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湖险恶
(一)
相比于秣陵镇的冷漠,六十里外的柔福镇上就显得热情许多,最起码这里不会嫌弃武人。
“脆梨!”
“馄饨!”
“热面!”
泥泞的街道两旁到处都是摊位,蒸腾的香气扑鼻而来。
江湖,对于陆适庸而言,本该就是这般美好与热闹。
天真的少年终究不懂得“怀璧之罪”的道理,殊不知背后那柄宝剑已然让他成为了焦点。
饥寒交迫的陆适庸终于舍得停下脚步,最终选择了一处食客较少的摊位。
“店家,劳烦端来两碗蝴蝶面,钱财自不会少你的。”
陆适庸尽量保持着成熟的姿态,但脸上未脱的稚气却将他出卖得干净。
“少侠慢用!”
“少侠”这个称呼让陆适庸暗暗得意了许久,他忍不住抖了抖肩,似是在感谢背在身后的那柄长剑。
“店家,此去丹洋湖还要多远?”
“出了镇子直往南走,约摸五六十里便到了。”
“多谢!”
陆适庸忍不住抱拳感谢,神情甚是恳切,却不知这个他自认为满是江湖气的举动,却令连同摊主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好笑。
自打胡人入主后,江湖中便少见了三分热情,却增添了一分冷淡。
当太阳冲破阴云的那一刻,许多人的脸上会舒缓不少,毕竟日子还要向前看;但并非所有人的内心都是光明的,再刺眼的阳光下也总会有阴暗的角落。
怪只怪,陆适庸背上的那柄宝剑实在太过耀眼。
“大哥,你瞧那剑。”
“我早就盯上了”
一处寒酸的酒肆中坐着三人,身上满是陆适庸所羡慕的江湖气。
不过,这三人的来头却是大大的不善:
居中的长髯老者名叫段言英,是三人中武功最强的;坐在西侧的粗壮者名唤段煦英,虎背熊腰,力大无穷;东侧那人只剩下了右耳,他叫段杰英,虽然武功平平,但心思机变,常常为三人谋划。
他们自称蠡湖三英,却唯利是图,满腹邪念,在江南没少作恶。
“老三,依我看,不若先夺了那柄宝剑,再去寻你那仇家不迟!”
段煦英的双眼中满是恶毒,若不是镇市上往来的人实在太多,他早就动手夺剑了。
“二哥说的是,那剑瞅着定是个宝贝,若是卖个好价钱,我们兄弟也能去那城中快活快活”
“老三,虽然去年被人割去一只耳朵,但你这淫色的性子还是没改啊。”
“真他娘的晦气,我当时就摸了那小娘子一把,谁知跳出来个一只眼的杂种多管闲事!”
段杰英摸了摸自己的那早已割掉的左耳,恨不得将牙齿咬碎。
“若不是小弟声泪俱下、跪地乞饶,别说一只耳朵,就是心肠都难保住,今次两位哥哥前来,定要为小弟出了这口恶”
“那小子吃饱了。”段言英冷冷一句,竟骇得段杰英不敢再言。
(二)
“店家,这两碗汤面多少钱,店家,店家?”
宝剑映出的金光实在刺眼,就连不通武艺的摊主都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少侠,不多不少,正好八十钱!”
“八十钱!?”
陆适庸惊得一下站起,他从未吃过如此昂贵的汤面,毕竟在繁闹的金陵府,一碗汤面也才十五钱。
“少侠有所不知,小人家中养有老母妻儿,如今课税繁重,不多讨些钱财哪有活路。”摊主的脸上顿时愁云密布,仿佛一张嘴便能吐出不少苦水来:“少侠您别看这汤面贵,其中劳苦辛酸又有多少人能够察知”
几滴恰到好处的泪水,便将陆适庸原本惊怨的心绪给平抚住了。
“店家,我身上亦没有多少钱财,这有三枚大钱,你先拿”
未等陆适庸说完,摊主便出手夺过了钱财,弓下的身子宛若一只大虾。
“他们过得也不容易,平日里定没少受墨奴的欺压。”
少年只顾着怜悯,却不知身后,原本感激涕零的摊主早已换了一副嘴脸,口中的感谢也换成了讥嘲。
“真不知又是哪家的少爷出来闯荡,可真他娘的好骗,今日就该着爷爷发财!”
