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兄弟姐妹
暑假对于孩子来讲,简直就像放风一样。
尤其是生长在水边的孩子。
溪里,湖里,江里,河滩上,山林中,哪个卡卡角角,他们都得去疯一遍。每一个地方,都是一个快乐的天堂。尤其是兄弟姐妹、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全都聚到一块儿的时候。
江云芙带着一家子从城里回来,是江云海一家卖南瓜取包裹回来的第二天。寄出包裹后,一家四口第二天就整装出发了。先去隔壁县夫家老宅,看望老公何建华的老母和兄弟一家,再坐下水船回娘家来。
江云草出嫁时,因女儿学业较重,老公上班也没办法休假,所以只带了儿子何跃回来。这一次,何建华休年假,又是暑假,就带着女儿何莲一起回来了。
月亮湖边上,江家的院子,终于又热闹起来了。
江云芙给家里的小孩每一个都买了新衣裳。女孩儿一律是莲衣裙,男孩儿是白衬衫和裤子。无论款式花色还是布料,都是极新鲜的,乡下完全没见过的。给大人的除了何建华单位的劳保工作服给三兄弟一人一件,其他人的都是布料,要给当裁缝的江云草做了才有得穿。
除了这些,还带了饼干、蛋糕、面包和各色漂亮的糖果。
这可把只有白糖、薄荷糖和油炸粑吃的乡下孩子给乐坏了!连说话的声儿都比往日不知高了多少个分贝,听到大人耳朵里直呼受不了:“哎呀,硬是吵盎了!脑壳皮子都吵麻了!赶紧滚到河坝头去!”
“啊——”
“呀——”
“冲啊!——”
“八格呀鲁!——”
“耗子叽叽!——”
孩子兴奋的时候,挨骂都是开心的。嘴里鬼叫着,乱七八糟的鬼畜词汇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有的手里举着钓鱼杆,有的手里拿着小锄头,前前后后大小十几个孩子,跑着就冲出了院子,往河坝里奔去了!
哪来的十几个?
江雨天三兄妹,江雨琴三姐弟,何莲何跃两姐弟;江云彩的三女一儿,大女儿王海燕今年十六,二女儿王海鸥今年十四,三女儿王海莺今年十二,老五王海潮八岁;江云霞的两个儿子,大的曹义礼十三,小的曹义轩十一;江云泽的一对儿女,儿子江雨臣8岁,女儿江雨铃7岁;江云芳的一儿一女,女儿唐韵梅8岁,儿子唐律町5岁;除了嫁到山里的江云蓉还没带孩子来外,这一群就已经整整18个!吃饭的时候,光孩子两桌子就坐不下了!
除了三个已经上初中的孩子王海燕、王海鸥、曹义礼留在院儿里帮手擦桌子洗板凳打扫外,其他15个,全都跑出去了。
这是江云芙回娘家的第二天。
屋檐下,江云河和江云芙一个推磨一个添豆子,准备做豆腐吃;院墙边的玫瑰花旁边,江云海和姐夫何建华一个在在剖鲤鱼,一个在板凳上剖黄鳝;两边吊脚楼口,西边儿江云霞的男人王功名在杀鸭子,东边儿江云霞的男人曹国强在杀鸡;江云彩、江云霞、江云芳三姐妹和老妈坐在堂屋门口剥花生米;院子里的人都在听何建华讲回来一路上的见闻,个个听着新鲜,只有他老婆江云芙时不时戳他一句,惹大家哄笑。
而江家的三个媳妇,淑惠、玉兰和香秀,都在各自厨房里烧火煮饭切菜备菜。
院子里一众正笑得开心,江云泽从后屋穿堂,手里举着个不晓得什么东西高呼着跑出来:“来了来了!让开让开!”
“啥子东西哦?”
“你鬼吼啥子鬼吼~”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了过去,纷纷停下手里的活,看他到底拿了个什么。江云海先认出来,惊喜道:“噫!六哥儿,你哪儿整到个拱猪儿?!”
(拱猪:猪獾,现在已经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了。《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2008年濒危物种红色名录ver31——近危(nt))
“安?”众人皆惊,全都丢下手里的东西围了过来。
江云泽喜滋滋地将手里抱的东西往院前的洗衣石板上一放,对江云芙道:“四姐儿,你们当真有口福!我安了它一个多月都没有逮到,偏偏今天把它整住了!”
