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屋门是虚掩的,红娟手快，轻易就给推开了。
她抬眼望进去，第一眼没见着人，只瞧见了一张空荡荡的床,跟搭在床边的一节玉白小腿。
这是不小心睡到掉床底下去了？
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那只脚的脚趾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嗖地一下，瞬间缩起来了。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被子拖拽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然后又是咚地一声脆响，可能是脑袋瓜子磕床底上了,软绵绵的痛呼声又响了起来。
“呜……疼……”
听见这声儿，红娟顾不得什么，忙跟着蹲下,往床底下望进去。
果然,在里头瞧见了个裹着被子，娇娇嫩嫩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很怕生，瞧见了她的脸,还下意识地往床底下更深处躲了躲,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不敢吭声。
这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让人瞧着又心疼又心软。
“唉哟闺女,咋就钻里头去了呢？快出来，里头脏。”红娟是个热心的，见自己把人吓到了,想也没想，就准备钻床底下将人给哄出来。
偏她越靠近,里头的小姑娘越害怕，不断地往里头躲，但床底的空间也就这么大，再躲也不可能躲到天边去。
很快地，小姑娘往后退缩的身子就贴到了墙面。
见自己都没地方躲了，红娟的伸过来的手又快要够到她了，猫猫被吓得不轻。
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喵呜呜……”
红娟听她小声呜咽起来，可能是太害怕了，还学起了猫叫。
动作顿时一僵，有些讪讪。
“是我吓着你了？对不住啊闺女，婶子也没什么坏心思……”
“红婶，您先出来吧。”
沈诚无奈的声音在红娟身后响起。
他刚刚阻拦不及，让红婶闯了进来，结果猫猫被吓得钻床底，红婶居然还跟着一起钻进去，让他都不知道该先将哪一个劝出来好了。
耳边听着猫猫害怕的呜咽声，沈诚当即便打算先把红婶劝出去再说。
不能让猫猫再受惊下去。
听见沈诚的话，红娟也反应过来自己这姿势有点不太恰当，而且这还是在别人家里，要不是两人认识，恐怕她这样子，都要被当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给打出去。
连忙从床底下钻出来，红娟理了理并不怎么凌乱的头发，尴尬解释道：“我这不是……一时心急……”
“我知道的红婶，可以麻烦您先出去一会儿吗？喵喵性格胆小，很怕生，您在这里会吓着她。”
沈诚话说得直白，但红娟没觉得有什么。
他们这些当兵的都这样，有话直说，干脆利落，不整那些弯来绕去的门道道，她都已经习惯了。
别说他们了，就连红娟自己，都是个直性子。
所以一听沈诚这么说，她立刻就往外走，边走还边交代：“那行，我就先去外头待着，小沈你好好安慰安慰你妹妹，再跟她好好说说，婶子刚刚不是故意吓唬她的，让她别把这事儿记挂在心上。”
“好。”
等红婶出去客厅里，再顺手将门带上后，沈诚才走到另一边的床沿蹲下，尽量放柔语气，哄着里头的猫猫出来。
“喵喵，没事了。”
“喵呜……”
猫猫轻叫一声，过了一小会儿，才慢慢地从床底下探出半颗小脑袋，谨慎地左右张望。
“别看了，红婶是真的出去了。”沈诚自然知道猫猫在戒备什么。
他说着话，目光在猫猫露出来的小脑袋上扫过，果不其然，原本一直都没能成功化形的猫耳朵不见了。
现在的猫猫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正常的人类小姑娘一样。
正是因为这样。
否则，红婶这会儿恐怕态度就没这么平静了。
“不要怕，先出来好不好？”
“喵……”
猫猫犹犹豫豫地，双手撑地，又往外头爬了爬。
随着她的动作，她身上裹着的被子有点松散，被带地微微往下滑，露出精致的锁骨，跟一侧白皙圆润的肩头，且还有往底下继续的趋势。
沈诚几乎在触及那片雪白的刹那，就侧开了头，将目光落在那片被粉刷得一片雪白的墙壁上，心底不合时宜地有点分神。
——墙面有点空，下回看看有什么可以挂墙上装饰一下。
