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我是来跟你赔礼道歉的
叶老大一听到“下葬”两个字，立刻就想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应该是叶癞子那个所谓的远房亲戚又找上门来了。
他挥动鞭子，把车上的人都送回家之后，自己赶紧过去查看情况。
只见王广平站在叶癞子家门口，七个人正围着他吵吵嚷嚷的。
周围还有一大圈的村民在看热闹。
围着王广平的几个人，其中一个男人年纪稍长，有五十多岁的模样，看着像是大家长，其他人都是看他眼色行事。
刚才嚷嚷着要去金銮殿告御状的便是他，应该就是之前王广平提起过的叶庆涛。
根据他自己的话说，当年叶癞子的奶奶带着叶癞子的爹改嫁给了他爷爷。
所以说起来的话，他跟叶癞子也能算是兄弟。
叶老大当时还理了半天才算明白，叶庆涛所谓的跟叶癞子是兄弟、是远房亲戚，其实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叶庆涛身边站着一个中年妇人，瘦干身子吊梢眼，看谁都像是在翻白眼，应该正他媳妇盛氏。
此时正在跟王广平吵架的主力则是叶庆涛的两个儿子，叶昌栋和叶昌梁。
两个儿媳马氏、王氏跟叶庆涛的女儿叶高兰站在旁边，嘴里也一直骂骂咧咧地不停闲。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寡妇门前是非多。
“王村长，你该不会是跟小黄氏有一腿吧？不然用得着这么护着她？”
“这女人厉害得很，不然也不能把咱叔迷得神魂颠倒，最后连命都丢了。”
“让村里人给咱们评评理吧，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村里包庇一个杀人犯到底是何居心？”
“她今天敢杀自己男人，以后就敢杀了你们。”
叶庆涛一家人嘴皮子都利索得很，说得村里人都在交头接耳地嘀嘀咕咕，根本没有人上去帮忙。
王广平显然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不断地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
叶老大见状赶紧道：“大家让一让，让我进去。”
村里人循声回头，看到是叶老大，忙左右分开，让出一条路让他进去。
王广平一看到叶老大，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
心想你小子说去找叶族长，结果一走就好几天没有音讯，甚至连叶家人都走得一个不留，让他想找人都找不到。
所以此时看到叶老大过来，他简直像是盼到了救星一般，赶紧把人招呼道自己身边。
叶庆涛不认识叶老大，但是见王广平突然一脸终于等到救兵的样子，自然对叶老大也十分警惕。
“今天甭管你找谁来，我都不会同意你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我弟弟下葬的。”
叶老大闻言点头道：“当然不能下葬！”
王广平顺着他的话说：“可不是么，当然不能下……嗯？”
叶庆涛则是瞪着眼睛道：“我说不许下葬就是不……嗯？”
王广平猛地一拉叶老大的胳膊道：“你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叶老大道，“村长，这事儿说来话长，回头我再细细跟您说。”
叶老大说完，对叶庆涛一家道：“你们不用担心，村里绝对不会随便将叶癞子的尸首下葬。
“之所以不将尸首交给你们，是因为我们在等顺天府的仵作过来验尸。”
“顺天府？”
“仵作？验尸？”
“村长，叶癞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啊？”
“是啊，村长，你给咱们句准话，村里该不会真的出了个杀人犯吧？”
王广平没想到叶老大突然这样说，也被说愣了，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办法询问。
而一直在院里听着外面动静的小黄氏，听了叶老大这话，顿时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整个人绝望到了极点。
是啊，到底是人命关天，老叶家就算人再好，也不可能帮自己隐瞒的。
但是之前叶家人说会帮忙的诚恳样子都仿佛还在眼前，最后迎来这样一个结果，着实让小黄氏受了不小的打击。
吕飞见小黄氏这样，上前扶起她，小声道：“娘，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事我去承担后果，你以后带着妹妹好好过日子。”
小黄氏一把抱住儿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说什么傻话呢！要杀要剐让他们都冲着娘来，你以后跟妹妹一起好好的……”
说到这里，小黄氏瞬间说不下去了。
吕飞如今还不到十岁，在这样的世道里，没了亲爹，娘又是个杀人犯，他们今后将面对什么样的生活，小黄氏想都不敢想。
她现在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之前实在太信任老叶家人，竟然将事情经过全都告诉了他们。
如此一来，就算她想要替儿子顶罪都未必能行得通了。
吕慧刚开始在一旁一言不发。
自打出事以来，她就像是被吓着了似的，神情总是呆呆的，也不爱说话了。
小黄氏虽然早就发现了女儿的情况不对，但脑袋上还悬着一把剑，让她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更别说去安抚女儿的情绪了。
但是吕慧此时听着娘和哥哥的对话，神色却渐渐起了变化。
“都怪老叶家，他们明明答应娘亲了，如今又这样……”
吕慧甚至偷偷在心里想，没准叶癞子之前说的没错，就是晴天家在克自家。
自家过得越不好，晴天家就越好。
但是还不等她把这些话说出口，小黄氏就冲两个孩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外面叶老大已经成功将叶庆涛一家给劝走了。
叶庆涛一家对叶老大的话虽然将信将疑，但是也知道今天一直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倒不如观望几日，看看榕溪村是不是真的请了顺天府的仵作。
如果叶老大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的话，到时候自家再来讨要房子和田地，岂不是更有底气？
如果叶老大真的请了顺天府的仵作和衙役过来处理这件事，那他也只能听从官府的判罚，不敢再闹事。