摊主偷偷一笑,将大钱扔给了不远处的一位女子,心里早已盘算着今晚与佳人好好吃喝一顿。
陆适庸的善行“打动”了镇市上的许多人,其中有乞丐、摊贩,也有孩童、老翁。一盏茶的功夫,陆适庸的身旁便围了二三十人,他们毫不客气地摊开双手,像是在等待施粥的流民。
“我我身上没有余财了,对不起,对不起”
初入江湖的陆适庸一边躬身致歉,一边埋怨着自己的无能,可是他根本没有察觉到,那些向他伸手要钱的人,有不少比他富足得多。
“少侠。”
身后传来的浑厚声令陆适庸不禁一震,他知道来者定是武功不凡的大侠。转身望去,走来的三人步伐稳健、英气满面,可能是这份侠气太过浓烈,竟惹得周围的人迅速散去,只留下陆适庸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寒风里。
“小小年纪便生出这副侠义心肠,老夫很欣赏你。”
“多多谢前辈夸赞”
陆适庸的心扑通扑通猛跳,紧张得有些说话不畅。
“老夫名叫段言英,在江湖上侥幸搏了些名声,今日唤住少侠,只为了一事”
“前辈请讲!”
陆适庸应得十分痛快,毕竟在他心中,这般慈和知礼的老人绝对不是恶徒。
“老夫旧时有位老友,颇善铸剑,今日瞧见少侠背后宝剑似是出自他手,这才冒昧上前,想要借剑一观,还望少侠能够满足老夫心愿。”
“这剑太过招摇,最好还是裹着,不然可能会惹来凶险”
陆适庸的耳边又回响起贺连城的嘱咐,他不禁一时犯了难处。
“这”
“既是少侠不愿,老夫也不强求,还望少侠能够好好珍惜这柄宝剑,惩恶扬善,莫要辜负了铸剑人的一番心血”
哽咽的语气果然有用,单纯的陆适庸再次软了心肠。
“前辈既然要看,只管拿去!”
正如徐延所担心的,陆适庸性子直善、心思单纯,闯荡江湖后极易受骗,不更世事的他根本无法查辨真情假意。
果然,仅仅过了一日,嘱咐的话便成了耳旁风。
“如此,多谢少侠”
段言英缓缓接过宝剑,双手竟微微颤抖,一双细长的眼睛仔细盯着手中的宝剑:
剑首为玄铁铸造,两面各嵌三颗松石;剑格处雕饰着螭龙古纹,眼饰红珠,染以金粉,栩栩如生;剑身似是陨铁,长约二十寸,其上饰有金纹,有剑名二字已难辨认;蟒皮剑鞘、金制鞘口,就连那最不起眼的剑珌,都散发着与日争辉的光彩。
如临日光,此剑如浮玉驻春、金光万丈,又仿佛蕴含着夏日云霞;
如遇月华,此剑则剑气横秋、寒芒四溢,竟好似囚住了冬夜星河。
“嘶”
段言英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眯起双眼,而刺目的光芒也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
平地莫名卷起了凉风,正巧一片枯叶吹向了剑刃,刚一触碰,只见枯叶便如豆腐一般,十分丝滑的裂为了两片。
“前辈,这剑可是您的老友所铸?”
“若若不是,请容晚辈将它收起。”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驻足观看,陆适庸心中感到一丝不安。
“好好不不是”
段言英似是丢了魂魄,样子有些痴呆,愣在原地只顾着摇头。
“既如此,晚辈便告辞了。”
伴随着一阵急蹄声,段言英终于缓过神来,他努力甩了甩头,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似乎那柄宝剑留下的寒气仍未退散干净。
“跟上,快跟上!”
难得见段言英如此焦躁,段杰英急忙牵来马匹,而段煦英则将铜钱掷向桌上。
只听“噔噔”几声,铜钱便深深嵌入桌中,只留下扬尘中的店家正用力地将其拔出。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路上,段煦英忍不住问道。
“你们可曾听过散剑老人?”
段言英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言语间又是三鞭甩下,抽得胯下那匹宝马四蹄如飞。
段杰英抢道:“就是三百年前那位铸剑师?”
