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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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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都。大殿。

    且说王姬与孙子公子鲍的事被神秘的不速之客撞破。

    门外面的黑影驻足少顷,就如同鬼魅般飘然离去。但是王姬的心中小鬼作祟,迟迟不敢开门。

    “我去吧。”公子鲍见到王姬惊惶得宛如家圈里待宰的羔羊,长吸了一口气。

    他的心跳逐渐平稳了下来,脸上的讶异和大难临头的惊惧已然消散一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恐惧永远不能解决难题。

    他恢复了平日里的潇洒做派,面色也变得古井无波,仿佛天地间什么波澜都不曾发生一般。

    “吱呀。”殿门被打开,公子鲍观察到门上悬挂着一只黄铜制作的饰品,摸上去质地清凉,光滑而亲肤,令人爱不释手。

    仔细看,饰品被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过,外轮廓显现出云山雾罩之下的一座巍巍大山,山形奇特,宛如一只栩栩如生的牛犊,黄铜的表面被打磨得不留一丝划痕,金灿灿的,公子鲍通过它,竟然能够清晰地看见自己的须发。

    王姬虽然痴长了三十余岁,但是胆识毕竟差了男子不止一星半点。

    此刻的她蜷缩在君位上,怯生生地问:“孙儿,来者何人?现下是什么情形?”

    公子鲍摸了摸金牛铜饰,又探查了门上的麻布,发现有一个不起眼的洞口。

    “不知道。”公子鲍若有所思,淡定地答道:“人已经离去,留下了一块铜饰。门上被戳出了一个洞,许是周刀刺穿的。”

    周刀,即周朝华夏贵族用来防身的青铜匕首,有时候拿来切肉进食也很方便。

    “我们的秘密,应该已经被此人洞悉了。”公子鲍分析道,“通过门上的小洞,可以清晰地看到我们。”

    公子鲍把眼珠子贴在洞口,大殿,乃至君座上的视野一览无余。

    “还有这个铜饰。”公子鲍信步踱到王姬的身畔,把饰品递到王姬的玉手上。

    王姬颤巍巍捧过来,端详了半天,也一头雾水。

    看着祖母娇憨的模样,公子鲍轻笑了一声。

    “你看。”公子鲍指了指黄铜上的图案,让王姬的目光聚焦过来,“这是齐国临淄的南山,又叫牛山,山势奇特,状若牛,故而得名。”

    “他留下这南山的铜饰,是什么意思?”王姬不解道。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极止?”

    公子鲍背过身,清扬的诗歌回荡在殿中。

    “这是诗经·齐风中的南山篇,讲的是齐襄公诸儿和他同父异母的姊妹,文姜的故事。当初兄妹二人两小无猜,情窦初生。所谓苦命鸳鸯天作弄,文姜长大后,他们的父亲齐僖公要把她许配给带兵拯救齐国的郑国公子忽,公子忽早就知道文姜已然心有所属,就推脱说:‘以前没有带兵为齐国解围的时候,我尚且不敢迎娶齐侯的女儿,因为齐国强大,我只是区区一个郑国公子,门不当户不对。如今奉了君父的旨令来解救齐国之难,如若娶了妻子回去,岂不是用国家的军队来赚取自己的婚姻?郑国百姓会怎么非议我!’

    后来,文姜还是被强行许配给了鲁国的国君,鲁桓公。兄妹就此散落天涯两端,只能互寄诗歌,聊解思念。”公子鲍讲得声情并茂,竟然挤出了湿润的泪珠。

    “那后来呢?”王姬仿佛把自己带入其中,这般经历和当下的自己别无二致,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个悲伤的爱情故事的结尾。

    “美满的感情是万事万物都无法阻隔的。婚后的文姜借着鲁桓公访问齐国的机会,和登基后的齐襄公再燃旧情,鲁桓公碰巧撞见,竟然对纤弱的文姜大声责骂。是可忍熟不可忍。齐襄公为了文姜的幸福,为了纯如绢布的爱情,设计刺杀了蛮横无理的鲁桓公,从此文姜在齐国和哥哥过上了幸福自在的生活。”

    文姜的故事让王姬颇有共鸣,这个女人期望自己也有一样的幸运:“我们也会一样幸福自在的,对吧?”

    红扑扑的脸蛋,眼角的希冀仿佛要溢出来。

    “曾经也许是。但是现在有恶人要拆散我们。”公子鲍的眼里仿佛要吐出地狱中的火焰。“这个人留下金牛铜饰,就是要告诉我们,‘事情败露,你们等死吧’。”

    王姬愕然,仿佛瞬间置身于冰窖。

    “亲亲,我先暗地离开宫殿,你去宫门问话,御士们应该知道有谁来过宫殿。此人不除,你我之情终是云山飘渺,不容地面。”公子鲍温柔俯身,捧着王姬的脸颊,留下一丝余温,便飘然而去。

    ……

    宫门门口。

    华衣美裳,珠光宝气,一脸端庄的王姬带着宫女来到宫门门口。

    “我儿可曾归来?”王姬假惺惺地询问披坚执锐,驻守宫门的御士。

    “回君夫人。不曾归。”耏宽答道。

    “那今天是否有人造访宫室?”王姬唇齿间,漫不经心地飘出一句话。

    耏宽正要答,突然意识到什么,言辞仿佛鱼骨,猝然噎在咽喉之中。

    “不……不能说!”

    王姬一双美目瞪得硕大,加重了语气,呵道:“什么叫不能说?到底有没有?”

    耏宽屈下头颅,做了个稽首礼,“望君夫人见谅。我等答应贵人的命令在先,谨守机密,不得泄露。”

    王姬赤红着脸,追问不休,道:“究竟是谁?”

    耏宽沉默,顿首不言,三缄其口,嘴巴像被针线缝合了一般,密不透风。

    倒不是那人积威令他不得不从,而是宋国百姓自古有君子之风,信守承诺,答应的事情哪怕小如沧海之一粟,亦会一丝不苟地执行。

    王姬色厉内荏地恫吓了几句,依然不奏效。

    “去给我儿送封信。”她把一卷竹简递给宫人,快马加鞭载着情报,向着公子鲍的府第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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