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德妃消香玉损
接下来的十天，我忙到天昏地暗，两位殿下的婚事都很重要。
两位殿下婚礼的前一夜，宫里灯火通明，所有人打了十二分的精气神，有条不紊地做着最后的准备，我要求他们不能有任何失误，务必做得完美，这是我唯一能为轩辕华和德妃做的事。
婚礼结束后，他们就要启程回到自己的封地，一个在东，一个往西。隔着南北，便是永别。
吉时到，姐姐与皇上并肩坐在大殿内，接受着新人的跪拜，然后送上自己的祝福。
婚礼冗长而庄重，每个人却没任何怨言，大家都在为新人祝福。
我看着身穿大红色喜袍的轩辕华，竟然迷离了双眼，我仿佛看到自己大婚时的场景，赵王也是穿着这样大红的喜服，手牵手，将我带入大殿内，接受了众人的祝福，我当时天真的以为，嫁给他，就等于嫁给了幸福。
我可能老了，容易动情，我竟然看哭了，我这一哭，被轩辕华看在了眼里，他以为我是不舍得他，多日的努力，在此刻破防，他的目光立刻追上了我。
那双眼，满是情，浓到粘稠。轩辕华的目光，穿越人群，向我投来，我觉得我是一个卑鄙的插足者，我的出现阻挡了他与嘉敏公主的幸福，我不能破坏了这段好姻缘，赶紧钻进人逢里，将自己藏好。
可，他还是专门寻了空隙找我说话。
他对我说：“千雪，承认吧，你喜欢上了我，不然你的眼泪为谁而流，不要在欺骗自己，只要你开口，我会不顾一切带你走。”
我推开了他，将手中的浮尘摔进他的怀里，对他说：“你喝醉了，我当你刚才对我说的都是醉话，你的新娘在那里等你，你应该和她在一起。”
“我从没像现在一样清醒，我劝了自己好久，我骗自己说已经放下了你，可就在刚刚，我看你哭了，我的心也跟着碎了，千雪，我们私奔吧，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听了他的话，我没有感动，我只想给他一个大嘴巴子，我恨其不争。
“轩辕花，你清醒点，你知道我为你花费了多少心血，你不要让我们的心血付诸东流。”
为了他的将来，我第一次动用了在皇上心中的信任感，为他求了一块封地，不是最好的地方，可那里风雨和顺，春天可播种下种子，秋天能丰收粮食，这些可以让他的日子好过一点。
“若王爷对你不好，我不会袖手旁观，我会回来将你抢走！”
“够了，能让我离开赵王的只有天下的主人，除非你坐在他的位子上。”
我没直接决绝他，可我们都明白，我的假设不会实现，他注定与皇位无缘，我注定与他无缘。
轩辕华在残酷的事实面前认输，松开了我的手。
“好好与公主过日子，我看得出她与你志趣相投，相信你们一定会夫妻同心，日后的日子和和美美。”
“好，我听你的。”
他终于长大，礼貌而得体地同我道别，我目送他离开，才敢将遮在脸上的扇子拿下，我的脸早就泪流满面。
大婚过后，宫里依旧照常，淑妃独受宠爱，淑妃，便是李淑华，当初皇上想封她为华妃，我提醒他“华”字与轩辕华有冲撞，皇上嫌晦气，就让她做了淑妃，位居四妃之首。
宫里很少遵守祖制，一来天狼国建国百年，后宫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妃子，没有这方面的规定，无从遵守；二来皇上一言九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淑妃是四妃之首，她就是四妃之首。
姐姐没说什么，皇上还算有自知，每天都来看姐姐一面。
如妃也难得的没有闹，她最近只忙着陪在德妃身边。
德妃的病没办法隐瞒了，就公之于众，皇上去看过两次，吩咐我们准备后事。
他说的稀松平常，他说：“该备下的就备下吧，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他担心的是坏了皇家的尊荣，丝毫不在意这个从十四岁就跟了他的女人的死活。
他的冷漠连徐公公都看不下了，趁着不当值的时候找到我，给我了一包东西，我不肯收，他急着解释说：“不是给你的，是给德妃娘娘的，老奴没别的，就还有点银子，去求高僧给了几道平安福，你帮我给德妃娘娘，保佑她平安无事。”
“徐公公，我先替德妃娘娘谢谢您，可她的病，没几天活头了，这写东西还是留给您吧。”
