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因果
宁泽的面色僵住了。
他下意识点开了链接, 从里面弹出来的是一个黑色背景的网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字符。当然没有一个人看得懂这些天书一样的字母数字，但从符号出现的规律判断，这确实是高能粒子仪器记录下来的原始数据, 而不是什么胡编乱造的整蛊网站。
简单来说, 这是真货。
——高能所居然自爆了。
宁泽刷新了一下屏幕, 页面上弹出了“网页丢失”的警告。高能所终于反应了过来，再一次清除掉了微博。
如果说还有什么操作能够在已经爆裂燃烧的网络舆论上再浇一瓢热油，那大概就是这种欲盖弥彰式的粗暴删除了——考虑到截图大概已经在网盘和手机中漫天飞舞，删除的操作除了激发阴暗的想象以外大概没有任何用处。
宁泽转过头和陆卿彼此面面相觑，但几分钟之前那种愤懑与恐慌却渐渐的有所消退——他们两个人都意识到，几个小时以来高能所种种神秘的操作，恐怕未必是因为它有什么了不起的恶意，很可能单纯是因为……蠢, 或者菜。
当然，以高能所研究的性质来说，平时他们在网上确实不需要表现出什么水平, 毕竟没有人会愿意阅读它那些足以让人怀疑智商的公告……但现在不同了！高能所在区区几个小时里已经摧毁掉了一切可以控制局势的努力, 现在他们采取任何模糊焦点转移注意力的操作，估计都会被热情高涨的阴谋论网友yy出十二种险恶的用意，让事情进一步恶化到不可收拾。
如果放置不管的话……
宁泽的目光漂移了一下, 他想起了刚才评论区里点赞上了五万的热评：
“其实可以用ai修复视频，辨别出那个人影的身高等等数据，点赞上一万我就直播开整。”
希望只是口嗨吧。
但一个口嗨不等于全部都在口嗨, 考虑到网上闲的蛋疼的乐子人满坑满谷，只要时间稍长陆卿就很有可能会被人肉开盒，扒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出来。
安全屋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沉默了片刻之后宁泽终于开口。
“现在我们必须掌握主动。”他揉捏着眉心, 声音低哑：“不能在等着高能所那边慢吞吞的反应了……天知道它们会捅出什么出来。面对这种级别的舆论事件，一般的管控和引导是没有用的，我们必须用些非常手段，中间可能会出现波动。”
陆卿微微一愣，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暗示：“什么？”
“我会安排人煽动舆论。”宁泽直接说：“浑水摸鱼。”
这是长久以来组织控制舆论的第二个法宝。常言道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常言又道打不过的时候最好尽快加入。面对汹涌澎湃完全不可阻挡的热搜狂潮时，最好的法子就是组织水军扭转舆论方向，通过剪辑和鬼畜制造二次创作而淹没原始视频，在通过各种奇葩的发言和表现，力争于短时间内转移注意力，迅速消耗掉吃瓜群众的热情，将一件完全不可解释的事变成互联网垃圾堆里的新鲜一坨。
陆卿立刻明白了这套操作，但他迅速摇了摇头。
当然，这种否决并不是出于维护舆论环境的良心。
“最好不要。”陆卿低声说：“如果这种视频广泛传播的话……可能会出问题。”
宁泽不解：“什么？”
“人类的天性都是好生恶死，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陆卿道：“所以但凡和死亡、和阴魂沾了点边的东西，都会招致身体本能的反感——就像小孩子接近将死的病人会嚎啕大哭，哪怕幼儿根本理解不了死亡，他的身体也在下意识抗拒这种东西了。这个视频中的影子是魂魄脱离身体后的倒影，从各种意义上都和死亡脱不了干系……哪怕观看的人意识不到，他的身体都会自发抗议。长期观看之后，会有噩梦、惊悸一类的症状……这不是可以通过剪辑手段隐藏的事情。”
宁泽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几乎是略一沉吟就做出了判断：“即使没有我们推波助澜，这个视频也已经在网上满天飞了。”话外音不言而喻。
陆卿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给出了关键的解释。
“最好不要。从理论上讲，传播这种东西算是亵渎阴魂，要是量实在太大是会纠缠上因果的——人类天然厌恶死亡，如果你非要给活人反复观看这种东西，要是时间一长规模一大，真的搞出了什么影响，就算隐藏得再好，冥冥之中会被人类这个‘整体’排斥。作为一个人却被‘人类’排斥，那滋味可比社会性死亡难受多了……”
说到这里他都不由得对高能所生出了几分同情——人类整体的潜意识（在道法中称为‘人道’、‘真人’）可是不知道什么失误不失误问题不问题的，这玩意儿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大面积传播这样与鬼魂亲密接触的视频，肯定会激发出人类对死亡与阴魂最深层的恐惧。要是恐惧积累到了一定的数量，那么来自人类整体“本能”的排斥，就足够制造出难以想象的因果——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更何况表露出敌意的是整个人类？
宁泽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那一瞬间他想到的倒不是高能组的“因果”，而是长期在组织里听到过的某些轶闻。因为常年和诡异接触，组织笼络过不少能辨别阴阳乃至与鬼魂沟通的奇人。但这些奇人大都命不长久，而且死因千奇百怪不可思议。就算组织上再怎么小心保护认真提防，都挡不住奇形怪状的各色意外——从喝水时大笑呛咳导致气管发炎到过度兴奋手舞足蹈摔断两腿，怪相不一而足。不管事后如何追查原因，但仔细分析来分析去，都只能推到意外两个字上。
难道这就是所谓向活人泄露阴魂消息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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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缩在茶水间里，第三次拨通了电话。
这一次的电话还是忙音，他感到了意料之内的沮丧。
他攥着手机，小心翼翼打开茶水间的小门。随着热气飘进来的是几个早到的同事的议论——开始还是天气和股票，很快就扯到了最近微博的热搜。只不过研究所工作的都是知识分子，当然不可能相信什么网上风起云涌的阴谋论，只是在闲谈中猜度高能所怎么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老张小心的侧着耳朵，既紧张又惊恐的窃听着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每一句议论，生怕其中牵扯到昨晚的任何异常——尽管几个小时以来他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但某个念头仍然在忧虑中不受控制地生发出来——二十三号高能机组莫名其妙地失控，也许和自己半夜打出去地那个电话脱不了干系……
刚刚才想到电话，他紧握着的手机便嗡嗡开始了震动。老张赶紧关上小门，摸出手机缩进了茶水间的里面。这里是整间办公室最隐秘的地方，足以遮蔽掉一切杂音。
手机的那边是老同学疲惫的声音，疲倦得好像是一夜都没有睡觉：
“——老张啊？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忙得不得了，刚刚才看到你的电话。有什么事么？”
老张清了清嗓子，终于嘶哑着开了口：
“没……没事，就是我想问问，昨晚我打了那个电话，没，没有打搅到你们吧？”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在这短暂的寂静中，老张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跃动的心跳。
“……不会，哪有什么关系。”老同学终于开了口，柔和的声音低沉而轻缓，像是自带着安抚人心的魅力：“不过说来也挺对不起你，我还没安排好做实验呢，机组就直接炸了，忙到现在都不消停。”
老张长长出了口气，感觉心脏落回到了胸腔里。
也许是压力释放后思维有些不受约束，他不自觉地嘴巴一张，已经顺口说了另一件事：
“说实话你们那台机器可能炸得确实也有古怪，我们资源局这边的卫星，同样是在那个地方拍了好几张稀奇古怪的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