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难产
“姐夫,你可以教我写字吗?”夏青阳手里拿着一个小树枝看着赵怀安。
“可以,那姐夫就教你写你的名字吧。”赵怀安接过夏青阳手里的树枝,从凳子上站起身,走到院子的东南角,蹲下身子,在地上写了夏青阳三个字。
“这三个字就是你的名字,这个是夏,你的姓,这个是青,这个是阳,这两个字就是你的名青阳。”赵怀安教得很投入,夏青阳学的也很认真。
家里的粮食都在灶房里,夏茹绾看了一眼装粮食的两只陶瓷缸,都快要见底了,一只缸里是一点玉米糁,一只缸里是一点杂粮面。
夏茹绾有些泄气,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这些材料,自己再大的本事也搞不出来什么花来。思索再三,夏茹绾决定拿玉米糁做玉米糊糊,把摘好的青菜切成菜末,一会做成青菜玉米粥,杨二娘感冒了,吃点菜粥也好,杂粮面就做成杂粮饼。
先生火把玉米粥煮在锅里,待粥盛出时再烙饼。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妹才七岁,已经会干很多家务活了,见大姐在桌子上和面做饼,她就自动去灶下看着火,还不时地起身拿勺子搅锅,够不着锅台,就搭个小凳子站在上面。
“娘说,一定要搅锅,不然粥就会烧煳了。”小妹见大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赶紧给夏茹绾解释道,完全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小妹在灶下添柴时,夏茹绾进了实验室,拿出一包葡萄糖粉,倒在灶房里用来装糖的陶罐里,说是用来装糖的,其实一年到头基本都是空着的,只有过年那几天,这只罐子才会装上半罐捣碎的红糖渣滓。
一袋五百克的葡萄糖,装了快满的一罐,夏茹绾拿汤匙舀了两汤匙糖粉和在杂面里,不敢放得太甜,怕杨二娘说她败家,穷苦人家,平时哪舍得吃糖,稍微放点,杂粮煎饼有个淡淡的甜味就行。
擀好了饼,锅里的玉米糊已经开始有黏性,这是熟了,夏茹绾把事先切好的青菜末放下去搅匀。青菜也就熟了,把玉米糊直接盛在碗里,刚好五碗。
打水刷锅,把丝瓜片放下去翻炒到八成熟,撒上食盐,翻炒好后盛在陶瓷盆里,再洗锅烙饼,这一套工序夏茹绾做得得心应手,仿佛做了无数次,大概是原主的日常积累吧
“大姐,真香。”小妹站在锅边,看着夏茹绾拿锅铲翻着饼,待杂粮煎饼两面都成了焦黄,整个灶房里都弥漫着淡淡的甜香,饼熟了。
把大饼拿到桌子上,切成大小差不多的方块,捡在一只竹子编的小筲箕里,这顿饭就算做好了。
“小妹,去叫青阳他们吃饭。”
“好。”小妹答应一声,欢快地出了灶房。
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杨二娘的屋里吃了一顿午饭。
五月下午的日头也不算温和,吃过午饭,夏茹绾和赵怀安不急着回去,几个人坐在杨二娘的屋里说话。
杨二娘吃了感冒药,出了一身汗,已经觉得轻松多了,她拿出针线篓子坐在床上做针线,夏茹绾和小妹坐在旁边看着,都是缝缝补补的活,两个小孩的衣服穿不得了就拿来做补丁,杨二娘的衣服上打着一层又一层的补丁,夏茹绾越看越揪心,这娘几个过得这么苦,完全超乎了她对贫穷的认知。
青阳从他屋里拿来一本《三字经》,看着赵怀安,有些踌躇的问:“姐夫,你教我认这书上的字好吗?”