“真的就没救了吗？齐王才成亲呀，好歹看到小世子出身。”
徐公公用袖子擦着眼泪，哽咽起来。
“已经撑得很辛苦了，就为了看齐王成亲。”
我与徐公公唏嘘了好一阵，直到小顺子来叫我们，我们才分开。
他去陪皇上，我去陪姐姐他们。
姐姐和娴妃她们在聚在德妃的宫外，央求她让她们陪她一会儿。
德妃拒绝了大家的好意，她对我们说：“都走吧，你们知道，我这个人喜欢安静。”
德妃不肯我们进去，尤其是姐姐，说怕病气传染给她，对腹中的胎儿不利。
连我的陪伴，她都拒绝了。
最后一次去看她，正值落日余晖，残存的一束光线刚好打在了窗子上，她的脸上染上了余晖的温暖，染上了红色，好像焕发了生机。
她说想静静，不肯见人，我没理会她的要求，仍旧每天来个三趟，终于，这一次，她没将我拒之门外，大老远就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伸出手，要与我握住，我赶紧小跑上前，握住了她干枯的双手。
“赶快躺下，不要起来。”
“没事，”她说一句停一句，不能将整句话说完。
“你明天不用来了。”
“为何？放心，我就看一眼就走，不会打扰你的。”
“我明天想自己一个人清净一下，”
“咳咳咳。”
“别总拿这个理由搪塞我，你知道我不好糊弄的，是不是想自己偷偷走掉，我告诉你，可不会要你得逞，我们都得守着你，叫黑白无常抓不走你。”
我的话虽然直白，可逗笑了德妃。
“你呀，鬼精灵，我不是想自己走掉，”
“咳咳咳。”
“她们老是掉眼泪，看的我，乱，耳朵受不了。”
德妃开始说胡话了，明明是眼睛受不了。
“好，我知道了，你不要说话，躺下休息吧。”
“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你，让我说一会儿，不碍事，还死不了。”
她从枕头下掏出一手帕，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对儿金镯子。
“帮我把这个，这个给皇后，算是给未来的小殿下的见面礼。”
我拿着镯子，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她面前表露出太多的悲哀。
“好，我先替姐姐谢谢你。”
德妃闭上了眼睛，嘴里哼了一声，然后又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如同落日，瞬间没了任何光彩。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最担心的事，怕是要发生了。
“千雪，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走吧。”
“好，我走。”
我找了她宫里的人，仔细叮嘱了一番，叫她们今天晚上不要睡，轮流看着德妃，一旦发现不对劲，赶紧去叫我。
我不放心，也想守在这里，可姐姐那里说肚子有点难受，我只好去看了姐姐。
第二天才蒙蒙亮的时候，萍儿跑进来对我说德妃薨了。
我坐在床沿上半天没反应过来，还当自己是在做梦，直到萍儿叫了我两声，才回过神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了出去。
我了德妃的宫殿，娴妃、如妃、萧妃、季妃等人都在了，见到我，好像看到了主心骨，都朝我拢来。
如妃的眼已经红成了兔子，她对我说：“千雪，怎么说没就没了，前几天还嚷嚷着让我弹琴给她听，我们说好一起去湖边赏荷听琴的，她怎么不守信用吶。”
娴妃已经哭哑了喉咙，想说什么，一张口，泪珠子先流了下来。
“我昨天就应该守着她，不然连这最后一面都看不到，她一人走，会不会觉得很寂寞？”
“娴妃姐姐，不要哭了，福姬公主来了。”萧妃捂住帕子，将福姬公主抱到了娴妃的怀里。
娴妃努力了几次，还是没能止住哭，干脆抱着福姬公主一起哭。
福姬公主年纪小，不懂生死离别，可看到娴妃和如妃她们在哭，就跟着“哇”一声哭出来。
一时间，哭声响成一片。
我安抚完这个，另一个哭起来，安慰好那个，前头哭完的又哭起来。
姐姐挺着大肚子坐着轿子匆匆赶来，她也哭过了，脸上的泪痕还没开。
