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太子殿下在百花宴上当众邀请林家小女林沅沅同去游湖一事很快传进皇后耳中, 她沉默了半晌，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林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 有些话也只有她敢说：“娘娘，太子他年纪还小，您别动气。”
皇后娘娘的用意太子殿下不是不懂，林嬷嬷自然觉得他是故意跟娘娘作对。
“可哪有时间等他慢慢长大呢。”皇后轻声叹息，目光在窗外流连了片刻，又道：“委屈单薇这小姑娘了。”
单薇，单丞相嫡女。
她自小懂事大方，皇后对她很满意。
林嬷嬷皱眉道：“这单薇, 实在太聪明了些。”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活了几十年，都看不透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皇后笑了笑, 恬淡温柔：“她是有些小聪明，可本宫看得出来, 她对枭儿有意。”
她也是女儿家，即便单薇再聪明，眼神中的情意也是藏不住的。
皇后抚了抚精致的发髻, 凝重地拢着眉, “去请太子。”
传话的宫女刚要迈出一步, 又听她说：“本宫许久没见单姑娘了, 也请她过来坐坐吧。”
林嬷嬷心领神会：“娘娘, 老奴亲自去。”
太子殿下收到传令时正在太子府逗弄那只蛐蛐儿，他葱白的手指夹着一只细柳, 在蛐蛐儿头上点了几下，“你放心，本太子再给你找个如意郎君，绝不让你守寡。”
他声音轻快, 却并未做什么正经事。
侍卫来报，他恹恹起身，“何事？”
“林嬷嬷求见。”
秦枭浑身一僵，林嬷嬷是什么人，那是他母后从不离身的亲信，林嬷嬷亲自来，显而易见不是什么好事。
他皱着眉头往后退，连心爱的蛐蛐儿也不管了，嚷道：“就说本宫不在！”
侍卫犯难：“若是问起您去哪儿呢？”
“就说本宫在庆春楼！”
他就不信，林嬷嬷敢带人去青楼拿他。
秦枭琢磨着自己这是逃过一劫，他正扭头要躲，一道声音将他定在原地。
“庆春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殿下还是少去为妙。”
林嬷嬷不止是陪着皇后长大，秦枭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一瞬间，他脖子都僵硬了。
既然逃不掉，他也不装了，堆了个笑脸凑过去，咬牙道：“嬷嬷您这样可不好，侍卫还没通报呢，本宫这太子当的多没面子啊。”
他声音越来越小，倒不是怕林嬷嬷，怕的是站在林嬷嬷身后的那位士，他的亲娘。
林嬷嬷活了这么久早就是人精了，秦枭话里话外的意思她门儿清。
“是老奴逾矩了，殿下莫要生气，可娘娘有令，老奴实在是不敢耽搁啊。”
搬出皇后来，算是彻底将秦枭的嘴堵上了，他有再大的不忿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秦枭笑容可掬：“嬷嬷不必自责，本宫并未生气。”
老狐狸！
他没了法子，再推脱也没了借口，只好憋了满肚子火进宫。
阿穆跟在他身侧，不停地默念南无阿弥陀佛，除了何世子，太子殿下还真没在谁那里吃过瘪，这回恐怕是气急了。
能让太子殿下吃瘪的人，掰着指头也数得过来，阿穆没有多嘴，呼吸都不敢大声。
至皇后殿外，秦枭只得将心中郁结抛去，老老实实当一个乖孩子。
殿内有交谈声，秦枭刚走近些便听见里面传来母后的笑声，他有些疑惑地蹙眉，莫非还有旁人在？
他犹豫了片刻，林嬷嬷没给他考虑的时间，高声喊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秦枭嘴角微抽，彻底没了别的路可走，只好走进殿内。
皇后端正坐于殿上，眉眼带笑，看起来十分愉悦，她下方坐了一位十几岁的姑娘，穿着鹅黄衣裙，梳着俏皮好看的少女发髻，正同她说着话。
只这一幕，秦枭便暗道不妙。
这位姑娘他自然认得，单丞相之女，单薇。
也是传闻中最有力的太子妃竞争人选。
秦枭心道，传出这话的人用竞争二字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这哪里是竞争？分明就是关系户内定。
瞧瞧他母后满意的笑容，这太子妃之位舍单薇其谁？
来都来了，他不好再走，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出戏演下去，他往前迈一步，朗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枭儿来了。”皇后笑容不减，替秦枭引荐：“巧了，薇薇正好来看望本宫，你们也有许久未见了吧。”
秦枭没忍住别开眼，薇薇都叫上了。
他声音沉沉：“回母后，前日刚见过。”
他又不是眼瞎，百花宴上看不见众星捧月的单薇。
皇后被他噎住，悄然瞪他一眼，这一眼颇有些威慑力，秦枭只好收敛。
他落了座，听两个女子唠家常，一会儿讲到谁家千金养了只猫，一会儿又聊到哪家公子定亲，秦枭心道时间差不多了，母后定会寻个理由让他们单独相处。