众人一看,不是拱猪儿是什么!耳朵点点短,猪嘴巴又长又尖,尾巴一巴掌长,全身黑灰黑灰的,估计有三四十斤的样子,已经被江云泽放了血。
“你个狗东西,怕吃了我十多斤花生了!曹二娃,去屋头喊你舅娘拿称,我们称一下!”江云泽在猪屁股上狠银打了一巴掌,对跑过来的曹义礼说。
曹义礼大笑:“哈哈哈!明明是猪东西!”
话刚一落,被他爹扭头一吼:“没得个样子!快点去拿称!”
这孩子吓得脖子一缩,躲到外婆身后抓了把花生就往灶房里跑,边跑边喊:
“舅娘,称在哪儿?我们要称拱猪儿!”
淑惠正在沥米,看到曹义礼进来要称,疑惑道:“哪儿来的拱猪儿哦?”
“六舅舅刚刚逮到的!这么长!”他两只手比了个尺寸给淑惠看,淑惠已转身将挂在灶头上面的梁上的杆称取了下来递给他:“称坨拿稳哈,好生(小心)砸到脚。”
“晓得了!”曹义礼拿了称就跑。
片刻,洗衣石前,江云河江云海用一根短木棒把拱猪儿抬起来,江云泽扶着称杆读数:“三十五斤三两!好!”
江云河江云海把拱猪儿重新放到洗衣石板上,棒子还没撤下来,就听到院门口有个女声洋洋得意道:“哎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这回子赶上了撒!”
众人回头一瞧,是江云草抱着孩子和男人周明伦来了!
“哎呀!就在等你们哦!”江云芙笑,“周明伦,正愁没有找到人打整,你就来了!”
“整就整嘛,”周明伦笑嘻嘻地走过来,提起拱猪儿的一条后腿试了试,又摸了摸猪身上的肉,道:“哟,还肥得好呢!”
江云泽笑:“不是啥子呢!刚还在说吃了我十多斤花生,不是白吃的。”正说着,香秀撩着围裙出来问:“哪个有空,去扯点葱葱回来煎鱼相料(佐料)?”
江云草闻言答道:“这个肯定我在行撒!不过,娃儿睡着了,要先放到床铺头才得行。嫂嫂儿,放你耍楼(吊脚楼)上?”
“抱进来嘛~”
话说院子里大人搞得热火朝天,河坝里的十几个孩子也没安生。就一小会儿,已经上坝下坝跑了一圈,几个大点的男孩儿还下河边游了一回,才回到湖边去钓鱼。
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也不怕太阳晒。好在女孩儿们终究斯文一些,掐了些水丝条儿(河滩上一种长得像柏树一样的小灌木。)盘成草环顶在头上当帽子,觉得好看又遮阳。
刚跑回来的曹义轩一看,对此嗤之以鼻:“你们这帽子,简直是中看不中用!等着!”转头又叫男孩儿们:“走,我们去给她们搞个躲太阳的好东西!”
有人问:“啥子好东西?”
江雨天笑:“我晓得。”
“啥子?”众人齐问。
江雨天抬手一指,众人扭头看他所指的方向,不远处的山脚下,一块小田里,荷叶袅袅婷婷,其间还有荷花开着,风吹之下,摇来晃去。
“冲啊!——”
“耗子叽叽!——”
不知道谁先喊的,但随着喊声,男孩儿们已经向着那片荷田冲出去了!没多会儿,又风一样地举着荷叶奔了回来!
等跑到河边时,才发现少了江雨臣。
眼尖的江雨祐扭头看到江雨臣正跑在江家进院的小路上,还跑得飞快,遥指着他惊道:“咦?小大哥儿咋跑回去了呢?”
江雨天是大哥,江雨臣也是大哥,但江雨臣比江雨天小,所以在“大哥”的称呼前面加个“小”字做区分。何跃一看,扯着脖子就喊:“江雨臣!你咋个跑回去啦?”
