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家
“现在正是蚊虫多的时节,小姑娘家细皮嫩肉的,我就叫怀安把那孩子叫过来了。”赵云根温声道。
“糊涂!怀安年轻不明白,你都做外公的人了也不明白?”赵老爷子压低了声音训斥道。
赵云根本就有了要吃排场的准备,他也不气恼,由着赵老爷子说去。
“那丫头小小年纪就不顾及名声爬墙私自出逃,不给她长些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惹出什么祸事来,咱们赵家也算是书香传家,等几个哥儿都中了举,入了仕,有这等人在岂不是要坏了我赵家门风?”
“爹,好歹是您花钱买回来的,要是真的有个好歹,岂不也是坏了咱家的名声。”赵云根低声道。
本来夏茹绾睡得挺香的,被罗桂花的叫声吵醒,她便索性起床,先到实验室吃药处理伤口,在洗浴间洗漱完了,坐在窗子边听西侧间的动静。
“要知她如此胆大妄为,我何至于花那冤枉钱,罢了,就当舍财免灾,那祸害还是送山上去了事,让其听天由命,要是能活那就是她的造化。”赵老爷子强压心头怒火,大儿子向来孝顺,从未顶撞长辈,今日怎的?为了那夏丫头,非要和自己作对?
按照原主路线,重伤扔至后山上,分分钟就被野兽啃噬干净,后山可不是谁家的后花园,那是真的有豺狼出没的大山,哪里是听天由命?根本就是赤裸裸地谋杀好吗。
“夏茹绾既是我赵怀安的娘子,休书未写,她哪里也不能去。”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赵怀安慢步走出卧室,穿过客堂,走进赵云根的卧房,站在屋中央,双眸平淡地盯着赵老爷子。
“怀安,你还留着她作甚?他日祖父再为你娶更好的回来,明媒正娶。”眼前病弱的孙子,看不出他半点情绪,却叫人莫名感觉到压力威慑。
“夏茹绾是祖父买给孙儿的媳妇,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赵怀安这一生无论寿命长短,只有一个妻,那就是夏茹绾,还请祖父饶了您孙媳一命。”说罢,赵怀安双手作揖,向赵老爷子深深拜下。
“你!你——”赵老爷子手指点着赵怀安,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大房一个个的,都要和自己对着干吗?还真是小瞧了他们。
“爹,怀安身子不好,难得他对夏姑娘上了心,您就成全了他们吧。”赵云根赶紧打圆场。
“上心?之前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我看你们就是成心跟我作对!”赵老爷子愤怒道。
“爹,怀安都二十了,您老人家就成全他们吧。”赵云根低声央求,他心里一阵发紧,自己儿子命不久矣,难得他有了一些儿女情长,他这个做爹的怎能不极力成全?
大郎是二十了,那能怪谁?还不是他自己非说自己身体破败,不愿意祸害了好人家的女儿,绝不说亲,这祸害买回来冲喜那会,他何曾问过半句?这会偏要留着,他是何意思,赵老爷子心知肚明。
“这事没得商量!”赵老爷子拔高了声音,他有他的考量,夏茹绾半夜翻墙都能做出来,将来要是大郎真的不在,那她这个年轻的寡妇还不知道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来。卖给牙婆这事更是不能,怎么说也是大郎名义上的娘子,要真是做了妓子,那不还是辱没赵家门风吗?所以赵老爷子思来想去,把夏茹绾送去后山是最稳妥的做法,他从墙根将她带回来时,就感觉她摔得不轻,当时是人事不省,满意为在柴房关上两日,人就该没了,谁知她倒是命大,晕了一天还能活过来。
大房摆明了一定要护住这个祸害,如今这事闹成这样,赵老爷子真是感觉有些悔之晚矣。
“我说她是我的妻,我在哪,她就在哪,祖父若要赶她走,就连孙儿一起赶走吧。”赵怀安冷冷道。
“她的身契还在我手里,这事我说了算!”赵老爷子见赵怀安油盐不进,只好使出杀手锏,那祸害是自己买来的,死活由他说了算。
“祖父可有功名在身?您又何权力买卖她人?祖父别忘了,这个家里如今只有我有权决定她的去留生死!”赵怀安也提高了声音。
太燕有法可循,有功名在身的人才方有买卖人口的权利,赵老爷子可以买夏茹绾回来,也是因为赵怀安的秀才功名。这个赵家,要处理夏茹绾,只要赵怀安说个“不”,别人要强行处置夏茹绾,都是犯了太燕的法。
赵老爷子有些气结,本以为卖身契在手,夏茹绾的生命就攥在他手里,倒是忽略了他买夏茹绾时在官府存了档,上面注明了夏茹绾是赵怀安买来的娘子,因为也只有赵怀安有这个权利。如果赵怀安和他一条心,那夏茹绾的死活自然就简单,可是现在赵怀安要护着那祸害,自己确不能肆意处置了。
“大郎,那祸害是个不安分的,你非留着她干什么?”两罗氏一直站在墙根下听着,要不是赵老太婆按着,罗桂花早就冲进来了。
