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李萧牵着方晓莹在大太阳下走了许久才在一片树荫下停了脚步。因为紧张又兴奋，他的手心已经沁出汗意，但依旧紧紧握着方晓莹的手，不愿放开。
他低头去看方晓莹，却发现她神情如常，遂有些失望，问道：“你怎么不是很兴奋啊？”
方晓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你要我喜极而泣吗？”
李萧皱了皱眉：“电视里女生被求婚不都是又哭又笑吗？”
“你还看无脑偶像剧？”
李萧挠挠后脑勺，表情愈加疑惑：“不是，你被求婚了，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方晓莹歪头看他：“我现在看起来也没有难过吧？”
李萧盯着她清澈的黑瞳看了一会，才说：“不难过，但是也没有那么开心。”
方晓莹轻叹了一声：“我问你一个问题，过年的时候，如果你妈在家庭聚会上突然对你说，来，拉一首小提琴给大家听听。你会很开心吗？”
“当然不会开心，可是这不一样啊。”李萧又仔细想了想方晓莹的比喻，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所以，你不喜欢我在很多人面前跟你求婚？”
方晓莹静静看着他，那眼神有点似曾相识，好像她平时给他讲他们传播学理论时的表情，无语、无奈，还带着一点嫌弃。
方晓莹又问：“你会拉小提琴吗？”
“不会。”李萧呆呆地回答。
方晓莹继续用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仿佛在说，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
李萧努力品味着方晓莹的话，小声嘀咕着：“不会拉小提琴，却要在亲戚面前表演……那意思就是不会结婚……”李萧脸上露出十分震惊的表情，“你不想跟我结婚？”
方晓莹低头看着那完美贴合在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转动，语气有些无奈：“不是不想，而是暂时不能。”
“为什么不能？”
“我们太小了，你连法定年龄都没到，怎么结婚？”
李萧连忙说：“我明年就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方晓莹又叹了口气，道：“那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双方家长见面，然后商量彩礼，买房买车，筹备婚礼，很复杂的。”方晓莹摇摇头，“我们还远远没有准备好。”
“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毕业了就可以结婚。买房买车，这个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多钱，但是可以让我爸妈准备，就算是我借他们的钱。婚礼可以找婚庆公司，几万块就能搞定，要是你不想办那种传统的，就邀请家人朋友，办个party也好。”
方晓莹看着李萧，心想自己一直被他高高的个子给迷惑了，其实这人外表是成年人，内心却幼稚单纯地像个孩子。
“这些只是硬件条件，结婚是需要两个人都有成熟的心智和应付问题的能力。不是领一张证，办一场漂亮的婚礼就能经营好一个幸福的婚姻。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啊？每天学物理都学傻了吧？”
“我不明白，我在这方面就是很笨。”李萧表情有些懊恼，他用力挠了挠头发，却并不似解决一道物理题那般轻松。
方晓莹再次沉默地垂下眼，静静看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服李萧，其实她内心也有些烦乱无章。她知道自己是喜欢李萧的，但结婚，她却一直觉得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他们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要被困进婚姻的牢笼了吗？
她对婚姻的了解大多来自她的父母。年轻时经人介绍开始见面，谈了几个月的恋爱就结婚，然后生孩子，吵架，和好，再吵架，直到连吵架都吵不起来，爸爸开始经常不回家，然后就是把一张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无趣的婚姻走向无望的终结。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两人沉默许久，还是李萧先开了口，声音中有着隐隐的愤怒。
方晓莹的眉心再次蹙起来。她开始仔细的思考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是欣赏李萧的，他的聪明，他的开朗，他的乐观，他对自己的真诚。可是她是否真的完全相信他呢？相信他会忠贞不渝，会一直这么喜欢着自己，就算自己容颜老去，美丽不在。她不知道，因为没有人可以承诺一份不会改变的感情。
“还是，”李萧的声音打断了方晓莹的思绪，“你根本就没有那么爱我。”
爱到底是什么？喜欢又是什么。人的情感并不能共同，今天的爱可能很快就变成明天的恨。方晓莹从父母身上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清晰答案，她自己也完全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不要总说爱不爱的，理性人的行为不应该受情感影响……”方晓莹低声说。
