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恋（23）
望着那双眼睛，不知不觉间，楚恬恬手心已经渗满细密的汗。
被老唐叫办公室没这样过，中考也没这样过。
她也搞不懂自己在紧张什么。
不就是问问萧迟朝到底怎么了吗。
又不是跟他告白。
真是没出息。
楚恬恬暗暗在心中唾骂自己。
楚恬恬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继续说：“为什么？如果不方便说，也可以不用——”
话到一半，楚恬恬忽然停住。
少年忽然弯了腰，拉进两人间的距离。
距离近，她感受到独属于少年人的热度，甚至能看清他光滑皮肤上几不可查的细小绒毛。
他眉眼清隽，幽深的情绪仿佛在一刹那被体温烧得不见影踪，哪怕光影依旧，楚恬恬依旧觉得他眼神似乎是变了情绪。
萧迟朝直视她，眸子黑沉沉：“你眼睛怎么了？”
“什么？”
楚恬恬愣了愣，没想到萧迟朝忽然会说这个。她摸出小镜子照了照，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红得厉害，里面红血丝密密麻麻的，像个得了红眼病的重度患者。
看完，楚恬恬把小镜子揣回兜里，脑回路清奇的想，所以这几天他对她这么冷淡，难道是害怕红眼病传染？
萧迟朝没说话，楚恬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着，半晌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迟朝站直身体，从上至下俯视她。
只是全程，他的表情都像刚才一样，嘴唇一直闭着，从始至终没有开口。
仿佛是在等着她先说什么。
楚恬恬猜不透萧同学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张嘴，按着心里的想法说：“就可能最近看书太多，加上睡眠有点儿少，所以眼睛疲劳，红血丝就有点多。”
顿了顿，她又非常诚实地补充道：“也不是传染病什么的，你不用担心。”
萧迟朝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半天没说话，面对冷笑话都不为所动，像个待在高强度保冷制冰场的最冷酷无情的冰雕。
楚恬恬偷偷掐了掐指腹，感觉再在这样的环境待下去，她可能会窒息。
她忍不住又开了口：“萧迟朝，萧同学，萧老师？到底怎么了啊。”
萧迟朝眉眼一顿。
他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因为焦虑变得压低内眼角的表情，紧张到纠缠在一起的双手，以及明明带着一点儿抱怨，却软着声音，像在撒娇的语气。
停顿片刻，萧迟朝声线冷彻消散：“是我的问题。”
从刚才看到楚恬恬眼睛里的红血丝开始，他心里就冒出阵冲动。
到刚才，这种冲动达到了顶点。
这冲动邪门儿得很，不止融化了这些天他心里的情绪，还让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经过刚才一系列的沉默，楚恬恬大概已经脑速过载，眼睛微微瞪大，冲口而出：“你的问题在哪儿？”
“……”
“呃，不是，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心态稳如老狗的楚恬恬，头一次有了心态炸裂的感觉。
不远处，有在练习跳远的同学正使用着沙坑。
她突然想头都不回地奔过去，一下子扎到里面，当个再也不用面对尘世间烦恼的鸵鸟。
混乱间，楚恬恬听到一声很淡的轻笑。
她抬起眼，看到萧迟朝眼神里似乎冒出一丝的揶揄：“那你是什么意思？”
楚恬恬缩了缩脖子，真的当起鸵鸟，不说话了。
铃——
预备铃打了。
天彻底黑了，伴随着这声动静，四处是拖沓着脚步走的声音。
学生中，只有一少部分穿着校服，另外的，一半跟萧迟朝一样只穿件t恤，另一半则跟他完全相反，已经裹上了厚棉服，场面十分有季节错乱的滑稽感。
萧迟朝把习题册合上，放到楚恬恬腿上，撩起眼皮看她：“只剩五分钟了，确定不说？”
楚恬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她低垂着脑袋，语气带着不常有的烦闷焦躁，以及很明显的慌张：“我没觉得你有错，只是口误而已，我不相信你听不出来。我今天，就只是想问你，最近辅导我的时候总是不开心，是不是不想辅导我，觉得在我身上耽误时间了？如果是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会做个讨厌鬼打扰你的。”
萧迟朝低垂着眼，看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脑海里莫名冒出来那天清晨，那个眼睛似乎肿起来的小女生。
也是这样低垂着脑袋，嘴巴里有一长串说不完的话，但核心思想只有一个，让他不要讨厌她。
停顿一秒之后，萧迟朝忽然俯身靠近，伸出手，覆盖住她的发顶。
楚恬恬僵住身体，感觉自己四肢百骸的感受细胞都聚集在了这一个地方。
不知道过了几秒，萧迟朝的手才挪开。
他的语气意外很平静：“我没觉得你是个讨厌鬼，也没觉得你耽误我的时间。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称呼跟对别人的一样，也许代表你心里没觉得我这个辅导老师有多特别，有点儿不爽而已。”
楚恬恬老半天没动。
她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一直这样，就能让脑袋上那处残存的温热持续，始终不散。
半晌，楚恬恬终于回了神，意识到刚才萧迟朝说了什么，
停留在她脑中的某些千丝万缕的细碎片段，忽然融合交汇，最终形成了通往这个结果的所有路线，每一处的前因后果都明明白白地摆在每一个分叉口上，清晰得像是得出最终答案的电路图。