才刚分心不到两秒，他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一股轻柔地力道扯了扯，还有一道柔软温热的小身子朝他跟前靠近。
“抱……抱抱喵。”
小猫咪没有其他心思。
她只是看沈诚撇开脑袋不看她，单纯地想求关注而已。
再说了，猫猫向饲主要抱抱，有什么错吗？
“不可以。”沈诚往后退了一点，拉跟猫猫的距离。
猫猫委屈：“为……什喵？”
为什么不可以抱抱？刚刚他还让猫猫在肚子上睡觉来着？怎么现在就不可以了？
猫猫满眼懵懂，可沈诚却不可以欺负她单纯。
他没直接回答原因，只是问她：“喵喵尾巴也变没了吗？”
“没啦喵！”
说起这个，猫猫可骄傲了，当即自傲地昂起小脑袋，等待夸奖。
她成功变成人了！
“很棒。”沈诚不负猫猫的期待，给了她想要的夸奖，然后口风一转，哄着猫猫道：“喵喵，红婶不是坏人，她人很好，只是性格过于热情了点，但很善良，她不会伤害你，你不要怕她。”
“不……不怕喵。”
猫猫学着沈诚的话尾说，但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将这番话听到心里去。
可沈诚心底起了个念头，便没有打算轻易放下。
所以继续跟猫猫沟通。
“猫猫想试试穿人类的衣服吗？”
“不。”猫猫诚实摇头。
她有皮毛，毛毛很暖和，冬天都不会冷，为什么要穿衣服？
虽然猫猫没有穿过衣服，但她光是看着，都有种被束缚的难受感。
沈诚：“……”
意料之中的答案。
“不穿不可以。”他态度难得有些强硬：“你变成了人，就不能一直光着身子。”
“喵，有被被。”
猫猫扒拉了下身上的被子。
“被子是睡觉时候盖着的，不可以当成衣服穿出门。”
“不，不出门喵。”
“……不行！”
沈诚神情严肃起来，周身气势沉冷，看着有些吓人。
如果换作别人，这会儿恐怕已经被吓到瑟瑟发抖不敢吱声了，偏猫猫跟没感受到一样，还一个劲儿地往沈诚身上扒拉，想用撒娇蹭蹭蒙混过关。
“喵呜~”
被这爱撒娇的小家伙闹得没辙，沈诚神情和缓下来，无奈地继续哄猫：“你乖乖穿上衣服，我奖励你两条小鱼干。”
他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跟一只不通人性的猫说人类的道理显然是说不通的，她根本听就不懂，也不理解，还不如直接利诱来得有用。
果然，听见有小鱼干，猫猫双眼一亮，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没过多久，她对沈诚竖起三根手指。
“要三根喵！”
贪心猫猫可不是区区两根小鱼干可以收买的！
“……好。”三根也没比两根多多少，这傻猫猫哦，讲价都不知道多加点。
当然，沈诚是不会提醒她这一点的。
现在傻点就傻点，好哄，等她以后长大变聪明了，就没现在这么好骗……好哄了。
“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出去拜托红婶进来教你穿衣服，你要好好学，知道吗？”
沈诚还没忘记，猫猫不会自己穿衣服。
“不……”猫猫不愿意接触陌生人，她扯着沈诚的衣袖不肯松手：“你……你给……喵喵……穿喵。”
很好，终于记住自己名字了。
脑中飞快划过这个无关紧要的念头，沈诚手上坚定又不容拒绝地将自己的衣袖从猫猫手里扯出来，在她闹起来之前，先说了三个字。
“小鱼干。”
猫猫安分了。
但……
“怕……”可怜兮兮地睁着大眼睛，仰头看向沈诚。
她还是胆小。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猫猫听见沈诚说：“我就守在门口，不关门。”
这样猫猫可以看见他，应该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好吧喵……”猫猫妥协了。
如果现在猫猫还有猫耳朵的话，肯定是失落地往下垂。
看着很让人心疼，恨不得把猫猫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但沈诚知道这一遭是躲不过去的，还不如早点面对早点习惯，所以干脆狠下心往外走。
他打开门，对着坐在客厅里还没离开的红娟礼貌地说：“红婶，我有件事需要拜托您。”
“这两条是袖子，袖子头有个小口，手可以从这里钻出来，这个大口是衣领，比袖口大，是给你钻脑袋的，我们一般穿衣服就这样，把底部的衣摆打开，双手捏着边缘往上卷，将衣服卷短一点后，才方便往头上套……”
红婶很耐心，一边给猫猫穿上沈诚给买的新衣服，一边仔细教导着她怎么穿衣服。
猫猫学得倒是很认真，只是从她时不时闪过迷茫的双眼中就可以看出，穿衣服的技巧太多，她学懵了。
