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恋（26）
早上七点半，正值早高峰，哪怕是周末，永益市市立图书馆门前那条街也堵得水泄不通。
楚恬恬坐在图书馆的老旧椅子里，身后的椅背挂着书包，身前的桌面摆着薄厚、大小不一的作业本，和那个厚厚的、显眼的习题册。
周末，来图书馆学习的人很多，楚恬恬来时，这个方位原本只有她和钟拾静。
后来陆陆续续来人往里坐人，到现在，只剩两个座了。
左边的两个女孩子好像是初中生，正在很认真地做题，右边几个男女生看起来是高中生了，但在抱着电脑敲什么，好像是代码什么的。
楚恬恬时不时抬头，用余光瞥周围的人，核对检查里面有没有萧迟朝。
只可惜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没有一个人是萧迟朝。
周围，大大小小的黄褐色木头桌子被高高的书架四面环绕，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封闭空间。
哪怕萧迟朝来了图书馆，她也不知道。
楚恬恬深呼吸了一下，在心里自我安慰：本来也只是有可能而已，碰不到才是正常的。
她低下头，努力让自己沉浸到题目中，好好做题。
笔尖摩擦纸张、手指击打键盘、椅子不时被拖动的背景音中，摆满科教图书的书架后，忽然响起很轻的脚步声。
楚恬恬动作一顿，下意识抬起头来。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萧迟朝穿了件白色内搭，外面是件简洁的黑色兜帽卫衣。他似乎刚剪过头发，额前的发短了一点儿，更显得干净利落，少年气十足。
学校里人人穿着校服还不明显，到了校外，大家都穿着私服，萧迟朝身上那种清清冷冷的少年气变得尤为锐利明显。
这是楚恬恬第一次在周末见到校外的萧迟朝，而且是没穿校服的萧迟朝。
她一时看呆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坐着，好像被按了暂停键。
萧迟朝往空位上走。
忽然间，他抬起头来，往楚恬恬的方向看去。
楚恬恬闪躲不及，恰好对上萧迟朝好整以暇的目光。
她偷偷在桌下攥紧拳头，假装冷静，从容不迫地对他点了点头。
萧迟朝神态自若，也点了点头，看起来没发觉她的紧张。
不久后，他在位置上坐下，低下头，忙起了自己的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楚恬恬效率突飞猛进，状态十分之亢奋。
又攻克了一道她之前思路总是跑偏的物理大题，楚恬恬长出口气，揉捏大拇指内侧被压出的痕迹。
楚恬恬下意识抬头，往萧迟朝的座位防线看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萧迟朝旁边多了个很有气质，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的女生。
那女生正垂眼在手下的便签本上写着什么，写完后，她转手将便签撕下来，放到萧迟朝身前。
萧迟朝顿住笔，捏起便签纸看了一眼放下，笔尖唰唰，将便签纸放回那女生桌上。
萧迟朝狭长的眼形微微内敛，睫毛垂着，漆黑的眼珠里没有生人勿近的冷。
他表情不冷漠，看起来也不暴躁。
就好像，旁边这个女生对他来说不同于其他人，他并不排斥她的搭讪一样。
图书馆虽然破旧，某些方面却很舍得花钱。
前几天降温得厉害，今天就破格在九月份的天气里，开了暖风。
明明这里面很暖和，楚恬恬却感觉从指尖开始变得冰冷，一直顺着凉到身体里。
忽然，楚恬恬指尖碰到个什么东西。
她垂眼，看到钟拾静的手，以及一张便签，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中性笔字。
——两点钟方向，萧迟朝旁边那个女生，是隔壁市一中的大学霸！比咱们学神差点儿，但如果没有咱们学神，妥妥全市第一的那种。从她一进来我就在看了，她好像是专门跟萧迟朝约一起来自习的，一坐下，萧迟朝就跟她点了点头。后面，两个人也一直在互动，疯狂传纸条！妈呀，我一直以为萧校草是那种巨高冷范儿的，被别人打断学习会直接气炸，原来他也可以对人这么温柔的。所以说，这个女生是不是他的……天啊，我们是不是撞破了大佬的奸情！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
楚恬恬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看完纸条上的字很久，她都没有任何动作。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在便签纸上附和了一两句，强行压住鼻头泛酸的感受。