想到这里，叶庆涛冲王广平道：“王村长，希望你们能说话算话，我们就先回去等结果了。”
叶昌栋和叶昌梁走前也纷纷撂下狠话。
看着叶庆涛一家子终于走了，王广平先是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一把将叶老大扯到自己身边，低声质问：“老大，你之前不是都答应……
“如今怎么又去京城报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都被你给弄糊涂了。”
“村长，您先别急，您交代的事儿，我自然是用心办的。
“您看我这才刚从京城回来，等我回家吃口饭，下午咱们再过来，加上小黄氏母子，大家一起把这事儿说个清楚。”
叶老大说完就想先回家，他是真的饿了。
但是王广平哪里等得及，一把抓住叶老大的胳膊道：“你还有心情吃饭，等你吃完饭，小黄氏母子怕是都得急上吊了。”
“哎，村长，您先别拽我。”叶老大无奈道，“现在说也行，那你先进去等我会儿，我回去叫上我媳妇一起过来。”
“叫你媳妇干啥……”王广平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意识到了问题，刚准备敲门的手都顿住了。
说来也是，刚才叶庆涛一家人什么脏话烂话都骂出来了，叶老大想要避嫌也是正常。
“啊，这么回事儿啊，那，那你赶紧回去叫，我，我也不进去等你了，我就在门口等你。”
王广平抹了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心想自己这个村长当得也太不容易了。
不多时，叶老大就带着叶大嫂过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孩子们吃剩的包子，可见是真的饿了。
王广平见他回来了，这才扣响了叶癞子家的院门。
“吕飞娘，你开门，老大说已经帮你们想好办法了，现在跟你们说道说道。”
院子里安静了半晌，小黄氏才从里面打开了院门，面如死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她虽然打开了院门，却没有让开请众人进去的意思。
小黄氏站在门口挡着路，语气毫无波澜地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王广平也不知道内情，只能扭头看向叶老大夫妻。
叶大嫂直接伸手拉住了小黄氏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得吓人。
“妹子，你别怕，我们真的是来帮你家……”
叶大嫂话没说完，吕慧突然从院子里冲出来，对着叶老大和叶大嫂就开始拳打脚踢。
“你们走啊，你们都是坏人！不要再欺负我们了！”
吕慧一边哭一边喊，但是很快就被叶老大拎着后脖领子给制服了。
“你放开我女儿！”小黄氏噙着泪，想要甩脱叶大嫂的手去救女儿。
叶大嫂却加大力道，拉着她不肯松手。
“大妹子，真的，你信我一次，我们真的是来帮你家的。
“不然我根本没必要丢下自己的铺子不管，特意从京城跑回来跟你说这件事儿。”
叶大嫂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脾气极好的样子。
此时非但态度十分坚决，就连手上的力道也是不小，直接把小黄氏拉进堂屋，按着她坐下。
叶老大赶紧将金状师的话一五一十跟小黄氏说了。
小黄氏开始还有些抗拒，但是越听越安静，听到后来，眼睛里居然迸发出几分希冀的光芒。
“叶大哥，你、你说的这是真的么？”
“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出入。”叶老大道，“你自己好生想想，这件事就算没有叶庆涛一家人的胡搅蛮缠，真的就顺顺利利把叶癞子下葬了，你们心里那道坎儿能轻易过得去么？
“更何况就算眼下让你顺利下葬了，以后但凡有人去告，官府都会派人来开棺验尸的，到时候你又如何应对？”
小黄氏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但还是心存侥幸罢了。
叶大嫂见她低下头开始抹眼泪，忙抽出帕子帮她擦着眼泪道：“我们在京城都给你打听清楚了。
“一来吕飞动手是为了保护妹妹，他年纪还小，又有案例在前，不会判得很重。
“二来你并没有跟叶癞子动手，只是帮忙抛尸，所以大概率就是杖刑加上流放。
“庆山会帮你们跟顺天府的郭大人打个招呼，到时候直接判罚你们流放西北。
“庆山在那边的人脉广，你到时候带着两个孩子过去，也会有人帮衬一下，至少不会让你们受人欺负。
“虽说西北条件可能艰苦了点，但庆山给你们选的地方不在边境，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以你的勤快，在那边养活你自己和两个孩子是肯定不成问题的。
“流放大概是三到五年，之后你想留下还是想回来就都随你自己了。”
小黄氏都听傻了，这哪里是刑罚，简直像是送自己去过好日子的一样，让她根本无法相信。
叶老大跟着补充道：“还有叶癞子的房子和田地，也不会给叶庆涛那一家子人，应该会被族中收回去。
“这点希望你能体谅，毕竟叶癞子这些年从族中也领了不少银钱。
“而且不管原因是什么，叶癞子终究是被吕飞失手打……那啥的……，对吧。
“这种情况下，再把他的房产田地都给你，也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你说是不是？”
小黄氏闻言赶紧抹去眼泪道：“叶大哥，瞧您这话说的，我当然能理解，我不但能理解，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我还以为我们必须要一命抵一命，谁知道还能有这么好的结果么？
“这不就相当于给我们娘仨儿换了个地方生活么？”
“你若是这么说，倒也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一来你的杖责估计是逃不掉的，到时候只能尽量帮你打点一二，看能不能下手轻一些。
“二来你们是流放过去的，虽说有人帮忙照看一二，但还是要做好必须过几年苦日子的心理准备。
“三来就是，在流放的时限结束之前，你们都是不可以离开当地的。”
小黄氏听着叶老大的话，最后竟然听得破涕为笑。
“叶大哥，叶大嫂，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是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儿了。”
她说着拉着两个孩子，齐齐跪倒在叶老大和叶大嫂面前。
“还不赶紧给恩人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