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十一月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洋洋洒洒飘落，教学楼的走廊里围满了学生。
“下雪了诶！”
“给我让个位置, 都别挤。”
班主任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走廊上瞬间空空荡荡。
回到座位上，秦枭摊开手心，雪已经化成雪，手心冰凉一片。
雪花越下越大，初雪本就寓意着浪漫氛围，课间的走廊上，操场上, 比往常多了许多人。
秦枭和林延从卫生间出来，走过楼梯拐角处, 正巧碰见何叙舟站在那儿，他对面站着一个女生, 从这里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林延：“哦豁。”
女生似乎听见声音回头看，赫然是林嘉敏。
林嘉敏对何叙舟的喜欢从来不藏着掖着，两个人单独站在一起, 很容易让人想歪。
可能是看见同班同学, 林嘉敏觉得有些害羞, 红着脸对何叙舟说：“总之, 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说完就跑开了。
林延也是个有眼力见的, “刚才上厕所没拉尽兴，我再去一趟。”
他的理由破绽百出, 但无人在意。
何叙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秦枭，他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你不打算问我吗？”
“不打算。”
秦枭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他面无表情, 连眼神都不给何叙舟一个，转身就往教室的方向去。
见他真的有脾气，何叙舟快步跟上去，走在他身边，声音压的很低很低：“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是她忽然把我堵在那儿，跟我告白我没同意。”
秦枭仍旧不说话。
“殿下，你这样可真是委屈我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可就忍不住要牵你的手了。”
可以想象，如果在教学楼的走廊上，何叙舟和秦枭这两个风云人物手拉手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秦枭条件反射似的把手缩回来，半晌憋出一句：“你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管用就行。”
眼看着秦枭脸色有所缓和，何叙舟低头附在秦枭耳边，“还生气吗？”
何叙舟长得好看，身高180且还会再长，很多人择偶标准中又高又帅的典型，学生时代里很多女同学人生中的重要笔墨。
喜欢他的人很多，也很正常。
比如沈佳茵。
秦枭喜欢沈佳茵是一个误会，无论他的记忆丢失前还是丢失后，他都从没喜欢过沈佳茵。
可沈佳茵喜欢何叙舟却是真的。
他很好奇，“沈佳茵和林嘉敏都很漂亮，她们喜欢你，你就没有心动过吗？”
上课铃刚好响起，秦枭走路的速度加快，忽然被何叙舟抓住手臂，把他扯回来。
秦枭一脸懵逼。
“那你呢？你对单薇心动过吗？”
秦枭怔住，随即摇头。
究其原因无非对方不是那个对的人罢了。
当你的人生中已经有过那么一个人把一颗心填满，后来就再也没有空隙留给别人。
这年冬天很快迎来跨年夜，十二月三十一号当晚，秦枭被秦巍通知回祖宅。
他还是不太喜欢祖宅那些亲戚，但成长总要学会面对，他不能永远逃避，更何况他是秦巍的儿子。
临出门前，秦枭跟何叙舟通电话。
“今晚我要回祖宅，也不知道以我的脾气能不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一夜。”
何叙舟倒是很乐观：“以前对你冷嘲热讽的官员大臣不也很多吗？还不是被你舌战群儒。”
秦枭叹气：“你怎么不说后来呢？父皇罚我抄了一百遍经书啊！”
“你真以为皇上是在罚你啊？他巴不得你好好教训教训那些老古董，他是皇上，抹不开面子，也不好拉下身段，听说有几个大臣被气得在家躺了好几天，你只是被罚抄几遍经书而已，更何况，一半都是我抄的。”
“……啊，说的也是。”
每次罚抄，何叙舟都会与秦枭共沉沦，皇帝心里都清楚，他只是不说。
秦枭听见何叙舟那边有人说话，是王肃的声音：“什么皇帝大臣啊？舟哥你在跟谁打电话，我怎么听得稀里糊涂的。”
可不得稀里糊涂吗？谁又能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会是曾经的太子和世子呢？
秦枭没忍住笑出来，“先挂了，我会想你的！”
我会——想你的。
何叙舟的脸慢慢变红，好奇的王肃也终于猜到电话那边的人是谁，他偷偷嘀咕：“玩的花啊，cosplay皇帝呢还。”
就是不知道舟哥是个什么角色。
皇帝x大臣？
皇帝x公公？
皇帝x将军？
王肃脑海里的小剧场已经过了好几轮，而这一切，何叙舟全然不知。
秦家祖宅的位置有些偏僻，占地面积非常大，车停在宅子门外，秦枭下车，看着眼前的高大的宅门，忽然忍不住笑了。
这不就是……以前的太子府。
时过迁境，太子府有非常大的变化。
秦枭顺着宅门走进去，院子里的小道已经消失，转而代之的是精致的绿化丛。
他似乎能看见墙壁一点一点斑驳，又被人重新建筑。
似乎能看见阿穆和松竹就站在那儿，恭恭敬敬的看着他。
转眼又消失。
见他看得认真，秦巍问他：“在看什么？”
秦枭回神：“没事，只是太久没回来过，有点陌生。”
“是有五年没回来过了。”