赵怀安中午教他学了家里人的名字,这孩子十分聪明,记忆力很好,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家里人的名字会认,这会又想学《三字经》。
赵怀安点头接过他手里的《三字经》翻开,有些破旧,有的地方只剩下半页。
上一世,夏茹绾只有师兄,自己从小就跟着师兄,师兄拉着她学走第一步路,师兄教她说的第一句话,后来上学了,师兄每天都送她进教室,放学在教室外等她一起回家,甚至她第一次来例假,也是师兄为她准备了姨妈巾,煮了红糖水。她要去当兵,师兄就在家守着爷爷守着他们的家。师兄去世那些日子,夏茹绾觉得天都塌了,没有师兄在的日子,每一秒都是那么难捱,她知道师兄一定希望她好好活着。
为了师兄,她打起了精神好好地活下来了。她以为自己的下一世,肯定可以再遇上师兄,可是,师兄,你在哪里呢?
夏茹绾忍不住湿了眼眶,害怕被杨二娘看见,她来到赵怀安身后,假装看他教青阳识字。
青阳已经学到“子不学,非所宜。”他瘦小的手指指着字一个一个地读,赵怀安每教一句,就先给他讲解含义,讲了书中所指的含义,再叫他读。
《三字经》上面的字体都是繁字体,要不是夏茹绾小时候在爷爷那背过《三字经》,她根本就认不全书中的字。自己要给人开药方,还得抓紧学写字。
未时一过,日头已经开始偏西,夏茹绾和赵怀安准备回去了。杨二娘母子三人送她们到院门口,夏茹绾从杨二娘手里接过收纳箱,叮嘱杨二娘这几天多喝水,多吃点青菜,又对夏青阳道:“青阳,你好好识字,等大姐赚到钱了就送你去学堂。”
“你和大郎好好过日子,青阳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杨二娘赶紧对夏茹绾说道,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赵怀安,生怕夏茹绾的话惹怒了赵怀安,夏茹绾在赵家的日子难过。
赵怀安向杨二娘施礼道:“岳母请留步,我们这就告辞了。”
“好,那你们走吧,路上小心些。”杨二娘拉住两个还想跟去的孩子。
“青阳,好好识字,姐夫下次来要考较你。”
“是,姐夫。”夏青阳像模像样地对赵怀安施了一礼,看来他是十分崇拜这个姐夫。
小妹看着夏茹绾道,她的眼里竟是包了些水花,带着哭腔问:“大姐,你们什么时候还来?”
“大姐过几天就来,保证。”夏茹绾说完赶紧转身,她就怕这样的场景,就如当年退伍时和战友们一一话别那场景,心里明明不舍,却还是要各奔东西。
走了很远,转身向夏家门口看去,发现门口一大两小三个黑点还在。
“走吧,要是想她们了,就再回来看望他们。”赵怀安说完,伸出右手。
“走吧,我一会累了再给你。”夏茹绾知道他想帮她拿收纳箱,可他身体那么弱,她可不敢累着他。
“赵怀安,你休了我吧?”见四下也没有什么人,夏茹绾鼓足勇气道。
她知道赵怀安在赵家人面前非要认下她这个妻,主要还是想救她,这份情她呈了,但也不想因此就把两个人绑在一处。
“何出此言?”赵怀安心下不悦,加快了脚步。
他人高腿长,夏茹绾虽是成年人的灵魂,但身板和小孩子差不多,手里的收纳箱少说也有个近十斤,一时间追得有些气喘。
“那个,那个我先前,做了对,对不住你的事,虽,虽然是知道错了,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想休了我,我也没意见。哎哟!”埋头赶路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夏茹绾,一头撞在赵怀安的胸口上。
赵怀安没出声,从夏茹绾手里一把拿过收纳箱,也不理她,转头就走。
“切,这人还生气了?我这样说他不是应该开心吗?”夏茹绾在心里腹诽。赶紧慢跑几步,好跟上那道修长笔直的背影。
听见背后的人追上来了,赵怀安放缓了脚步。
两人快要出夏家村了,却迎面遇上了熟人,正是老罗氏的小女婿夏冬生。
夏冬生赶着驴车也准备出村,老远就打招呼二人:“怀安,绾丫头,你们来看二嫂?这是要回去?”