“不错,这老人性情古怪,所铸造的宝剑从不自留,尽皆散于他人。”段言英的嘴角已控制不住地抽动起来,忍不住又猛抽一鞭:“但他所铸之剑皆是世间难得的宝器,大多被前朝藏入宫中,宝锋谱上前五位的名剑,便有四柄出自他手!”
镇岳、垂晀、鸾谒、从龙。
“小弟对此也早有耳闻”段杰英早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段言英又叹了口气,似是自己错过了百万金银一般:“只可惜了那柄排名第一的太阿剑,竟被世宗皇帝遣高人放入了安陵中,怕是再难现世,真不知那老头是怎么想的”
“大哥是不是瞧出了什么?”段杰英低声问道。
“早些年老夫曾认得一位归乡养老的内官,他曾经说起过龙阁里的宝物,其中那柄镇岳剑,竟与那少年身上的十分相似”
性情火烈的段煦英再难抑制胸中的激动,他猛拍一下额头,大吼道:“若刚刚那剑真是宫中宝器,你我兄弟带回去献与帮主,到时候长老的位子非大哥莫属”
“二哥哪里话,一个长老的位子哪里肯换,那必须得是副帮主啊!”
三人越谈越欢,越谈越贪。
“如今天色渐暗,我猜那少年必是投宿在前面的薛店镇了,两位贤弟切莫性急,可别惹来那少年的怀疑。”
“大哥放心,那小子一副呆相,好骗的很!”
薛店镇略显冷清,可能是入夜的缘故,街道上少有行人。
陆适庸叩开一处十分简陋的邸舍,他认为以眼下自己的财力,也只能在这对付一宿了。
“再往南三十里便是丹洋湖了,客官只管歇息,不必着急。”
付完房费,望着手中仅剩的二十枚铁钱,饥肠辘辘的陆适庸最终决定忍着,原因很简单,他怕支付不起。
一天的劳累使少年很快睡去,殊不知戌时一过,又有三人选择入住这家生意惨淡的邸店。
“当真是匹好马,不知是哪家公子的骏珍?”
“官人好眼力,这是一位少侠的坐骑,小的刚刚添喂了草料,稍后也给三位官人将宝马喂饱。”
“取些酒菜来,冷了也无妨,我兄弟三人来此经商,正好尝些你这的鱼鲜。”
伙计欢喜着接过碎银,并未留意身前三人那贪婪且恶毒的目光。
“大哥,何时动手?”
房屋内满是难闻的潮气,但这丝毫不影响段家三兄弟兴奋的心情。
“不着急,等人都睡熟了,便下手!”
“人还留着吗?”
“不留,免得日后再给我们增添乱子。”
寂静的夜、偏僻的店,往往最适合杀人。
(三)
“呼呼”
鼾声自屋中不断传出,少年显然是睡的正香。
没有关紧的窗户缓缓打开,明亮的月光泼洒进来,登时照亮了床头的那柄宝剑。
“谁?!”
少年的听觉竟是这般灵敏,就算是绣针落地,想必也逃不过他的双耳。
只听“仓”的一声,那柄宝剑已拔出鞘,寒光之下,一双惊恐的眸子映入了少年的眼帘,看着十分熟悉。
“大大哥?!”
陆适庸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一个巴掌过后,他确定自己并非身处睡梦之中,站在自己身前的,就是同村的挚友,顾少炎!
“大”
就在陆适庸将要喊出时,顾少炎却一把捂住了少年的嘴,他的脸上虽然挂着重逢的喜悦,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担忧与不安。
“适庸,休要声张。”
“大哥,你怎么跑来了?”
顾少炎并没有回答陆适庸的问题,反而指了指外面,低声道:“你这傻小子,自己被恶人盯上了还浑然不知。”
“恶人?”陆适庸一头雾水,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又道:“今天遇到的不是可怜的穷人便是慈善的老者,哪里来的恶人?”
“本想与你在柔福镇上会面,但我瞧着镇子里有歹人,所以便暗中跟随着你。”
“大哥说的歹人是谁?”陆适庸拼命回想,却始终找寻不到答案。
“就是那三个向你讨剑的人。”
“你说的是段大侠?!”
“大侠?”顾少炎冷哼一声,他拉着陆适庸来到窗边,指着外面的三匹宝马说道:“瞧见没有,你口中的段大侠此刻也在这里。”
“那又如何?”
