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捡个小乞丐
“指教不敢当。”
杨七七客套地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
“咱这清水镇店多人少,竞争力还挺大的,我就是来替大家伙儿问问,小哥是做什么营生的?”
“阁下说话倒是敞亮。”
玱玹笑得端正儒雅,如实相告道:
“在下别的本事没有,只跟师父学了些酿酒的手艺,打算在此开个酒坊。”
“哦~~酒坊啊!”
杨七七恍然大悟地颔了颔首,回头冲如释重负的串子眨了眨眼,随即笑哈哈地赞叹:
“酒坊好啊,我们这儿什么店都有,就缺一家酒坊。
小哥这独一份儿的生意,定然蒸蒸日上。”
玱玹微笑着颔首抱拳,“借阁下吉言,在下轩,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杨七七谦虚地揖拜,“我是回春堂的医师杨七七,这位是我的家人兼学徒,串子。”
串子忙低头见礼。
玱玹谦和地回了个礼,唇角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
他的眉眼温润如玉,气度儒雅似书,远观如水,近看若山……
果然,还是讲道理、懂礼貌、笑容多的男人更招人稀罕!
杨七七下意识地拿玱玹和长远记忆中只见过一面的相柳做了比较。
思及那个男人对年幼的自己实施的一系列“暴行”,她顿时感到脖子和胸口隐隐作痛,两只手自然而然抚上了发疼的位置。
“医师?”玱玹诧异地看着杨七七,和风细雨地关心道,“可是有何不妥?”
“嗯~~没有。”杨七七忙将双手垂了下来,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继而往旁边退了两步。
“那个,小……轩哥,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以后都是街坊邻居,有什么事情知会一声儿便是。
告辞!”
“多谢!”玱玹提脚迈过门槛,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医师慢走,不送。”
杨七七扯唇粲然一笑,便负手转身,昂首挺胸地对串子仰了仰下巴。
“走了,你去告诉大家新街坊的营生,好让他们放心。”
“好嘞七哥,我这就去。”
串子眉飞色舞地应允,跳起脚来跑得飞快。
杨七七笑着摇摇头,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抬眸逡巡着熙熙攘攘的街市,惬意地哼起了小曲儿。
身后,玱玹敛了笑意,炯炯有神的双目灼灼地盯着“少年”的背影,英挺的眉间浮现出一抹迷茫的猜忌。
她到底是谁?
为何要掩藏真身?
小夭如今又在何处?
是否如此人一般,掩去了真身?
她可曾怨恨他这个无情的哥哥?
……
心里有太多疑问,玱玹百思不得其解,眼神虚空地看着杨七七走远,终是稳住心神,驱散了理不断的思绪,反身把门带上,便大步朝东市走去……
…………
中午,老木心情愉悦地做了一桌子好菜。
麻子串子风卷残云地扫去一大半,便推推搡搡地干上了杂活。
杨七七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捂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到厨房,拎起灶台旁的木桶,哐一声搁在饭桌下,便将空荡荡的碗盘哗啦啦地扫了进去。
“老木,我去刷碗了。”
回头吼了一嗓子,杨七七便提着木桶大摇大摆地出了后院。
老木举着铁勺飘出了厨房,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收拾干净的饭桌,余光越过篱笆瞅见杨七七笑吟吟的侧脸,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鼓,开始怀疑人生。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抬头看向天空,金黄西移的太阳明晃晃地刺了他一下。
老木赶紧低下头,郁闷地嘟囔道:
“没有啊,还是要从西边落呀。
这小子,吃错药了不成?真是新鲜啊……”
好笑地摇了摇头,他便没再纠结,娴熟地将铁勺准确无误地扔到墙上挂好,随即解下围裙进了前堂。
这边,杨七七满心欢喜地走到河边的大树下,随意地将木桶放到小水坑旁,便迫不及待地跑向了不远处的芦苇荡。
“嘿嘿,帅哥,我来了……”
【…………】
三两下薅开芦苇,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脏污的男子。
他正面朝地而趴,头发凌乱地打着结,血渍将破破烂烂的衣服染透,变得又硬又干,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面料。
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遍布着淤青和红痕,微微扬起的脸上也到处都是伤口。
看起来明明应该是一个修长挺拔的人,此刻却形同枯槁,浑身上下散发着溃烂脓肿的腥臭。
太tm惨无人道了!
身为神族又如何?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还不是照样会遭人迫害!
堂堂涂山氏族的二公子,三年多沦落至此却无人问津,实在是世态炎凉!!
悲悯地叹息一声,杨七七呈弓步半蹲在地,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和腰部,小心翼翼地将其翻转过来,继而弯腰用力,便将人打横抱起,快速朝医馆跑去。
颠簸间,男子艰难地掀开了眼皮,朦朦胧胧之际,依稀看见一张焦急怜悯的侧脸。
心头浮现一丝暖意,他动了动麻木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腰间那只温暖的小手,唇角扬了扬,眼前猛然一黑,便再次晕了过去。
杨七七并未注意到男子的动作。
一心救人的她火急火燎地穿过菜园、冲进院子,径直绕过走廊,一脚踢开房门,便将人放到了床上。
她一边解着男子的衣服,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老木,麻子串子,过来帮忙呀!”
“哦,来了来了……”
三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赶了过来。
刚进门儿便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叨着。
“哦哟……我的妈呀!七哥,哪儿来的小乞丐?”
“七哥,这……这是谁呀?伤得也太重了吧!”
“不是,七七,你头一回主动刷碗,就捡个小乞丐犒赏自己是吧?”
“少啰嗦。”杨七七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临危不乱地吩咐道,“百灵药,麻沸散,酒,刀,蜡烛,针线。”
“好好好,马上就来。”
串子麻子立刻歇了八卦之魂,默契地分头行事,不一会儿便把治疗所需的东西拿齐了放在桌边。
杨七七看了一眼桌面,拿起绿色的瓷瓶,拔开瓶塞便将白色的粉末悉数灌进男子的嘴里。
随即打开羊皮卷,露出一套造型别致的银刀。
她左手拿着镊子,右手握着尖刀,灵活快速地剜去他身上化脓腐烂的皮肉。
“嘶……”麻子串子感同身受,看得龇牙咧嘴。
老木凑到床边,从头到尾指着男子的伤口,讳莫如深地叹道:
“鞭伤、烫伤、刀伤、刺伤,脚底板被长钉钉穿……
七七,你捡了个啥人回来?这遭遇可不是普通人能‘享受’得起的,可别惹上麻烦呀。”
“老木……”杨七七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直勾勾地盯着老木,在他逐渐心虚的眼神中,猝不及防地说道,“去,把碗刷了。”
“…………”
老木无语凝噎,头疼地扶了扶额,便认命地摊了摊手,转身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