正跑着的江雨臣听到人喊,双手捧到嘴边当扩音喇叭:“马上就出来!——”
“可能跑回去屙尿去了。”江雨天说。
“哈哈哈……懒人屎尿多!”曹义轩大笑。
院子里,鸡鸭鱼都杀好提回厨房了,花生米也剥好了,分家前才用的大圆桌也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院边,除了推磨的还没有弄完,江云彩、江云霞和江云芳分别进了三家厨房帮忙切菜,其余人都围在洗衣石板边指手划脚剖拱猪儿。
江雨臣像狗儿一样疯冲进来,进到灶房打了一圈又跟狗儿一样地冲出院子去了。
“这娃儿疯薅薅的,在搞啥子明堂哦?”
江云草同他对面闯过,那孩子急吼吼地喊了声“小孃孃”,脚下停都没停一下就跑了。
江云芙看幺妹回来,喊大外甥女:“海燕,过来帮舅舅添磨,我去拿布料给小姨看,好给你妈妈他们做新衣裳!”
“来了。”王海燕到底是最大的孩子,各方面都懂事许多,二话不说就过去接了四姨妈手里的勺子,把活儿揽了过来。江云河推两圈磨,她就乘机少少加一勺黄豆上去。那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样子,看来在家也做过。舅舅和外甥女,配合得很是默契。
江云草放了葱葱在院墙水管旁边交给王海鸥去理后,跟着江云芙进了屋。没两分钟,她便披了一块红底白碎花的涤沦布料裹着出来问院里的人:“你们看,我做成裙子好不好看?”
江云海:“妖艳儿气怪的!”(妖精妖怪的)
江云草嘴一撅:“你懂个屁!”然后转头美滋滋地问老六:“六哥儿,你觉得呢?”
江云泽:“我还不是觉得妖艳儿气怪的!”
“哈哈哈……”
哥哥们故意的。
江云草气得扭头喊妈:“妈——”
老太太严星玲:“好看,好看。”
听母亲这么说,江云草立马高兴起来,面上飞花,美得。却万万没想到老太太这回也调皮了,话峰一转,道:“……好难看!”
“哈哈哈……”院子里的哥哥姐夫们,个个笑得前伏后仰。
“妖精妖怪,偷油炒菜,偷到头油(酱油),闹(毒)死妖怪!”
江云芙笑容满面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收音机,道:“啥子东西都拿出来了,搞忘记把这个拿出来了。二哥,这个给你保管,给娃娃儿些听歌学音乐,好学些新鲜的曲子。”转头向江云海道:“老八,你不要怪我没给你哈,我怕你哪天心情不好,一皮坨(拳头)就打烂了。这个东西现时还稀罕,只有这一个,不好拿给你糟蹋了。”
江云海佯装不悦,道:“不给我就不给我,找些来说。你拿过来我告哈(试下)看,我一皮坨锤得烂不?怕不是豆渣和屁做的哦!”
江云芙笑:“你等下用豆渣和屁给我做一个看看~”
江云彩的二女儿海鸥听到大人斗嘴,靠着院墙边掩嘴偷笑,被老太太看见了,向儿女们喝道:“娃娃儿还在这儿,越说越不像话~”
几兄妹这才住了嘴。
且说一群孩子在湖边干什么呢?
竟是捡了一堆干竹杆来,在湖边刨了个石头坑,把竹杆锤破掰成一小截一小截堆在里面烧了一堆火。再把钓上来的麻沙科儿(虾虎鱼)用荷叶包了,放在火堆上烤鱼吃。
原来江雨臣半路跑回家,是摸了一盒火柴走。
无盐无味的小鱼,就这么烧得糊焦焦的,个个还啃得津津有味。
当然了,吃的是气氛。
快午饭的时候,江云河站在吊脚楼上一吼,孩子们便丢了鱼往家跑。一群孩子冲回院子,个个脸上都有黑炭灰,要不是有高矮胖瘦,都快分不清谁是谁了。
气得江云河提起屋檐下的竹片片就要开打,幸好被江云芙拉住了:“马上吃饭了,还打啥子打,等哈一个二个哭流甩地(哭叽叽)的,还吃啥子饭哦!”
江云海这才把竹篾片放回去,对孩子道:“等哈老子再收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