果不其然，皇后抚了抚额角，轻叹一声：“难得薇薇有心来看望本宫，可本宫近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好继续招待你了。”
单薇拧紧了眉，担忧道：“可有看过御医？”
“唉，老毛病了，本宫实在乏力，你不介意的话，让太子带你四处走走，也算弥补了本宫招待不周之故。”
皇后一手抚着额头，在单薇看不见的地方冲秦枭使眼色。
秦枭：“……”
来都来了，反正也跑不掉，索性应承了下来，“单姑娘，请。”
单薇一贯聪明，这会儿也明白了皇后的意图，她红了脸，稍稍侧目不敢看秦枭的眼睛，同他一起走出殿门。
皇宫的风景是好的，这里有世间难得一见的珍贵花木，有精心打造的池塘绿柳，可在单薇眼中，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秦枭并不知身边这位姑娘的心思，只当她也是被迫而为，二人一路静默，谁也不曾先开口。
单薇是女儿家，太子殿下想了想自己的身份，考虑再三后才斟酌出声：“单姑娘，多谢。”
“谢什么？”
“本宫不懂事，常常惹得母后忧心不已，本宫许久没有见她如此开怀了。”
这话倒不是假的，秦枭自认不是一个好太子，至少不是旁人眼中好太子该有的样子，他不务正业，满脑子吃喝玩乐，既不忧国忧民，也不受百姓爱戴。
而母后身为他的亲生母亲，自然是替他操了不少心。
单薇摇头：“殿下何必妄自菲薄？”
秦枭诧异扬眉，又听她道：“臣女相信殿下不是世人所看见的那样。”
“哦？何以见得？”他来了兴趣。
“眼睛看见的只是表象，一个人真正如何不只要看他说了什么，还要看他做了什么。”
秦枭沉默半晌，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女子，她有一双灵动漂亮的眼睛，皮肤白嫩似雪，她的五官是极精致的，早便听闻京中求娶单薇的公子已经快要踏破丞相家的门槛，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而她又是极聪明的，她并不是林沅沅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也不是待字闺中等待父母媒妁的娇小姐，她有自己的考量。
透过她的眼睛，秦枭知道，这是他见过最聪慧的姑娘。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秦枭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起码要将自己的意愿说清楚，他并不想耽误一个无辜的姑娘一生。
本就是母后一厢情愿，何故要毁了两个人。
“单——”
“单姑娘，皇兄，你们怎么在这儿。”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即将要说的话，他蓦地回首，蹙眉道：“秦遇……”
秦遇的目光落在单薇身上，眼神有些揶揄轻佻。
秦枭敏感地察觉到单薇神色有异，不自觉往她身前站，挡住了秦遇的视线。
“七弟。”
单薇不卑不亢出声：“见过七皇子。”
秦遇像是没有察觉到单薇的抵触，搭茬道：“这么巧，你们也来赏花？”
秦枭：“是啊……真巧。”
“皇兄怎的如此不解风情，身旁已有世间最美的娇花，还出来赏这些徒有其表的野花作甚？莫不是娇花摧残起来……不如野花香？”
他眉眼带笑，将不堪的话说得云淡风轻。
单薇拧着眉，咬紧了下唇，不自觉拽紧秦枭的衣角，手心沁出细汗。
秦枭面色微变，忽而嗤笑：“再好的花需得留给懂它之人来赏，只晓得摘花而不惜花之人，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
“哦？是么？”
“有些花还未开便被有心之人折了，七弟，庆春楼的花，开得可美？”秦枭噙了一抹笑，话音平淡，却如同一道惊雷在秦遇脑中炸开。
他……他怎么会知道……
那件事无论从什么证据来看都是二皇兄做的，更何况阿玲已经死了……
他面色白了一瞬，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秦枭走近他，似乎在看他，又好像在看更远的地方，他凑近秦遇，低声道：“七弟，你未免太小看二皇兄了，他可不会这么蠢，蠢到给本宫留下把柄。”
没等秦遇缓过神来，他敛着眉目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二皇兄出手可不会是下药让本宫出丑这种小把戏。”
那件事他早已查清，只是事情没有闹大，他也不想去跟这个做事情脑子却一根筋的七弟计较。
秦遇怔怔地看着他。
秦枭狭长的眸轻轻眯起，漆黑的瞳仿佛迷雾一般，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二皇兄要的，是本宫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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