毕竟猫猫到现在说话水平都还比不过人类的三岁小孩，而三岁的小孩子，很多都还没学会自己穿衣服呢。
这一上来就要猫猫学会自己穿衣服。
说句实话，真的是强猫所难了。
学得脑瓜子嗡嗡的猫猫不禁向门口处投去求救的眼神，可惜，沈诚是背对着门口站着的，根本没接收到猫猫的无声求救。
最后，猫猫有没有学会穿衣服不知道，反正红婶是帮她把衣服给穿好了。
沈诚给猫猫买了三套衣服。
三套款式都不一样。
一条蓝色的小碎花连衣裙，一套出门穿的女式格子衬衫配长裤，还有一套适合在家里穿的睡衣。
说是睡衣，其实不过是比较宽松舒适的长袖上衣，配条类似于运动裤的长裤子而已。
衣服是少见的淡黄，很适合年轻的小姑娘穿，但看起来还是有点偏灰色，把好好的淡黄变成了有点土的土黄，就是比一般土黄颜色淡一点而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受限于染色技术，这年头的布匹颜色差不多都这样，不管是什么颜色的布匹，都总有股挥之不去的灰扑扑的感觉。
仿佛时代的旧影。
好在大家穿的衣服都差不多，倒也显不出什么来。
红娟考虑到小姑娘这情况，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出门，就给她换了一套比较舒服的睡衣。
沈诚给买的衣服尺寸都是刚刚好的。
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但是有一点他算漏了。
——猫猫腰太细，裤子挂不上。
本来是可以堪堪挂上的，但猫猫这不是前段时间暴瘦了一回嘛，到现在肉还没来得及养回来，以至于连最小码的裤子都穿得松松垮垮地，一不注意就要往下掉。
偏这裤子是用纽扣固定的，也没按个松紧带什么的，要想使它合身，就只能拿去改小。
“小沈。”
红娟单手捏着猫猫腰间多出来的一节裤头，扭头对沈诚喊：“你家里有针线不？”
“有，稍等，我去拿。”
沈诚走去隔壁房间，把存放在书桌抽屉里的针线盒拿出来，回去递给红婶。
红婶接过针线盒，冲他挥挥手，赶苍蝇似地：“好了，你出去守着吧。”
“……”
沉默地退守门外，继续耐心地等待着。
“闺女来，先把裤子脱下来，婶子帮你改改。”
面对猫猫，红娟的语气那是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怜惜跟心疼。
刚刚沈诚在请她帮忙的时候，有简单说明过这姑娘的情况。
她其实不是沈诚的亲妹妹，真名叫苗喵喵，父母不祥，小姑娘在这个世界上无亲无故的，目前是由沈诚在照顾养育。
以前苗喵喵遇到过什么，沈诚只说了一句涉及任务机密，不方便给她透露。
但红娟都活了一把年纪了，什么事情没见过？
瞧这姑娘说话磕磕绊绊，胆小怕生，什么都不懂不说，还总爱学猫喵喵叫，甚至只会用四肢在地上爬来爬去，不会走路，不会自己穿衣服，可能也不会自己吃饭，更别提别的了，明显有点智力问题。
而且……
还瘦到不同寻常。
红娟怀着沉重的心情，趁着帮她穿衣服的时候，给她检查了一下，见她皮肤细嫩光滑，身上并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心情却还是不见好转。
因为，伤口可以愈合，也许在她没看见过的曾经，这孩子其实伤痕累累过，哭着躲藏在什么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只是后来被沈诚救了，又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照料，这才养好了一身伤。
“唉……”
红娟心疼地叹口气，怜惜地轻轻抚摸猫猫的小脑袋：“已经没事了闺女，以后日子都会好起来的。”
猫猫在红娟伸手过来的时候有点下意识地闪躲，但最后还是僵硬着脑袋任她摸。
过了会儿，感觉这个雌性人类的手心暖暖地，很舒服，又没有任何恶意，反而善意满满，猫猫才慢慢放松下来，还微微眯起眼，回蹭了蹭。
小姑娘可爱又乖巧的回应举动红娟怎么会感受不到，她眼神不禁更加柔和，心下慰贴。
这是个好孩子呢。
嘴角带着笑意，红娟拿着针线跟裤子，先穿针引线，再将需要改小的多余布料往内折叠捏好，然后将折叠布料的两边缝紧固定。
这样子裤头自然就缩小了一圈。
而且因为是往内折叠，不仅从外部看不出这裤子是缝改过的，以后如果长胖了，也可以拆掉线，将裤子改大回来。
“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红娟将改好的裤子递给猫猫，这回却没再帮她穿了，而是让她尝试一下能不能自己穿。
穿裤子猫猫还是会的。
毕竟刚学呢。
