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暗恋（31）
楚恬恬蹬着自行车，一路狂奔。
今天是个阴天，往常总是伴她左右的月牙都不见了踪影。
幸好四周街灯不断，或明或暗、或白或黄，氤氲出一路光影。
一直以来，楚恬恬都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大多数事情，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她都不会在意。
她往往会站在对方的角度理解完这件事，甚至会因此忽视自己短暂的愤怒、委屈乃至悲伤，以获得快速解决掉事情的结果。
因为小学时，父母总是很忙，楚恬恬又是个调皮性格，总是被喊家长。
每次这样，父母都会在去完办公室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她给他们添麻烦了。
起初，小楚恬恬还会因此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获得了家长的额外关注。
后来，她意识到，爸爸妈妈是真的觉得，她给他们添麻烦了。
渐渐的，她收起了这份想法。
后来的日子里，楚恬恬尝试出了各种各样犯错误不用被叫家长的办法。
面对老师，脾气好的就撒娇卖乖，脾气不好的就当场含泪认错，百试不爽。然后她就明白了，像学生放学后不想补作业一样，大部分老师其实也不想在课后加班应付家长。
到了中学，任菱文时间多了，但因为楚庆明，她大多时候都郁郁寡欢。
楚恬恬就更不想她再多一份不开心。
于是，这种习惯保持至今。
楚恬恬还以为，她会一直把这种习惯保持下去。
可今天，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中生出的，那一小簇想要反抗的金红火苗。
被老师污蔑物理考试作弊。
如果是之前的她，她一定会冷静地解释，甚至用上温和讨好的语气。
但这次她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物理是萧迟朝帮她补习的。
被学生们传考试作弊。
如果是之前的她，她一笑置之后就不会再说什么。
但这次她发现她以后不想这样了，因为萧迟朝可能会听到。
楚恬恬没想到，她竟然能在短短一天之内产生这么强烈的心态变化。
但她更没想到，萧迟朝相信了她。
在她什么都没解释的情况下。
楚恬恬骑车子很快，有风兜起，却依旧没能降低她脸颊泛红的温度。
她的心跳很快，像是骑自行车造成的，又像是只因为那声温和的话语。
清澈熟悉的声音萦绕在楚恬恬脑海中不断。
她的脚正绕着踏板圆心不断滚动，手紧紧抓着车把，完完全全控制着人类花了几十甚至上百年才驯服的钢铁怪兽。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明天是周末。
刚刚月考完，楚恬恬打算给自己放一个小假，休息两天。
楚恬恬从书柜里摸出一本《斯泰尔斯庄园奇案》，翻开第一页，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从往常的经验看，每次考完试，她都会累成一滩烂泥，回家后洗漱完就直奔自己的小床，躺在上面休养生息恢复元气，无论考得怎么样。
但这次，她不止没觉得累，还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甚至可以熬夜玩个通宵。
也许是因为她今天心情格外美妙吧。
楚恬恬唇角挂着笑，视线顺着方块墨迹继续看下去。
这本书楚恬恬已经看过很多遍，再次重温，很快就又看完了结局。
合上书，楚恬恬蹑手蹑脚地把它放回书柜里，余光瞥见书桌上的时钟，时间已经接近凌晨1点。
楚恬恬摸出手机，精力旺盛地想要再玩会儿手机。
打开无线按钮，有微信消息弹出来。
萧：考试的事，不用想那么多。
萧：以后时间久了，他们会知道跟你的差距，对你的态度，就自然会从背后诋毁，变成背后崇拜。
楚恬恬摸摸耳垂，有点儿热。
她唇角牵起弧度，指尖轻击屏幕。
恬不甜：谢谢。
之后对面很长时间没回复。
楚恬恬瞥了眼聊天框。
萧迟朝那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是10:39，估计是刚到家刚洗漱完。
现在估计得睡了。
楚恬恬踟蹰的几秒，聊天框顶端的[萧]字忽然被[对方正在输入……]取代，紧接着，一条消息弹出来。
萧：你怎么还没睡？
恬不甜：你不也是吗？
楚恬恬看着这行字，觉得似乎能读出点儿歧义。
停了两秒，在对面回复前，飞快地敲字补充。
恬不甜：（字面意思，无阴阳怪气、挑衅等特殊含义。）
萧迟朝正在打字，看到这行，他指尖停住，唇角无声无息地弯起来。
楚恬恬双手抱着手机，看着刚刚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没了，好一会儿，萧迟朝才发了一条简短消息过来。
萧：嗯，睡不着。
可惜是条不太好接话的消息。
她犹豫一阵儿，手指在屏幕软键盘上敲来敲去，终于绞尽脑汁地想出个能继续聊，但不突兀的话题来。
恬不甜：那不如，对对答案？
萧：你有对答案的习惯？
恬不甜：没有。
手速比脑速快地敲完字发出去后，楚恬恬纠结得扣扣手，敲字的动作慢下来，以免再次翻车。
恬不甜：这次，因为考前准备不一样，就想提前知道一下结果。
恬不甜：但如果你不想对答案，那就不对。
萧：为什么？
恬不甜：什么为什么？
萧：为什么如果我不想就不对。
恬不甜：因为……
恬不甜：尊师重道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萧迟朝望着屏幕，看到跳出来的这行字，唇角又扬了扬。
萧：你在网络上好像要比在现实里活泼很多。
楚恬恬眨眨眼，盯着这行字看了会儿，手指顺着聊天记录往上滑。