罗桂花不管不顾地说完,人也冲到了赵怀安面前。
“二婶,请您说话自重。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赵怀安冷冷道。
“我可有说错?她小小年纪就做出翻墙越院的腌臜事来,以后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不知廉耻之事来。”罗桂花嘴上虽没停,到底放缓了语气,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她的人品怎样,不劳二婶操心,这是我们大房的事。”赵怀安淡淡道。
“什么大房二房?我们都是一家人,二婶是为你好,怎就听不出好赖话呢?”罗桂花继续道,确实像极了一个好婶母。
“为我好,我不休妻!如此便是为我好。”
“我说大郎啊,你以前总说自己身子不好,不想祸害别家姑娘,一直不愿说亲,今儿个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被狐狸精勾了魂了,死活要留着那祸害了?”赵老太婆冲赵怀安道。
赵怀安心道,总算来了。
“祖母说得有理,孙儿死活都要留着她。”
“要是她将来犯了什么错,断送了你的前程,你也决计要留着她?”赵老太婆这些年也不是白吃稀饭的,到底还是有些心机,说话能抓重点,夏茹绾都要给她鼓掌了,这样说下去,分家才有希望。
“你就不怕她将来坏了赵家的名声,断了赵氏子孙的前程?”这就叫以小见大,专门说给赵老爷子听的。
赵怀安哪有不配合的道理。
“祖母说的是,哪怕她就是断送了整个赵氏的前程,孙儿也不会舍弃她。”
“大郎!你——你当真是这样想的?”赵老爷子听不下去了,终于出声了。
“祖父,我说了,我一生就只有这一个妻,还望祖父成全!”赵怀安又向赵老爷子深深一礼。
“你就不顾及二郎三郎的前程了吗?”赵老爷子沉声问道,浑浊的老眼紧紧瞪着赵怀安。
赵老爷子虽然也巴望着赵怀安哪天突然好转,下场科考,但他也清楚那希望有多渺茫,他现在是把光耀门楣的希望寄托在后面的两个孙儿身上,看来今天,他必须做出取舍了。
赵老爷子心下一片戚戚然,毕竟,赵怀安是他曾经最寄予厚望的那个。
“祖父言重了,她是我的妻,与二弟三弟的前程有何干系。”赵怀安坦然道。
“你,一直以为你是个睿智的,没想到你为了那个祸害,连兄弟之情都不顾了。”赵老爷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来。
“老爷子,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赵老太婆道。
“爹,您看大郎非要留着那祸害,要是坏了二郎三郎的名声,影响了他们的仕途咋办?我听二郎说了,要是德行有亏,可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罗桂花赶紧在旁边添柴。
“我不知道吗?还用你说?”赵老爷子怒声喝道。罗桂花吓了一跳,赶紧把脖子一缩不再出声。
“老大,你也铁了心要留着那祸害?”赵老爷子沉声问赵云根。
“爹,那丫头是怀安的娘子,怀安要留,我便也留!”赵云根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咬牙,脱口而出。
“既是如此,吃过早饭,就叫里正来家吧,今天就把家分了,以后大房二房就各自兴家了。”赵老爷子徐徐道,说完,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失落,他心里也清楚,今天大房是有意要分开另过,才一步步将话说到那一步,自己的大孙子是个心机深沉的,这是他计划好的,可惜了,大孙子的身体不好,要不然,这赵家的门楣可就撑起来了。
“老爷子,他们光想着自个,你就别置气了。”赵老太婆在身后低声劝道,她心里别提多快活了,总算心想事成,老爷子一直巴着那病秧子能中个举,也不看看他那身子骨,书篓子都背不动,哪有力气科考?
赵老爷子没搭理老妻,老妻心里那点小九九他还不明白?老大一家都是踏实肯干的,她以为把老大分出去她就轻省了,看着吧,有老妻后悔的时候。
孙氏把饭烧好了,照样先给赵云根端到西侧间里,她把两碗稀饭放在小方桌上轻声问道:“说妥了?”
“嗯,爹说,吃过早饭就去叫里正,估计二弟妹已经去了。”赵云根说道。
一点不假,这会罗桂花已经快到里正家了,要分家,她比赵老太婆还开心。
赵云深在城里的粮铺子做掌柜,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工钱交到公中,大房现在病的病,残的残,她早就觉得大房拖累他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