知识还很新鲜热乎，且相比起穿法复杂的上衣，显然穿裤子更好学一点。
将两只后腿往两条裤管里头套就完事了。
“拿反了。”
红娟好笑地上手制止猫猫想拿裤腿口往脚上套的行为，帮她将整条裤子都给倒转过来：“要往有个大口子的这边伸腿。”
她给翻了两次。
因为猫猫不仅弄反了上下，还搞瞎了前后。
“好……难呀喵。”
猫猫想知难而退，可惜红娟不允许。
“不难的，你再试一次。”
在红娟的鼓励下，猫猫还是乖乖地又自己套了一遍裤子，因为事先调整好了位置，所以她两只后腿很轻易地就套了进去，裤子被一下子拉到了纤细的腰间。
“喵呜！”猫猫惊喜：“成……成功啦！”
“对，成功啦，我们喵喵真棒！”红娟激动地拍手鼓掌，活像是看见女儿第一次学会自己穿衣服的老母亲一般欣慰喜悦。
开心过后，红娟又蹲下身帮着猫猫将裤子的纽扣扣上，再稍微调整了一下裤腰，主要是看改小后的裤子合不合身，会不会太紧或者太松之类的。
还好，她到底干了多年针线活，手艺没砸，改得不宽不窄刚刚好。
“小沈，过来看看吧，穿好了。”
听见这声音，沈诚下意识地扭过头。
就见穿着一身淡黄居家服的小姑娘正坐在床边，对他笑得格外灿烂，脸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她小小的一只，身高应该不到一米六，再往床里面稍微坐一坐，没穿鞋子的娇小双足就悬空起来，此时正不安分地前后摇晃，像个调皮的小孩子。
“很好看。”他说。
“这闺女长得确实很俊。”红娟爱不释手地摸了吧猫猫嫩生生的小脸蛋，这回猫猫没躲。
可见在这短短的换衣时间里，她已经跟红娟亲近了不少。
对此，沈诚是乐见其成的。
“这天儿都快黑了，我得赶着回去做饭，就先走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红娟搁下自己带来的包子馒头就准备告辞回家。
沈诚起身想送，被她拦阻。
“可别送了，咱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不需要讲究这个，你回去多陪陪喵喵吧。”
猫猫对沈诚的依赖，红娟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会儿小姑娘还在屋里头眼巴巴地看着小沈呢。
红娟是过来人，有些事……
意会就好。
“虽然喵喵这姑娘单纯不知事，但你也得记得要多对她好一点。”红娟意味深长地对着沈诚笑笑，然后拿着空篮子回家去了。
沈诚：“……”
红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可不管有没有误会，沈诚这会儿也不可能再追出去跟人解释，因为猫猫爬过来扯住了沈诚裤腿，开始讨要她乖乖听话的报酬。
“小鱼干！”
少女清脆甜美的声音里满含雀跃。
“这就给你。”
沈诚将客厅大门关上，转身弯腰，将蹲在自己脚边的小姑娘整个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然后才折身去拿她期待已久的奖励。
——三条小鱼干。
小猫猫也就这点出息了。
拿到小鱼干的猫猫开心不已，她晃晃脑袋，又摇摇屁股，原本被变没了的猫耳跟尾巴又冒出来了，还随着她的心情而欢快摇曳。
沈诚只是瞥了一眼，就没管她。
转身去厨房做饭。
新家有个小厨房，空间不是很大，只够一人在里头活动，但是东西配备得很齐全，还有煤气，用来给一家人做饭是足够的。
沈诚之前有去采买一些食材和调味品。
这会儿也不需要再出门买菜。
当然，在这军区里头，也没地儿买。
一般人家吃菜，不是自己开辟了一块菜地自己种，就是去食堂后厨拿钱票换，亦或者是拜托采购车出去的时候顺便帮忙买。
沈诚这些食材是去食堂后厨换的。
他没功夫种地，指望猫猫更不可能，所以这一家两口人，日常不是吃食堂就是吃从食堂里换来的菜做的饭。
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区别还是有的。
至少猫猫就觉得食堂大厨做的饭菜更好吃，不过沈诚做的也还可以，就家常菜水准吧。
反正对比起来，要问猫猫更喜欢吃谁做的菜，猫猫一定会回答沈诚。
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喜欢这个人类罢了。
理直气壮。
沈诚做饭手脚很快，没过半小时，香喷喷的两菜一汤就被端上了桌。
他做了清蒸鱼，包菜炒肉片，跟鱼头豆腐汤。
还蒸了四个红娟送来的大白馒头。
猫猫吃一个，沈诚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