可这种感觉，就像是蓄势待发地弹性势能，越压迫，就越有力量，那边才刚消下去，眼眶就开始发疼发胀，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破除阻碍，拼命地向外涌动。
接下来的一小时，楚恬恬做题的效率急转直下，老半天都没写完一道题，跟之前对比鲜明。
对完第一小问的答案，楚恬恬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效率磕碜正确率又低的状态不能再持续下去，干脆蔫巴巴地拿起水杯，准备去接水，顺便换换心情。
自动饮水机处恰好没人，楚恬恬把保温杯放到取水口接水。
大概因为心不在焉，楚恬恬不小心接多了水，她怕盖不上盖子，边小心翼翼地往回拿杯子，边往嘴边凑。
旁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横冲直撞地往这边跑，楚恬恬下意识躲了一下，不成想，手臂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身后的人。
杯子里的水撒了大半，氤湿了身后人的黑色卫衣，好在水温不高，不会烫伤别人。
楚恬恬急忙开口：“对不起——”
话说到一半，她头抬到合适位置，看清楚这人的脸。
萧迟朝低着头，手指拎起被水沾湿的衣服，抽出口袋里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
他脸上没什么反应，没有恼怒，也没向外散发冷冰冰能冻死人的寒意。
楚恬恬喉咙动了动，但嘴唇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好久没说出一个字。
她想道歉，问他有没有事，更想借此机会问坐在他旁边那个女生是谁，跟他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真的像钟拾静猜测的那样，是他的女朋友。
可又没有勇气开口。
万一，真的是怎么办。
钟拾静说，那个女生成绩很好，是就快够得上萧迟朝的那种。
如果真的是萧迟朝的女朋友，那她努力好久好久，也不一定能够得到那个女生现在的起点。
那她还有资格喜欢他吗？
哪怕是暗恋，她似乎都会更卑微了。
楚恬恬心乱如麻，有种想要当场跑掉，什么都不管了的冲动。
擦完被弄湿的那块儿，萧迟朝眼皮上掀，眼珠漆黑如墨，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楚恬恬被看得心里打怵，忍不住微微皱眉，想问问萧迟朝要做什么。
不等她开口，楚恬恬就看到，萧迟朝的眼瞳闪了闪，眼尾的轮廓一变，整个眼睛勾出个很小的弧度来。
楚恬恬一怔。
她干什么了吗？
为什么萧迟朝突然就笑了？
图书馆饮水机的位置放得远离自习桌椅，附近也没什么在学习的人。
这个时间，连饮水机后面都没人排队，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和留着一点儿水渍的地板。
楚恬恬小心地看了一圈儿周围，确定他们说的话不会被别人听见后，磨磨唧唧地开口：“你笑什么？”
萧迟朝掸了掸卫衣上留下的一点儿纸屑，神态淡然：“就是突然间觉得，好像，从我对你有印象开始，你就特别喜欢往我身上留印儿。”
楚恬恬嘴巴张开，眉心紧蹙，满脸的疑惑不解。
萧迟朝继续说：“只说我有印象的，就有辣椒油、自行车印儿……”
话没说完，楚恬恬红着脸打断：“我都不是故意的。”
萧迟朝垂着眼看她。
楚恬恬小鹿眼睁得大大的，嘴巴却瘪着，带着不明显的委屈。她深琥珀色的瞳孔瞪着，澄澈中透出情绪，像是愤懑中带着不明晰的恳求，叫他不要再说下去。
萧迟朝视线放得更低，看到楚恬恬的手。
哪怕这样，她手上的动作都没变，不忘紧紧捏着她那个香槟色的保温杯，像个生着气还不忘抱紧青菜胡萝卜的兔子。
没过一会儿，楚恬恬就察觉到，她对他这种态度似乎不太对。
她太像在撒娇了。
这样不对。
起码，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楚恬恬脑袋慢慢垂下去，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今天的事，我跟你道歉，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够，晚上你微信跟我说，我该怎么跟你道歉吧。现在，你应该快点回去了，让那个女生等久了不太好。毕竟，你们是……关系很好，还一起约着来图书馆学习的人。”
萧迟朝停了几秒没开口。
等楚恬恬抬起眼看他时，他盯着她那双把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漂亮眼睛，慢条斯理地说：“谁说我跟我旁边那个女生关系很好，还是一起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