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沈家夫人于十年前逝世，家中一切事务皆由老夫人做主，沈琉璃从旁协助，顺便跟随祖母学习管理内务之事。
这几年沈老夫人身子越发不好了，家中大半事情皆交于沈琉璃做主。
沈庭桉自幼定了门亲事，如今大哥已娶新妇，他也及弱冠该将亲事提上日程。
他倒是着急，可家中长辈不急。那位妹妹是他自小倾慕的，为了娶她每日盼着长大。
如今算起来妹妹也快到了及笄的年纪，如今商谈婚事最是恰当。
可祖母虽口上答应，却没有付之行动。沈庭桉着急，怕人家以为自己不愿意履行婚约，又怕妹妹冰雪可人成为别人的新妇。于是计划自己动身前往江南，商谈婚事。
沈琉璃自是知道兄长的心意，可他这般离去着实有些不负责任。
“阿璃放心，翰林院我已经告假，阿父那里我也寻好了借口。待我找到世伯，与他表明我的心意，沈府绝非那背信弃义之人。然后我就回府，亲自向祖母请罪，再让她老人家替我做主，定下婚期。”
沈琉璃的眼眸一暗：“二兄非去不可？”
沈庭桉十分坚决：“非去不可。”
沈琉璃侧了侧身子：“那二兄去吧，路上千万小心，沧州水患虽解，但万不可松懈。路上离山路远些，若是遇上山崩可千万记得往山上跑。还有，若是遇上流民虽要抱有怜悯之心，但是也万不可怜悯过头，将身上的银两尽数交出。
还有若是遇上流寇，二兄第一要保全性命，对方要钱，全给他便是。若是没了银两回不来，路上记得扮作乞丐随同那些流民一起回到长安。那些贼寇瞧见流民定然不会出面勒索。
还有……”
“好了好了，阿璃可以不说了。小小年纪的如此操心可如何是好。”沈庭桉怀疑妹妹是为了不让他远行才说这些可怕的事情吓唬他。
“二兄自生下来从未离开过长安，更别说这一回你连小厮都不带，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妹妹可怎么办？”
沈庭桉见到妹妹一副怆然欲泣的模样，心软几分。随后晃了晃脑袋，将那份心软抛之脑后，更坚定自己的决心。
“你放心吧，二兄虽没出过远门，但至少大你几岁，你说的这些二兄都懂。我向你保证，我定然会安然回府，到时候你就会多一个嫂嫂了。”
沈琉璃神情难测，对着沈庭桉道：“那琉璃在此恭送二兄早日归来，带着二嫂一同回府。”
沈庭桉难为情笑了笑道了声好。
见他远去的背影，沈琉璃的眼睛暗的如同深渊，转头吩咐身边的婢子道：“你找人将二兄的行李全偷来。”
芳缘闻言一怔：“娘子……”
“我都是为了兄长好，那家人在长安时与父亲交好，如今破落怎么还能妄想攀高枝。我二兄人中龙凤岂是随意的阿猫阿狗可以高攀的，也就二兄被猪油蒙了心。”
芳缘还是有些犹豫：“若是二郎君去意已决，您还将他的盘缠尽数收缴，二郎君这一路……”
“二兄养尊处优惯了，身上若没了银钱自会知难而退的。你放心去吧，一切有我担着，大不了命沈家一路的商号都看着些。”
芳缘知晓自家娘子向来说一不二，见劝不动，也就下去按照吩咐办事。
……
宋谦此次带的人不算多，宋怀玉前来为他们送行，一家三口站在码头上，其余的下人们正一趟趟的搬运行李。
“本想随你们一同去的，可……”
宋谦拍了拍长子的肩：“罢了罢了，学业要紧。”
宋知朝也跟着附和：“是的阿兄，学业要紧，你将阿父放心的交给阿朝吧。”
宋怀玉温和一笑：“好，朝朝也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兄长。我会保护大伯和六妹妹的。”宋怀景扛着宋知朝的行李咧着一口白牙道。
宋怀玉见状更是放心不下，这家伙为了躲避二叔母的催促，主动请缨让宋谦带着他一起去江南。
宋谦不好驳了小辈的请求，也就同意带他出门。
“还有你宋怀景，路上少惹是生非，你也长大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可把妹妹交到你手上了，若是朝朝少了一根头发丝儿，瞧我不让二叔母给你请十个夫子。”
不愧是兄弟，自己的软肋倒是被他拿捏个十成十。
“知道了，兄长如今和我阿母倒是越来越像了。”言毕立刻提着行李登上了船。
“好了，你早些回去温习功课吧，九岑先生学识渊博。有他指导，明年的春闱你定然能够拔得头筹。”
宋怀玉行了拜别礼：“孩儿静等父亲归来。”
宋谦带着宋知朝上了船，宋知朝在踏上船板的那一刻，余光见到宋怀玉还站在那处瞧着他们。
宋知朝迈上的脚又收了回来，朝着宋怀玉奔去。
她做人的时间不长，她也说不上来做人做鬼哪个好。但是每每她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脑袋中浮现出宋怀玉的脸，她就觉得做人真好。