好像是有一点儿。
她之前还觉得萧迟朝在网络上跟在现实里不一样，没想到自己也是这样。
楚恬恬眼珠轱辘了一下，双手抱着手机，下巴抵住手机边，然后抓着手机举到眼前，一鼓作气敲字。
既然这样，那不如，更得寸进尺一点。
恬不甜：有吗？
恬不甜：刚考完试，要不要一起出来放松一下。
恬不甜：正好你能对比一下我到底是不是跟现实中不一样。顺便，也让我真正完成一下“尊师重道”这个说法，请萧老师吃个饭。
反正，萧迟朝觉得她在网络上跟在现实里不一样。
那她在网络上再多说点儿什么，估计他也不会多想什么。
她都不觉得那时候的萧迟朝奇怪，同理，萧迟朝也不会觉得她奇怪。
那边半天没回消息。
楚恬恬捧着手机，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一颗心整个被吊起来。
不会她都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结果对方不答应吧……
萧：可以。
楚恬恬一颗心立刻放回了肚子里，眉眼盈盈。
她脑海中情不自禁幻想起明天中午，他们一起出去吃饭的场景，感觉耳尖升腾起一阵灼人热度。
萧：至于对答案，我没有想不想对。只是觉得，现在太晚了，有这个精力，不如留到明天释放。反正周一都会出成绩。
恬不甜：也对。
恬不甜：那，晚安？
萧：晚安。
楚恬恬收好手机，关上灯，躺到床上拉高被子。
即使闭着眼，她眉眼中存着的愉悦依旧明显。
她在心中默念：晚安。
清晨，鸟鸣叽叽喳喳，伴着乍亮天光一同出现。
有霜露气息顺着窗户缝儿溜进来，带着清浅凉意。
明明昨晚睡得很晚，可楚恬恬还是不到七点钟就醒了。
而且是醒了就睡不着的那种，大脑整个都是清明的，全都是接下来几个小时就是要跟萧迟朝见面的事。
她躲在被子里掰着手指头数。
不行啊……
才睡了五个多小时。
现在是很精神，万一见面又困了怎么办？
楚恬恬深呼吸，逼自己睡觉。
然而活跃的大脑偏要跟她作对，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小时，都毫无困意。
她挣扎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了。
任菱文去上班了，楚恬恬自己随便弄了一点吃，就回到房间翻箱倒柜找衣服。
她几乎把整个衣柜都翻过来了，才找出一身自己觉得满意的装束来。
看看时间，不过九点钟。
楚恬恬揉揉眼睛，感受到一阵吃饱喝足后迟来的困意。
犹豫几秒，楚恬恬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重新躺进被子里，定好了十一点的闹钟，准备趁机补个觉。
然而再醒来，却已经是两个半小时后。
楚恬恬一下子从被子里坐起来，看着在旁边响个不停的手机，脑子里满满的懊恼。
她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蹬上小皮鞋，打车赶到约好的地方。
师傅大概也是看出她着急了，确认后，不负嘱托，一脚油门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飞驰。
路上，楚恬恬给萧迟朝发了抱歉以及会玩一会儿到的消息，但萧迟朝没回。
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在忙。
四周景色极速倒退，行人、车辆以及行道树成了五光十色的虚影。
出租车内有不太好闻的汽油味儿，莫名降低了楚恬恬心中的焦灼忐忑。
“姑娘，到了。”
楚恬恬麻利地付完款，拉开车门下车，朝约好的地方走去。
今天天气很好，虽然风有些凉，太阳却很大。
站在太阳下，金红色的阳光落下来，暖融融的。
两人约的是家猪肚鸡火锅，楚恬恬沿着导航走过去，抬头看到萧迟朝在门口等人。
他站在阳光里，姿态闲散但优雅，她刚走进他的视野，他就抬头看过来。
萧迟朝穿了件浅色内搭，配米白色棒球服外套，上面带着个很眼熟的logo。
他眉眼看起来松松散散，唇角也是随性放松的弧度，看起来并不气恼她迟到了。
楚恬恬加快脚步，在萧迟朝身边停住：“不好意思，我今早睡过头了……”
萧迟朝低低开口，语气平和：“突发情况，理解。”
楚恬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到他说：“我也有个突发情况。”
楚恬恬眼皮一动，心提到嗓子眼。
萧迟朝手指在她眼前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跟着他往里走。
楚恬恬亦步亦趋跟着他踩上石阶，情不自禁偷看了两眼他那双很长的腿。
修长笔直。
步幅很大，一下子就能把她甩在后面。
没几秒钟，萧迟朝忽然停住，转头看了她一眼，慢下步子来。
他边走边说：“刚才等你的时候，碰到了初中时候玩得好的同学在这边聚。他一见到我，就邀请我一起聚，说是约了别的朋友都不放过。”
顿了顿，他补充说：“那个同学你见过，盛情难却。”
楚恬恬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努力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思索到最近一句，她神色一滞，抬眼问：“五金铺？”
萧迟朝挑了下眉。
楚恬恬噎了一下，佯装不动声色地改口：“就是，在图书馆附近吃面的时候，那位打扮得很有个人特色，身上金属挂饰很多的男同学？”
“嗯。”
午饭时间，店内用餐的顾客很多，服务生端着托盘锅具走来走去，人声鼎沸。
两人话音刚落，转角楼梯处一个熟悉的男生冲下来，像上次一样非常自来熟地跟他们打招呼。
五金铺神采飞扬，眼睛弯得一条线，招着手邀请他们去楼上：“妹妹可算来了，快快快，就等你了，上去就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