秦枭侧目，秦巍西装革履，岁月善待着这个成功的男人，时间在他身上过得仿佛特别慢，他缓缓开口：“是啊，太久了。”
何止五年，这里已经过了几千年。
从太子府到秦府，也许这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走进内堂，里头热热闹闹，秦枭恭敬地叫了一声：“爷爷。”
秦家老爷子身子骨硬朗，从他举着拐杖要往秦枭身上打就知道，秦老爷子起码还能再活几十年。
秦枭又跑又叫：“我才刚来，您干嘛呀这是！”
“你这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你除了闯祸还会干什么？秦巍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那我就是不争气我有什么办法？”
“你还敢说！”
秦老爷子追着秦枭满院子跑，老人体力毕竟不如十几岁的少年，几分钟就跑不动了，扶着腰大喘气。
秦枭折回来：“您这是图啥？”
秦老爷子又把拐杖举起来。
秦枭：“……”不服老呢怎么还。
祖宅里除了秦老爷子都各怀心思，一顿饭吃得秦枭不上不下。
秦枭在学校一向惹事闯祸从不消停，总有人貌似不经意提起，让老爷子本就不快的心情更糟糕，一阵吹胡子瞪眼。
既定印象是个很奇怪的东西，秦老爷子也很难想象自己的孙子会忽然长大了，不闯祸了。
于是秦枭没有解释什么。
他们对秦枭的控诉越来越过分，直到秦巍一声咳嗽，他们才消停下来，不敢再造次。
以往秦枭和秦巍这父子俩关系不好，秦巍对秦枭向来漠视，也只会在他们说得太过分的时候制止，然而这次，他对秦老爷子说：“秦枭这学期进步很大。”
秦巍这话是在维护秦枭，秦老爷子了解秦巍，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所以秦枭必定是真的有所改变。
更让秦老爷子意外的是，秦巍对秦枭的态度。
吃过饭后，秦老爷子撂下一句：“秦枭，来我书房一趟。”
瞧着老爷子离开的背影，秦枭摸了摸鼻子，怕不是要进书房里挨揍吧。
老爷子举着拐杖张牙舞爪的模样实在记忆犹新，
他跟着进书房，想象中的场景倒是没有出现。
老爷子手里拿着一个相框，秦枭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秦老爷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他将相框递给秦枭，照片上的女人模样清秀，眼神温柔。
秦枭似有所感，把目光移向老爷子，“是我妈妈吗？”
秦枭从小到大，母亲这个角色一直缺席，他只知道母亲去世得早，至于她的死因，并没有人告诉他。
家里甚至没有一张她的照片。
秦老爷子把这个故事缓缓讲给秦枭听：“当年是我逼你爸爸娶你妈，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后悔，如果我没有强迫他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后来的那个地步。
你的妈妈是个好孩子，她是我老战友的孙女，战友去世后，我和你奶奶担心她过得不好，就同意你妈妈一家人住在咱们宅子里，小淮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温柔善良，可惜喜欢错了人。
当我知道她喜欢秦巍的时候，我没有顾及秦巍的感受，逼他娶小淮。
可谁知道，那是小淮噩梦的开始。
我一直以为小淮过得很好，她不愿意让我们担心，从来不肯告诉我们她过得有多苦。秦巍是我的儿子，我明明那么了解他，怎么就相信了小淮所说的，他对她很好。”
讲到这里，秦老爷子抹了抹眼角的泪。
“秦巍结婚后很少回家，这个不幸的婚姻毁了小淮，她的精神慢慢开始变得不正常，她为了怀孕给秦巍下药，她开始跟踪秦巍，她开始调查他身边的女性，直到有一天，秦巍的秘书死在下班的路上，被人用刀捅进腹部。
小淮的手段不高明，警察很快找到了她。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我觉得不可置信，小淮是那样善良的孩子，她连街上的流浪猫流浪狗都不忍心不管，她怎么敢杀人呢？可是铁证如山，在证据面前一切都是苍白的。
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告诉我：她只是处理掉想勾引秦巍的人，她说一切都是报应，对她来说是，对秦巍来说也是，还有对于促成这桩婚姻的我而言，也是报应。
那时候小淮肚子里怀着你，死刑缓刑，可她没有等到死刑执行，就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
这一切对你而言太残酷，所以一直都没有人告诉你。”
秦枭听完所有的故事，再去看照片里的女人，有了不同的感受。
照片上的女人气质温婉，很难想象她竟然会杀人。
她可悲，也可恨，但这个故事里的很多人都不无辜。
秦枭捏着照片，手指因为用力有些发白，“那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呢？”
“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不能瞒着你一辈子。”
“我倒宁愿你们一辈子瞒着我。”
怪不得他和秦巍从小到大冷漠得不像父子俩，怪不得家里没有妈妈的照片，怪不得小时候他提起妈妈时，秦巍的表情复杂，随后就是一阵沉默，一切不合理在此时变成原来如此。
秦枭把手中的相框翻到背面，右下角写着两个字——章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