李萧突然轻笑了一声：“是我矫情了，你成熟，你清高，你瞧不上这些小情小爱。你天天关心都是家国天下，是那些狗屁情感传递和意识形态！”
李萧愤怒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直到李萧的身影消失在栈道的拐角处，方晓莹才意识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然彻底激怒了李萧。
她脑袋有些懵，十分钟前那人还在跟自己求婚，说着情意绵绵的誓言，要跟她看日出日落，永不分离，现在竟然将她丢在荒山野岭，自己一个人跑了？
方晓莹回想了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好像只是理性地指出李萧对婚姻看法的不全面之处，也没说拒绝他的求婚，也没说不想嫁给他，怎么就把他气跑了？
她拿起手机，查了查地图，这里离宾馆可是有十几公里的路程。一会要坐地铁还是打车回去呢？
方晓莹边琢磨着，边往下山的栈道上走。
方晓莹本以为往山下走一会就能碰上李萧，可没想到，她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直行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也没有见到李萧。
方晓莹再次打开手机查看地图，竟然又走错了，在山中手机网络信号不好，几次都因定位出错而走错了路，如今她已经到了一处十分偏僻的角落里。她本就是路痴，加上是头一次自助游，毫无经验，一路都是跟着李萧走。她抬眼看着四周茫茫山野，一时不知该往哪边走。
刚好有一对情侣路过，她连忙上前询问。
“你要去城区啊，那可有点远，你往那个方向走。”男子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又说，“不过你走到能打车的地方估计也要天黑了。”
他旁边的女子建议道：“可以打一个摩托车，他能带你出去，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可能有点不安全。”
方晓莹谢过他们，便继续往男子指的方向走。
犹豫再三，她还是打给了李萧。幸好，这次李萧很快就接了电话。
“你在哪？”
两人同时问了同样的问题，语气中都透着些焦急。方晓莹不禁心中有些暖意。
“我走错了路，现在在一个不知道的地方。”
“你赶紧分享定位给我。”李萧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怒气，声音里满是焦急担心。
方晓莹连忙打开分享定位，这是不久前才出现的新功能。
“你怎么定位到湖上了？”
“我不知道，刚才就是信号不好，定位错了，我才走到了这里。”
李萧沉吟片刻，又问：“现在洱海在你什么方向？”不过他立刻想起方晓莹是个彻底的路痴，毫无方向感，便补充道，“你的手机指南针功能没问题，你面朝北，然后看看洱海在哪里。”
方晓莹拿起手机左转右转捣鼓了一会，才回道：“应该是在我西北边。”
“我知道了，你现在往西南方向走，记住用手机的指南针功能，尽量绕着洱海走。我去找你。”
方晓莹本来紧张的情绪因为李萧沉稳有力的声音而立刻平静下来。
她紧紧盯着手机上的指南针，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似乎再没有刚才的犹豫不决和徘徊不定，她眼前浮现起李萧的模样。那个刺猬头少年不知不觉已经成长为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虽然他只有21岁，但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在迷路时可以完全信靠的人。
方晓莹又走了半个小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她的手机电量也所剩无几，她赶忙再打给李萧。
“你到哪了？”电话里是李萧有些气喘的声音。
“我不知道。四周都是树林。我的手机电量快没了，怎么办呀？”方晓莹的声音十分沮丧，甚至还带着点哭腔。
“你别着急，关上导航定位，那个很费电。如果手机真的没有电了，你就找路人借手机。我估计离你已经不远了，你走到湖边上，找个长椅之类的坐着。等我！”
李萧说完便挂了电话。
方晓莹按他说的，将手机定位导航都关闭，又调成省电模式。然后找到了一条通往湖边的小路。
夕阳的余晖已经渐渐褪去，方晓莹竟然错过了美如画卷的洱海落日，她静静坐在湖边，看着湖面的金色随着水波跳跃着追随那太阳落幕的方向，悄然消散在天际的黑暗中，一轮明月已经高高挂在树梢。
晚风拂来，吹散了白日的暑气，方晓莹稍稍缩了缩脖子。洱海虽然是湖，却仿佛汪洋大海。在这蔚然壮观的自然面前，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不值一提。
就算自己消失在这片海里，也不会有什么人留意到。
方晓莹又想到自己的妈妈，想到李萧。也许他们这个世界上最在意自己的两个人了。
可是人终将死去，几百年后，洱海的夕阳和晚风依旧，看海的人却已经不知消散在何处。
一生匆匆，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晓莹！”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方晓莹无线飘飞的思绪，她转过头，在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白色的人影奔跑着向她而来。
她站起身，微笑地看着这个为了她而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