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迟来
父女二人,手牵手走在街上,臧厚福沉着脸,看着她的背影,她扎着的两个小辫子晃上晃下。
他眼中,一切好像静止了,只能看见女儿蹦蹦跳跳的步子,她穿的绣花的小布鞋,她往头上插的小黄花,都打腌了。
他对不起阿喜,他每每从城里回来,总给臧乐带个稀奇玩意儿,可能是个蹴鞠,又或者是蜜饯儿。
每每他这么做,陪臧乐玩,她每次都在看着,他知道,但却假装看不见,或者说是习惯性忽视。
他仿佛能看见,她那双透亮的眸子,谢幕的看着…想着他良心突然疼痛起来,像是被放了一把火烧。
艾喜民突然拉他的手,抬起头来看着他,发现臧厚福在看她,她那明亮的大眼睛,和他对上。
“爹,我想吃糖葫芦。”她手指了指一边卖糖葫芦的商贩。
她其实并不是多想吃这小孩子的零食,但是她想到,阿白肯定喜欢吃。
臧厚福把所有糖葫芦全买了,包括人家小贩用来插糖葫芦的稻草杆。
艾喜民劝他:“不至于!爹!这么多吃不完!”
他执意要买全部,难道他…很喜欢吃糖葫芦?
他扛着那根杆子,杆子后扎的稻草上,插着一串串红的喜人的糖葫芦。
他脸上还是一副颓废,艾喜民纳闷了,赢了这么多银子,他挂着一副批脸干嘛?
她小心翼翼的问:“爹?你怎么了…”
“阿喜…你想不想吃蜜饯?”他柔声道。
“不…不用了,谢谢爹。”她客气道。
她实在是怕他把人家一家店都买了,他是不是暴发户心理啊…钱多了抓手里烫么…
臧厚福眼眶一热,他的女儿,跟他说谢谢,他从没听她和她娘说过谢谢。
十一年了,想到她刚出生那会儿,他还不肯抱她,现在这般生疏,这都是报应啊…报应啊…
“阿喜…你要不要爹把你顶肩上啊?”他又带着一丝希望问道。
他经常把臧乐顶在肩上,到处在村子里转。他还从没有这么对藏喜。
“不…不…了吧…我都这么大了,多丢人…”她先是一惊,然后结结巴巴道。
臧厚福今天抽什么疯?
臧厚福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瘪了下去,他明白他们父女二人之间已经有一道巨大的鸿沟。
再过几年,就有人上门提亲,女儿谈婚论嫁了,到时候,一切都彻底弥补不了。
他不是人,他不是东西,他是畜牲,要是没他闺女,他现在已经输的连条裤衩都没了。
昨天,赵芳草劝他,他居然…还对她动了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条罪恶的手,顿时心下泛起苦水。
他打了一个给他生了一对儿女的女人,给他炒饭洗衣服的女人,一个跟了她十五年的女人,为他付出自己青春年华的…女人。
想到这,他心下一沉,感觉脚踩在云里、雾里、棉花里。
艾喜民背后凉飕飕,察觉到异样的眼光,谨慎地缓缓回过头来。
他们眼神相遇,见他眼睛里全是愁和哀,眉头拧巴在一起,显得他苍老十岁。
上辈子和这辈子都不能理解男人,输了,一副鬼样子。赢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男人心,海底针…
【臧厚福好感度增加3点,当前为100点。
恭喜你啊,女人,重男轻女任务完成了,获得保命卡一张。】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完成了,难道是她走路的姿势很优美?
回到家后,家里燃气了炊烟,徐徐白烟从烟囱里飘出,慢慢消散。
小破院子里,有一股清淡香甜的气息,不用猜,赵芳草在厨房里烧火做饭。
臧乐在院子里教阿丑玩弹弓。
臧乐听见脚步声,就见臧厚福一脸苦相,摇摇欲坠,好像快要倒了,他手里紧紧牵着艾喜民的手,肩膀上还扛了一把糖葫芦。
他误会了,他从臧厚福这个神态,打定他肯定把钱输了个精光。
臧乐心道:怎么回事,有读心卡都赢不了?
他使了个疑惑的眼神给她,她也挤眉弄眼的给他使眼色。
他们读懂了对方的表情的含义。
臧乐:怎么回事?
艾喜民:我怎么知道?
接着,赵芳草听见动静,从房内探出头来。
一见臧厚福这副失魂落魄样,她吓了一跳,担心的眉头皱起,赵芳草也以为他准把银子全输了。
她赶忙给他拉了个板凳,让他坐下,接着又给他倒了杯水,眼神担忧的望着丈夫,手放在他肩上安抚着他。
“没事,臧哥,我把嫁妆卖了,咱能熬过这个坎。”她安慰道。
一听这话,臧厚福的良心再也经不起打击,他眼泪如那垮掉的水坝,如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
臧厚福把脸埋进赵芳草的肚子上,他手口抓紧了她的两条胳膊。
把一家人都吓坏了。
阿白看到如此景观,他觉得自己肯定又要被卖掉了,再一次被抛弃,再一次像以前那样,像一个物品被卖掉…
他不舍地看了看艾喜民,这时,她恰好也在看他,二人的眼神交汇。
艾喜民从他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担忧,她冲他露出一个微笑,走到他旁边。
“放心,这个家是你的家,没人会把你送走,我们都很需要你。”她说。
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第一次有一个人表达对他需要,不是如同草芥,如同破鞋的唾弃与厌恶。
他心中有一块地方,那里是冰天雪地的寒风肆虐的地方,那个地方,在他的心底里,那整整的寒意总会往外散发。
冻的他麻木,冻的他如同行尸走肉,自从遇到她后,如同一高高挂起的春风和煦的太阳,他想春天应该来了。
他笑了,艾喜民问他为什么笑。
他说:“春天来啦。”
“你怎么也疯了,现在是夏天。”她说。
臧厚福把今天的事一一道来,赵芳草的表情,从担忧疑惑,到惊喜惊讶,又到逃过一劫的放松。
她调笑道:“那你以后还赌不赌?”
“不赌不赌了,全是骗子,前些日子像是被恶鬼附身,想来都后怕诶。害——”
他长舒了一口气,二人用着相同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艾喜民。
“芳草啊,谢谢你,给我生了阿喜。”
正在喂孩子吃糖葫芦的艾喜民,突然被点到名,她打了个战栗,尴尬的给他们回了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