“适庸,你心思善良,总是不会将人往坏处想;但江湖,绝非你想象中的那般正气”
“段大侠绝不是恶人!”陆适庸十分肯定。
“哼,”顾少炎又是一声冷哼,淡淡说道:“你刚刚熟睡之际,那段大侠一行三人谎称是远商,偏偏挑了此处投宿。”
“可能是江湖身份不便透露”
“他们连谎都不会扯,换作是我,便不会在此停留了。”
“为何?”
“若是客商,腰中自是不缺钱财,何必避过镇市闹街而深夜投宿这家既破旧又客少的邸店,这是商人远行之大忌。”
“我我”
陆适庸虽然有些动摇,但他仍不敢相信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竟是夺财害命的恶徒。
就在两人交谈时,不远处的房门突然被人缓缓拉开,一个瘦小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明月将此人的面庞映得清晰,一只耳朵看上去确实有些别扭,也足以让陆适庸确认此人正是陪在段言英身旁的段杰英。
“快去床上躺着!”
顾少炎两眼一转,慌忙拉着陆适庸倒在床上装睡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屋里的兄弟歇下了吗?”
顾少炎悄悄摸出一柄虎纹短匕,那是他哥哥留给他的,佩在身上已有十年。
“屋里的兄弟歇下了吗,小人特为坐骑一事而来。”
顾少炎的鼾声代替了回答,也足以令屋外的“来客”安心。
果然,窗户被人轻轻撩开,却也将陆适庸那颗纯善美好、向往江湖的心门缓缓合死。
屋中月光黯淡,但床头的宝剑却将屋中映得明亮,仿佛燃有烛火一般,同时也将段杰英那双贪婪恶毒的眼睛暴露出来。
“他或许只是来讨马的”
直到此时,陆适庸仍然固执地认为段杰英并无恶意,他还是相信江湖上义士居多。
借着屋外的月光,陆适庸早将段杰英那贪婪狠毒的面庞看得清楚;更令他震惊的是,段杰英并不只为偷剑而来,只见其悄悄举起左手,竟要做出那害命的勾当来。
“江湖,恶人也不少”
陆适庸对江湖的认识,又进了一层。
(四)
“兄弟,误会,误会!”
段杰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混迹江湖多年,今晚竟栽在了一名少年的手上。
“你先把手放开,听哥哥给你解释!”
如今被少年锁住双手无法挣脱,段杰英只能悔恨自己当时戒备放松,两眼只顾着盯着宝剑。
“若是叫喊,便要你去做鬼!”
这少年出言狠辣,绝不似那个姓陆的小子一般憨傻好骗。
“兄弟,你快去牵马,哥哥我随后就来!”
“大大哥,可别惹惹出人命官司来”
“快去!!!”
顾少炎低吼一声,他真想高声告诉眼前的兄弟,江湖不是推杯换盏、豪情万丈,而是人心险恶、你死我活!
“误会,误”
段杰英还想狡辩,然而一团粗麻已经塞进了他的嘴巴,而冰凉的短匕也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若是再敢挣扎,我便刺死你!你想必也看出来了,我可不想刚刚那人一般心软。”
少年不像是在玩笑,因为段杰英感到一行鲜血顺着脖子滑入衣衫内,滚烫的很。
“嘿嘿,得罪了。”
段杰英本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安生,少年便不会再做什么,可他想错了。
“唔!!!!”一声略显沉闷的惨呼。
当双臂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段杰英的双眼瞪得好似铜铃,额头上的青筋在汗珠的映衬下格外明显;泪水如同瀑布般泼洒下来,口鼻中喷出的粗气仿佛烈火一般。
“哥哥也别怪小子心狠,你武功高强,若不将你的双臂折断,只怕待会逃跑时就控制不住了。”
马厩之中,陆适庸牵马静立,挡在他身前的是段言英与段煦英。
“少侠,老夫的兄弟在哪?”
段言英彻底撕掉了伪善的面具,此时的他摆出狠相、显露凶容。
“不许妄动!”
房门被一脚踹开,只见顾少炎推着满脸痛苦的段杰英缓缓走出,锋利的刀刃则紧紧抵在段杰英的咽喉。
“大哥你瞧,老三的双臂”
段言英见三弟双臂无力地垂着,一如风中摇摆的乱柳。
“老二,莫要冲动!”