楚恬恬抬起头，小鹿眼茫然中带上了一丁点儿心虚，张张嘴巴，慢吞吞地开口：“萧老师，我——”
萧迟朝忽然朝楚恬恬扬了扬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楚恬恬愣了三秒。
萧迟朝晃了晃手，指向楚恬恬身后的意味明显。
楚恬恬带着不确定转身，拿起小马扎递给他。
萧迟朝无比自然地接过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冷冽清晰的声音顺着正前方少年好看的背影飘过来：“马上上课了，再不回去，娄老师要找你麻烦了。”
莫名的，楚恬恬忽然在这个瞬间明白了萧迟朝打断她的意图。
他似乎，不想让她道歉。
楚恬恬内心忽然像充实的气球一样塞满了勇气，往前小跑两步，得寸进尺地问：“我刚才其实是想说，萧老师，既然你这么大度，那下次我有什么成就了，你能不能夸夸我？”
萧迟朝步子停住，慢悠悠地转过头来，安静地看她一眼。
一瞬间，楚恬恬内心充实的气球被人划开了个口子，慢悠悠地瘪了下去。
这个眼神，她看懂了，是“你在想peach”的意思。
早读之前的空，楚恬恬意外没延续之前的辉煌，正在摸着作业本补作业。
没办法，摸头杀的后劲实在是太大，直接影响了她最近鸡血到上天入地的状态。
已经一晚自习外加一晚上了，楚恬恬脑子里都依然满都是晚自习前的画面。
夜色里，少年被身后远远的灯光镀上浅色毛边。
他注视着她，漆黑眼瞳在黑夜闪闪发光，带着从来没有过的温和与柔情，漂亮得像块透亮的墨翠。
旁边，钟拾静难得不用咬牙切齿补作业，从抽屉里摸出一本言情小说来，悠哉悠哉地看，跟楚恬恬现在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看到激动时，她伸手攥住楚恬恬的手，脸色涨红地小声惊呼：“啊啊啊，女主角在男主角的激励下考了第一名，打脸了班上好多觉得女主不行的人，好爽！”
楚恬恬左胳膊压在习题册上，右手拿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昨天自己没写完的题，快点补完作业快点交。
感受到手上的热意，她斜睨钟拾静一眼：“不就一小说吗，看你激动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自己考第一名了呢。”
钟拾静被言情小说熏陶的一脸盎然春意，捧着脸，扭头看她：“可是真的好爽。代入了一下，我要爽死了。你说，现实生活中真的有学渣因为爱情逆袭成学霸的事儿吗？”
楚恬恬没抬头，随口回：“应该有吧。”
钟拾静眼里的光更亮了，语气激动：“真的吗？！”
楚恬恬停下笔，转过头来，朝她挑眉：“不过，要说学渣逆袭成跟学霸一样水平的事，估计没太有。打个比方，就咱们这个普通班，倒数第一356分，实验班的第一名，一般都是700分往上，这就是两倍了。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大吗？”
哪怕不是倒数第一，是中游水平的成绩，想考到实验班第一名的成绩，估计都不可能。
她在心里补充。
钟拾静把视线挪回小说上，叹口气，蔫巴着回话：“唉，你说的有道理。我还是不胡想乱想，好好看我的小说吧。”
上午第一节课是物理。
教物理的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头儿，叫鲁玉林，比较古板，讲课慢吞吞的，不太生动形象。教学方式上，也不爱用多媒体什么的，更偏向于手动板书之类的。
他站在讲台上，拿三角板敲了敲讲台上的公式：“好，都懂了是吧？那行，下面我们找个同学来爬黑板做题。”
老头儿把老花镜从鼻梁往下拉了拉，手指捏着花名册，皱着眉点了个名：“杜晓宜，来，上来。”
杜晓宜从楚恬恬身后两排站起来，走到讲台上，从物理老师手里拿过他手上的习题纸，把题目抄到黑板上，开始做。
杜晓宜正对着黑板，刚好挡住她捏粉笔的动作，下面的同学看不到她的题目进度。
鲁玉林扫视一圈儿盯着黑板发呆的同学们，板起脸来：“都干什么呢？没上黑板就不知道做题啊，赶紧抄下来，跟着做。”
班级里顿时一阵“哗啦啦”，翻作业纸的声音四起。
位置的关系，楚恬恬那儿被挡得特别严实，完全看不到黑板上的题目，所以没办法誊写，好半天作业纸上还是空白的。
鲁玉林走过来，看到眼前这女同学纸上白花花一片，皱起眉来，也不管楚恬恬的理由，劈头盖脸就训了她一顿。
楚恬恬倒是还好，她心态稳，也能理解鲁玉林这是为什么——台上杜晓宜呆站着半天了，就写了个解和一个刚刚讲的公式，其他的什么都没写出来。
不怪他火大。
旁边，钟拾静替她委屈上了，怕她不高兴，还在老师走后，小声幽默道：“听说杜晓宜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个学霸，所以最近她学习特别认真。我还以为，她得因此很快就做出来呢，看来，你说的是对的，学渣逆袭成学霸太难了。”
楚恬恬看她一眼，笑了声，没说话。
讲台上，鲁玉林已经转弯一圈重新走上去，虎着脸，站定在杜晓宜旁边。
他声音带刺儿，挺阴阳怪气地说：“做不出来啊？行，先下去，下节课我还叫你。”
台下，楚恬恬都有点儿于心不忍了。
杜晓宜这人她不熟，但知道她是那种脸皮很薄的女孩子，被这么当众一通训，整张脸红得发紫，眼圈也红红的，头都不敢抬。
看着怪可怜的。
下个瞬间，鲁玉林抬起头，扫视一圈，目光冷不丁停住，跟楚恬恬对上。
鲁玉林冷笑一声：“来，就刚才那个作业纸一片空白那女生，你上来替她做。你不是说因为看不清才没写的吗，让你挨着题目做，全班最佳看题位置。来来来，我看看你到底会还是不会。”
楚恬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