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公
雷音寺一战，叫如来的胖子死了。
叫杨戬的总镖头死了。
当然，还有那个时刻叼着烟卷，左右纹身的和尚，江流儿。
这些都是不安命运的主儿，死了也很正常。但这可叫玉帝高兴坏了，当天，玉帝便叫老君焚了那和尚和杨二郎的尸骨。
至于那三个傻子，贬下凡去就是。
猴子，老猪，老沙，他们各个面容憔悴，不知所措，只是见和尚倒下的一刻，这心中都隐隐作痛。
和尚和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不知道。
但是和尚为什么倒下，他们却听得清清楚楚。
为了徒弟们，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猴子被贬回了花果山。
花果山黑土焦灼，寸草不生，黑烟袅袅，死寂横生。
猴子一眼望去，不见花也不见果，他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给这地界起了这么个名。
但正巧这时，那脚边的土地忽的开裂，一个长着鸟头人身的怪物，当即钻了出来。
他身披黑纱，半掩着面，见到猴子，竟不知为何的落下泪来。
“你……可是大圣？”，鸟头忽的开口。
猴子被吓了一跳，连退三步，跟着问道，“你在叫我？”
“嗯。”，鸟头点了点头。
猴子抿抿嘴唇，又问，“大圣是谁？”
鸟头一听，略有诧异，但也赶忙回道，“大圣就是你，当年你带着我们大闹天宫，上可通天，下可碎地，可谓震撼三界。大圣，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要带领我们再闹一场？”
猴子听罢却笑了，当即说道：
“你认错人了，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厉害，不过，你说的倒像是我师父！”
“你师父？”
“嗯，江流儿。”
“他人在哪？”
“死了，刚死的，死的时候，他手里还扛着一面写着齐天大圣的大旗，会不会他就是齐天大圣？”
猴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是猴子？”，鸟头问道。
“这倒不是！”，猴子摇了摇头，“他是个人，来自东土大唐，是去西天要账催债的。”
鸟头听罢叹了口气，说道，“不是你也罢，大圣可能真被那道士的炉子给烧死了吧。”
猴子一听到炉子，身子不由的一个激灵。
但鸟头并没有注意到，适时，他依旧自顾自的絮叨着：
“当年大圣带领我们十万妖众，大闹天宫，踩碎了南天门，踏烂了凌霄宝殿，吃尽了世间珍果，也玩遍了这法宝仙术。
只可惜，大圣他情根未断，竟爱上了一个什么紫霞仙子。
诸神心机叵测，当即便擒了那紫霞要挟大圣，大圣不堪重负，只得熟手就擒……”
“雷轰，电击，风刮，雨淋，鹰啄……凡事那诸神能想到的，几乎就都给大圣用了一遍。
但大圣放不下我们这些小妖，怎么也不肯咽气儿。血肉模糊，意识淡薄，双眼凹陷无神，嘴唇干裂无色。
大圣就那么被绑在诛神柱上，挺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后来呢？”，猴子越听越心惊，不由问道。
“后来……大圣没了消息，天兵趁此机会烧花果山，斩了大鹏，诛了牛魔，毁了白晶晶。十万妖众，转眼不剩一千，为求活命等大圣，我们终年埋在土下，不敢露面。”
猴子听得有些伤心，他心中暗骂那个大圣：
这些个兄弟都在等他，他又是身在何处，死了便罢，要是没死却在哪里苟且偷生，那可真是够窝囊的了！
但怎料这时，那鸟头却在不经意间，揪了猴子一股毛。
猴子疼的咧嘴，跟着叫道，“你丫的干嘛！发什么疯？”
但片刻间，却只见那鸟头对着猴毛吹了口气，跟着那猴毛便洋洋洒洒的落在了焦黑的土地上。
没有变化。
“你真的……不是大圣。”，鸟头淡道，登时心灰意冷，老泪横流。
转眼，鸟头竟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不见了。
焦灼的花果山土地上，坐着一只猴子。
众人只识得他五百年前的威风，五百年后，一切皆烟消云散。
紫霞死了，和尚死了，老猪和老沙疯了，猴子孤单一人，不明前世，更不懂今生。
他生而为何，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他摆弄着手指，细数着这西行路上，那个爱喝酒吃肉的和尚，究竟打了他多少拳。
“1091……1092……1093……”
“猴子，死都死了，你还想他干什么？”，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猴子回头张望，顿时见到一半面焦灼，手指不全的跛子，正朝他挪过来。
“你是谁？”，猴子问。
“白晶晶。”
“你生下来就这样吗？”，猴子又问。
“哪有人生来如此，诸神所赐。”，白晶晶淡道。
“哦。”，猴子转过身，不再搭理她。
但白晶晶却又张口了，“怎么，是不是有些孤独了？”
猴子听罢转过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白晶晶笑了，“五百年前，你因为反抗而孤独，五百年后，你因为顺从而孤独。”
“什么意思？”，猴子问道。
白晶晶长出了口气，跟着像是回忆般说道，“五百年前，就是你坐的地方，大鹏王，牛魔王，你，我，终日把酒言欢，好不快活。这嘴上常挂的，便是诸神不公，万物恩泽竟收蛮神之口，我等生而为妖，便被归为乱力，何来道理？”
猴子听得愣神，不知所言。
但这白晶晶却又继续说道，“凭什么，当神的住着天宫，还享受人间供奉，而我们却要久居地下，不见天日，还要受那诸神驱使？我那妲己姐妹就是听了诸神的命令，以乱商周，怎么功成后，却被削了脑袋？众神啊众神，哪有一个是好东西！”
猴子不以为意，只当那女人发神经，干脆不予理会。
但怎料就在这时，那白晶晶却脱口一句叫猴子心惊的话：
“猴子，你还有脑子，真不错，诸神最爱这东西。你那猢狲们就没有你这运气了，早在凌霄宝殿上，供诸神们开了荤了。”
猴子一听，眼神顿时阴郁，他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浑身颤抖不止。
但白晶晶却还没说完，她嘴角一撇，跟着又道：
“还有那紫霞仙子，因为和你有情，便被那玉帝绑在了诸神柱上，经受雷轰电击而亡，还有大鹏，被卸了翅膀，断了颈子。还有老牛，干干脆脆的就红烧了，对了还有我，呵，供他们开心后，就丢了那沸水里烹了。但我命好，一息尚存。”
猴子气的暴跳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气，只说瞬间，他便挥出一拳，狠狠的砸向了白晶晶。
砰！
白晶晶一口积血喷出，转眼，便笑着咽了气儿了。
但猴子依旧暴躁，他转着圈，双脚狠狠跺着地。
砰！砰！砰！
地下的坑，一个接着一个凹陷下去。
“和尚……和尚……别念了！别念了！”，猴子吼道，几欲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