段言英摆摆手,示意一旁愤怒不已的段煦英不要莽撞。
“大哥,不能放他们走!”
“闭嘴,你想让老三死吗?!”
段言英虽然歹毒,但他极其看重自己的两位弟弟,那柄金光灿灿的宝剑纵然无比珍贵,却始终比不过亲生兄弟的命。
“快快跟上去,寻着老三后赶紧带他去接骨!”
仓皇间向南奔出近十五里,顾少炎一把勒住缰绳,一脚将段杰英踹下马来。
“贤弟,你先赶路,我将这恶人放了,便去追你。”
顾少炎翻身下马,仍旧用短匕死死抵住段杰英的咽喉,不肯有一丝松懈。
“大哥,你一人”
“贤弟放心,大哥一会定能追赶上你。”
陆适庸看到段杰英在地上像虫子一样蠕动,心中猜到他双臂已废,心中又惊又怜。
“大哥,此贼既已废去双臂,今后想必无法作恶”
“贤弟放心,贤弟放心,快些赶路吧。”
顾少炎虽是嘴上应承着,但心中早已骂了千遍万遍,他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抽陆适庸几个嘴巴,早日将这个单纯得几乎蠢笨的少年打醒。
望着陆适庸扬鞭而去,顾少炎这才稳下心来,转眼间又将段杰英的脚筋挑破。
“唔唔唔”
段杰英拼命摇着脑袋,泪水被他生生甩出去好几步远,这位作恶多端的淫贼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顾少炎一把抓起他的发髻,冷笑着说道:“非是小爷我不通人情,实在是这世界太过险恶,我若今日留你,日后你和你兄弟必不会容我。”
说罢,顾少炎将粗麻从段杰英口中拿出,似乎想要听听这位江湖人士的遗言。
“求求少侠饶我性命小人定不忘少侠大恩!”
顾少炎微微一笑,他似乎很享受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旧日里曾无数次梦见宰杀胡人、恶人,想不到初入江湖,自己手刃的第一个人,竟是你这条贱狗。”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为了活命,段杰英早已顾不得什么脸面,他想要起身叩头,怎奈自己四肢俱废,任凭如何使力都无法将身子撑起。
“你到了地下可别缠我,要怪就怪那胡人整得这世道太不清平!”
“我是太越帮的人!!!”
顾少炎将要下手时,段杰英的口中却突然吐出了这四个字。
“你说什么?!”顾少炎当即变了脸色。
段杰英见顾少炎顿住了右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一股脑地都说出来:
“少侠有所不知,我们兄弟三人其实早已加入太越帮,之所以瞒去身份,只是便于在江湖中为帮主搜寻宝剑”
“我们兄弟三人见那位少侠身负宝剑,这才一时起了歹意,想着盗剑回去,在帮中换个尊贵身份。”
段杰英只顾着亮明身份,一向多谋的他竟然疏忽了少年的面庞。
顾少炎低下头去,神情冷漠且阴狠,半天没有说话。
“少侠,就看在我是太越帮弟子,放我一马吧”
太越帮是江湖第一大派,号称帮众十万,段杰英以为自己能够借此威名脱得大难,正在暗自欢喜间,突见顾少炎猛地抬起头来,望着来路低吼一声:
“何人?!”
见顾少炎忽然神情紧张,段杰英以为两位哥哥追来,欢喜着抬头看去,只见漆黑的小道上哪有人影,就连蹄声都没有传来。
当段杰英回过身来,他却低头发现自己的胸口上正插着一柄短匕,还来不及喊叫,剧痛已让他喉咙发颤,不多时口中涌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做便做绝,更何况你将我的脸看个仔细,难保日后不找我算账”
这是段杰英临死前所听到的,他始终不明白,一个看上去稚嫩的少年为何会有如此狠辣果决的心思。
“他娘的,这贱狗沉得很!”
顾少炎扯下段杰英身上的血衣,然后拖着尸体向着一旁的山涧走去。
当他终于将尸体抛扔出去后,心中的一块巨石也落了地。
“让他们费力找去吧,小爷我先溜了!”
说罢,顾少炎将那件血衣随手扔在道旁,快马追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