这夏冬生和原主是一个村,他的老婆正是赵怀安的小姑,夏茹绾能卖给赵家,也是她小姑牵的线,这夏冬生是个老实本分的,家里就他一个独生子,赵迎春嫁给他也算是享福了,几代人的积攒,有些家底,公婆都是本分人,又只有一子,对赵迎春很好,一年前结的婚,记得怀孕了,恐怕都快要生了。
“姑父这是要出去?”赵怀安问道。他爹虽不是老罗氏所生,赵迎春对赵云根夫妇却很好,平时对他们大房甚至比二房还要好。
“可不是吗,你小姑要生了,昨天就发作了,早上破的羊水,稳婆从昨晚一直守着,这会说孩子是立身子,叫我赶紧去请大夫。晚了就要一尸两命了。哎!我得赶紧去县里请大夫,就不招呼你们了。”说完,夏冬生就要挥鞭赶驴。
“姑父且慢。”夏茹绾一听,这情况确实有点紧迫,以自己看古装剧的经验,像这样的情况,大夫必然会问他们,保大还是保小,人命关天,她作为医生怎能袖手旁观?
“怎么了?”夏冬生满脸焦急,耐住性子问夏茹绾。
“稳婆可说大人孩子危险?”夏茹绾自认为问了一句废话。
“正是如此说,我才着急啊,侄媳妇,我真的是急事在身,姑父怠慢,改日登门赔罪。”夏冬生满脸焦急之色,边说又把鞭子高高扬起。
夏茹绾看着他高高扬起的鞭子,决心来个毛遂自荐:“小姑父,我来,小姑母的事让我来。”
“你,侄媳妇,你别说笑了,你又不是大夫。”夏冬生快要急疯了,这绾丫头今天是不是故意的,他有些怀疑这侄媳妇是因为自家娘子牵线卖了她,就记恨上他家了。
但其实他娘子也算是出于好心吧,毕竟这丫头在自家连顿饱饭也吃不上。
“我是,小姑父,我真的是大夫,以前父亲不许我行医,怕女子行医有诸多不便。”夏茹绾赶紧解释。
夏冬生将信将疑,他看向赵怀安,见赵怀安朝他点头,他还是不放心地道:“可是这接生一事,况且还是难产,你行吗?”
病人家属的担心夏茹绾完全理解,她只好耐心道:“小姑父,姑母早上就破了羊水,如不尽快生产,腹中胎儿一旦没有羊水,会缺氧致死,你去县城请来最好的医生也只会尽力把胎儿拽出来,胎儿的生命完全没有保障,而且,他们还很有可能伤及大人,幸运的话,可以保母去子,不幸运的话可能母子都保不住。如果是我给姑母接生的话,有八成把握可以保住母子。”
夏冬生耐住性子听了半天,就记住了她说可以保住母子,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稳婆叫他去请大夫时,悄悄对他说,叫他快点说不定可以保住大人,要是晚了可就一个也保不住了。
“快,你们赶紧上车,我们这就回去。”夏冬生仿如遇到救星,迫不及待地对二人道。
三人坐在驴车上,夏冬生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那头苦命的驴只好向前狂奔,生怕少迈了一步,后面的鞭子又要落在它身上。
夏冬生的家在村子靠南边,也是砖瓦房,凹字形院子,驴车在院子外停下,夏家老爷子在院门外来回踱步,见夏冬生驾着驴车回来,他举起手就要打在他身上,看了一眼赵怀安和夏茹绾,又生生把高高举起的手放下。
夏老爷子看了他们一眼,就咬牙切齿地对夏冬生道:“你的老婆孩子在等着救命呢,叫你请大夫,你回来做甚?”
估计老头是误会他们了,夏茹绾也不多解释,直接对夏冬生道:“小姑父,带我去看姑母。”
“好,你跟我来。”夏冬生应声道,也无心给夏老爷子解释,径直向院里走去。
夏茹绾从赵怀安手里拿过收纳箱,跟着夏冬生去了产房。
夏老爷子愣在原地,很想大声叫夏冬生,看见站在旁边的赵怀安,他冲赵怀安笑笑,不过那张黝黑满是皱纹的脸硬扯出来的笑,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诡异,十分瘆人。
赵怀安怕他还冲自己笑,转身向院子里走去,在廊檐下找到一只凳子坐下,安静地看着产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