江雨天进女生宿舍了，转身一看，水轻尘和江雨天一前一后从宿舍楼门里出来。水轻尘走得快，江雨天走得慢，她便叫住了江雨天。
江雨天送妹妹回宿舍，水轻尘呢？
在农村，上中学的女生少，能进灏溪的女生更少。初中部高中部的女生宿舍合在一栋。不像男生宿舍，初中部一栋，高中部一栋，完全分开的。当她拿着饭盒低头进了宿舍楼，在二楼楼梯上，听到女生们在小声议论江雨天和水轻尘。她站在二楼阳台，看到江雨天穿过花坛追上了水轻尘，两人勾肩搭背去了高中部男生宿舍。
晚自习。
正在狂刷习题册的高九七八班，神出鬼没的教导主任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后门，把门边的学生吓了一跳，他透过厚厚的眼镜片，扫视了全班一眼：“江雨天、水轻尘，你俩个到办公室来一下。”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叫我？”水轻尘还懵着问同桌，就见江雨天丢下笔从前面出去了。
校办公室。水轻尘走进门时，江雨天站在教导主任的办公桌前，双目望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叶子放空，而后者在埋头备课。其他老师，有的在改作业，有的拿着刻刀在刻试卷。各忙各的，个个都挺专注。水轻尘莫名其妙地走到江雨天身边排排站，看教导主任在备什么。
“下午你们两个去女生宿舍了？”教导主任笔没停下，口里问着。
水轻尘没吭声，江雨天收回视线：“是。”
“哑巴啦？”教导主任又道。
水轻尘叉腿背手翻了个白眼：“去了。”
教导主任手没停顿，依然下笔如飞，在备课本上写得龙飞凤舞。但话里却透着威严：“学生手册有规定，男女生宿舍不能窜寝室，不知道啊？要不要再抄个十遍八遍？”
“知道。”水轻尘学乖了，和江雨天一起回答。
然后，他用口型问江雨天：谁告的状？
江雨天摇摇头，表示不知。两人正对着暗号，教导主任威严的声音又响起来：“原因？”
江雨天如实招供：“我妹妹脚伤了，我背她上楼。”
“妹妹？”教导主任抬起头来，透过厚厚的镜片，像x光一样从上到下扫射着江雨天，见他稳如泰山，才问：“你妹妹是哪个？”
“初一的江雨琴。”
教导主任看着他，沉默了两秒，点点头：“行了，我会和唐老师核实的，你可以走了。……小王，去帮我叫一下初一的班主任唐老师。”
被呼“小王”的老师应了一声，在江雨天后面走出办公室。等他们一出门，教导主任又来审另一个。那双眼睛像警察审犯人一样锐利，深沉。他瞅着水轻尘问：“那你呢？”
水轻尘：“哪个王八蛋告的状？”
教导主任眉毛一立，拿起手边的三角尺就往水轻尘屁股上招呼：“问你什么答什么，不要扯其他的！怎么，问到谁告的状，你还要报仇不成？”
水轻尘扬着下巴道：“那是自然，‘有仇不报非君子’！”
教导主任唾弃道：“违反学生守则，跑女生宿舍，你还君子！狗屁的君子！赶紧说，去女生宿舍干什么了？”
“去女生宿舍当然是去找女生了，难道还去洗地啊！”水轻尘接近一米七的个子，起码有一米六五的反骨。他明知道教导主任问什么，但他偏要对着干。江雨天躲在办公室后窗偷笑。旁边的女老师也在悄悄掩嘴。
“你！”教导主任果然被气到了，瞪着他：“你不要嚣张！再不说，我叫你们班主任来！找哪个女生？做什么？说！说不好，叫家长！”
江雨天听说叫家长，有点替水轻尘担心。可当事人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什么时候嚣张了，我只是如实回答而已。再说了，我去找谁，做什么，难道告状的人没说清楚吗？”
教导主任将水杯重重放下：“我要听你说！”
水轻尘：“我也去找江雨琴。”
“然后呢？做什么了？”教导主任想找个锤子来锤死他：“一口气说完！不要像个癞疙宝一样，夺一哈扭一哈！”
旁边几个老师都低笑出声，只有水轻尘稳得住，不慌不忙反问：“告状的人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和江雨天一起送她妹妹上去的？”