一下轿子，就想冲进去，想见德妃最后一面，我们几个人拦了好久才拦下，她怀孕呢，不能见这些东西。
“姐姐，你先回去，这里有我呢。”我对她说。
“皇后娘娘，这里还有我，我会帮着千雪一起料理德妃姐姐的后事，您就先回去吧。”如妃对姐姐说。
“昨天晚上还托千雪给我送东西，我就觉得不对劲，偏巧肚子这孩子闹得厉害，哎，真应该来看一眼才是，如今她就这么走了！几年的姐妹，我舍不得她呀！”
是呀，几年的姐妹，如今没几个人陪在姐姐身边了。
比较令人意外的是，淑妃也来了，她与宫里各位娘娘都不怎么来往，也不掺和任何事，只一心做她的宠妃。
淑妃先是向各位娘娘问了安，然后就站在了我的身旁。
“女相大人，德妃娘娘的后事可曾安排好，我虽然不才，也有操办这些事的经验，若用得上我，你尽管开口。”
“多谢淑妃娘娘，皇上早就下过旨，提前都预备下了，所以不劳烦您了。”
如妃正伤心呢，听到她说这话，不知道怎么就闹出了她的火气出来。
“淑妃娘娘，这些事还轮不到您来操心，还有皇后娘娘和我们呢，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实在不需要您在这里表现自己。”
淑妃说：“如妃妹妹，你误解我了，我不是要表现自己，只是同为后妃，姐妹一场，我只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让德妃姐姐走的舒服一点。”
“少在这里装好人，德妃姐姐不稀罕你的帮忙，你快走。”
“如妃，不可无理。”姐姐生气了，她失去了德妃，不想再看到后妃不和的出现。
我与娴妃将如妃与淑妃隔开，娴妃拉着如妃在她耳边低语，估计在劝解她。
我则对淑妃说：“淑妃娘娘，您不要和如妃一般见识，她与德妃关系很好，见她去世，心中难免悲伤，说话失了分寸，她不是有意针对您的。”
“我与如妃妹妹相识多年，她的脾气我了解，不碍事，我不会放在心上，我看这里事务繁杂，就耽误女相处理了，我先走回，若需要我，女相派人来找我就好。”
淑妃带着侍女离开。
“如妃，你不该这么对淑妃，若被皇上知道了，准给你苦头吃。”见到淑妃离开，娴妃才敢放开了声音说话。
如妃一脸不怕，“我才不怕皇上，我巴不得他给我治罪，让我跟着德妃姐姐一起去了呢。”
“啪！”是姐姐打了如妃一耳光，她气的捂住胸口，大口喘气。
“枉我与德妃这么多年护着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你倒好，一点都不珍惜，好，你要闹，你要跟了她去，你就去，你走，你走呀！”
姐姐第一次对如妃发火，以往不论如妃做错什么事，姐姐都会护着她，原谅她，这次，姐姐打了她。
我们几人都没拦着，我们知道姐姐这是爱之深切，才会动手打了如妃。
如妃捂着脸，其实姐姐没用力，可她心里觉得委屈，她不明白姐姐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为何要维护着与她抢恩宠的淑妃。
“皇后娘娘，你竟然打我，你不喜欢如儿了吗？你是讨厌如儿了吗？”
看到如妃执迷不悟，姐姐险些动了胎气，我扶着姐姐，叫娴妃先带如妃下去，不要在这里闹心下去。
如妃被娴妃半拉半扯地带了下去。
“姐姐不要生气，仔细动了胎气，如妃不是故意要气你的，她也是太伤心，忘记了分寸。”
姐姐气出了眼泪，“怎么还不赶紧长大，要不懂事到什么时候！以前是我太纵容她了，才让她天不怕地不怕，早晚会吃亏。”
“皇后娘娘莫气，如妃会明白过来的。”萧妃也安慰着姐姐。
“我自认做的不错，让宫中的姐妹平安无事，可是，我还是做的不好，我对不起德妃，让她这么可怜的走了。”
说到底，姐姐是不忍心看到好姐妹的离开，她害怕分离，当初她选中了秀女，要来京城前，抱着我哭了整整一天，甚至不忍心离开苛待过她的继母陈氏，更何况是同甘共苦的德妃娘娘。
“红莲、红袍，你们两个先送皇后娘娘回去休息，不要让她再触景伤情。”
我又让萧妃跟着姐姐走，萧妃沉默，不善言辞，可总比没有人的强。关键我放心她的为人。
其他后妃，我也让她们都离开，很多事情要去处理，大家不能都堆在这里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