宋怀玉瞧着本来要上船的妹妹，朝着自己飞奔而来，顿时还没反应过来。宋知朝就猛地飞扑到他身上，双手紧紧环绕着自己腰。
一低头就瞧见妹妹的头顶，两朵白色的小绒球藏在发间，煞是可人。
“阿兄，阿朝很快就回来的，阿兄可不能忘了阿朝。”
宋怀玉哭笑不得：“好，阿兄在长安等着朝朝，朝朝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嗯。”
日暮西山，白日里的燥热减轻了几分，远处海天一色，落日将那边的云彩染得通红。像被火烧了般，照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昏黄。
“阿朝就这么舍不得兄长么？”宋怀景忽的出现在她身后，方才那一幕他也瞧见了。
心中难免有几分动容，他有两个妹妹，小的时候也想与她们亲近。可自己每次抓来蛐蛐儿耗子这些小动物，每回都会把两位妹妹吓得哇哇大哭。
后来他习武了，想着也能保护两位妹妹，可妹妹们却总是嫌弃他粗鄙。久而久之三人之间就不甚亲近，再后来年岁稍长，又讲究起男女有别，哪怕是亲兄妹也不能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来。
以此可见，当宋知朝抱着宋怀玉的时候，他有多么羡慕。毕竟宋知朝是个痴儿，也不必理会那些世俗的眼光。
“这是自然啊，难不成二兄远行，舍得三姐姐和四姐姐么。”
宋怀景面上一热，他那两位好妹妹在他出门的时候还在讨论哪家的胭脂水粉比较好，恐怕自己走了一月，才会想起院中那位莽夫去了何处。
“这是自然啊，我方才出门时，嘉儿还哭哭啼啼求我别走呢。”当着女娘的面自然不能输了底气。
宋知朝一笑，没有揭穿他。若是放在以前自己还能为难一信，可如今全府恐怕只有她最了解宋怀嘉了，以她那样的性子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二人站在船头，欣赏着落日的风景。他们坐的是普通的商船，虽然大但多数是用来运输货物的。
宋谦与船长关系好，船长还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三间房，供他们休息。
坐在船上有些许颠簸，像山岚那般力大无穷的人都吐了个昏天黑地。也是如菀一直在照顾她。
此次下扬州，也有为如菀寻身世的打算，所以宋谦特意让如菀同行。没想到她倒是安然无恙，茯苓也有些晕船，如今如菀倒是成了三位娘子的婢子。
船在海上悠悠飘荡了一晚，直到日晞从云层中透出来。直到海天一色的连接处慢慢出现了日的形状。
“朝朝昨夜睡得可好？”宋谦看着一早就站在船头看日出的兄妹二人道。
“好，船飘啊飘可舒服了。”
宋谦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一点都不娇气。
“那就好，等会用些早膳，估摸着天气好的话后日晌午我们就该到了。”
宋谦忙着和邱叔商议正事，留下兄妹二人面面相觑。
“你小子，没钱还敢点这么多菜，没见过你这样光明正大吃白食的人！”
一阵喝骂声传来，顿时吸引了二人的目光。只见一群人将一人堵在角落里，那些人手上还拿着棍子等武器。
“我可不是吃白食的，不过是钱袋子被人偷了，我也没想到。各位将棍子放下，我沈二绝对做不出欠钱不还的无耻之事。”
“我呸！你没钱还敢吃饭，我信你？你当我蠢么，还不如把你打一顿出出气来的痛快！”为首的大哥抄起家伙就要朝着沈庭桉去。
沈庭桉愣在原地：“等等！大不了我拿东西与你抵债，到时候我自会派人来赎。”
领头的上下瞟了他一眼：“瞧你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能有什么值钱的？”
“此言差矣，人不可貌相……”
“少废话！”领头的明显有些不耐烦起来。
沈庭桉从怀中拿出一块玉来，思来想去又收了回去：“这位大哥，请问你船上是否需要招劳工，我以劳抵债如何？”
领头的冷笑一声：“你逗我玩呢是吧，把你怀中的玉给我交出来！”
话毕就伸手去抢，沈庭桉牢牢护着怀里的玉，眼睁睁看着那木棍朝自己而来！
闭眼的瞬间，沈庭桉忽然觉得一阵强烈的风拂过，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在惨叫声中缓缓向自己走来一女子，芙蓉粉面，一双墨淡正好的眉，杏眼艳而不媚。身着苍兰襦裙，步伐盈盈，她逆着光而来，除一双眼外看不清神色。
海上的风和煦，吹起娘子的纱裙，她缓缓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对他说：“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