教导主任斜他一眼，慢条斯里地又拿起水杯：“人家的妹妹，关你什么事？”
“那也是我妹妹啊！”水轻尘道。
教导主任责问：“人家姓江，你姓水，哪来的妹妹？不要跟我讲表妹这种话，我可听你阿公说过了，你们家同辈儿的，一个女孩儿也没有！”
水轻尘有些诧异，问：“他什么时候说的？”
“与此事无关。”教导主任重新喝了一口热开水。大冬天的夜里，抿一口热水，全身都暖和，他喜欢热开水吞下去那一下子，舒服。
“爱信不信。”水轻尘很是无所谓。
“……”教导主任气得直瞪眼，一副朽木不可雕的嫌弃表情。水轻尘看着他的样子，又把雨天儿支走单独问他这些话，知道告状的人肯定胡说八道了，觉得很搞笑，起了捉弄之心。
“我们……”
果然，教导主任原本还躺靠着椅背，听他开口要讲，坐直了身子准备洗耳恭听。水轻尘把水杯口推到他嘴边，他下意识地喝了一口，刚要吞下去，就听到水轻尘不紧不慢地说：“我们都同床共枕过了……”
“噗！——”教导主任嘴里的水喷了一桌子。
“哈哈哈哈……”水轻尘看到教导主任手忙脚乱地抢救自己的书本，笑得东倒西歪。
办公室里的老师，有的觉得水轻尘纯粹是开玩笑捉弄教导主任，有的却半信半疑，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瞧着他。江雨天在窗外小声骂了一句：“神经病！”
耳尖的教导主任听到了，火大地朝窗子外面吼：“哪一个？！进来！”
水轻尘听出来是江雨天，心里哀嚎了一声。见他老老实实进来时，果然一副要扁他的眼神。江雨天往他身边一站，他立马往旁边挪。一切都看在教导主任的眼里，他方知自己被戏弄了。姜是老的辣，他又往后一躺，对水轻尘道：“你把刚才讲的话，再说一遍。”
他立即看到一向装老实的江雨天往水轻尘甩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果然这小子不敢乱弹琴了，道出实情：“我小学六年级在他们家住了一年，不是妹妹是什么？下午就把她书包背上去了。”
“是这样吗？”教导主任问的是江雨天。
江雨天：“是。”
教导主任目光在他俩身上扫了两遍，才道：“行了，你们两个可以滚了。下次要送，只能送到楼门口，不准上楼。学校的规矩，不是随便可以破的。”
“知道了。”水轻尘和江雨天行了个礼，一起走了。
不出教导主任所料，刚走出办公室，水轻尘就挨了江雨天一脚。他满意地笑了。这时，初一班主任唐老师走进来：“冯主任，你找我？”
“啊，是。”教导主任把身边的椅子往前一推：“唐老师，您坐。”
唐才誉虽然是初中部的老师，但却是灏溪中学为数不多的几个特级老师之一。年级也比冯至群大一轮，故不敢怠慢。唐老师坐了，问：“啥子事？”
冯主任：“没什么大事，就问下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江雨琴的女学生？”
“有啊，怎么了？”唐老师不明究理。
冯主任点点头：“那就没事了。刚下午有人举报高一八班的江雨天和水轻尘去了女生宿舍，刚叫两学生来问了，江雨天说是她妹妹。我就向您打听一下，看他们有没有撒谎。江雨天，江雨琴，这名字听着也是兄妹没错了。”
唐老师恍然，说：“这个我知道。那江雨琴是我才毕业一个学生教的头一届，这江雨天和水轻尘初中三年也是我带的，家教人品都不错，冯主任放心，不会出问题的。”
冯主任笑：“有唐老师这话，我当然是放心了。只是这江家和水家并非亲戚，就怕小子青春期叛逆，还是要时不时敲打一下。实不相瞒，这水家跟我家有些渊源，所以才特别留意了一下。”
唐老师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行，我明白了。改天我抽空也做做江雨琴的思想工作，让她多把心思放在学校上，绝不走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