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父亲的家
我与姐姐都小瞧了继母的厉害,才过了一日,武侯夫人就哭哭啼啼跑进宫来告状,搞得姐姐里外不是人。
武侯夫人说:“皇后娘娘,我家二郎与淮南公主的婚事可是先皇定下的,就算皇后娘娘看上了我家二郎,要为妹妹做媒,也得请皇上先下旨取消婚约才行,如今您的母亲到处宣扬,说我家二郎是她的女婿,若被公主听到了,我们家该如何解释,我们武侯该如何在京城待下去!”
姐姐陪着笑:“武侯夫莫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您的母亲今天一大早上门,说您都点头首肯了这婚事,告诉我们赶紧准备好聘礼去下聘呢?我怎么会误会!”
我与姐姐对视一眼,这继母是多着急呀,都不选个吉日登门,昨天才吃了饭,今天就堵门去了。
我知道姐姐不擅长与人理论,何苦是被冤枉的情况下,我这个继母,还当是在小地方,为所欲为,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我觉得姐姐现在也在后悔让他们进京,更后悔昨天晚上的家宴。
面对气势汹汹的武侯夫人,她沉默着,在认真思索该如何回答她,才能让她消气,不伤大家的和气,这件事,说小是小,就怪武侯家二郎太优秀,大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可往大了说,关乎皇家颜面,毕竟盛春樱的背后是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为妹妹抢个夫婿,也不是大事,可偏偏对方是淮南公主。
依我来说,我就直接了当告诉武侯夫人,这件事是继母他们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与姐姐毫无关系,他们也别当回事,就当是贱人放了个屁,最多膈应一下。
可姐姐是皇后,她不能这么说,她要说的委婉得体,让人听了都舒服才对。
“武侯夫人,你们家的几个儿女,教养的极好,就是与皇子和公主们相比都不输几分,自然惹得大家挤破了脑袋,想于你们家攀亲。我那妹妹,尚未婚配,我正在京城子弟中为她挑选夫家,自然就说道了你家二郎,忍不住多夸了几句,说若能嫁给这样的儿郎,是她的福气,许是有要讨巧的奴才就告诉了我母亲,让她以为我选了令郎,这才闹出了笑话,我这里代母亲向夫人你道个歉,等会儿将那多嘴的奴才好好惩罚一番,千雪,你赶紧准备一份大礼,替我登门道歉。”
姐姐的话,说的春风化雨,很快就平息了武侯夫人的愤怒,她遇上姐姐这柔性子,就算是火山也能给浇灭了。
“皇后娘娘,这么敢当,既然都是误会,说开了就行,千万不用劳烦女相亲自登门道歉,我家承受不起。刚才是我唐突了,还望皇后娘娘海涵,不要与我这粗人计较。也怪犬子爱胡闹,整天出去混,才让人家误会了什么,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夫人自谦了,你这性格爽快,我真怕我解释不清,要闹了误会。大家都知道武家二郎与淮南公主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谁会忍心拆散了他们。”
“可不是吗,淮南公主虽贵为公主,可一点都不娇气,落落大方,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他,说句实话,您的妹妹美若天仙,身份尊贵,性格温顺,就我二郎那臭牛脾气,还配不上呢。”
大家都找了台阶下,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姐姐还给她了好些礼物,她高高兴兴出宫了。
送走了她,姐姐揉着太阳穴,显得很疲惫,我赶紧将安神香给她点起来。
“千雪,怎么就这么难,武侯夫人那边是打发了,可春樱这边要怎么和她们讲。父亲和母亲做事太任性,险些要闯了大祸,这里可是京城,不是老家。”
见姐姐生气,父亲和继母大概还不知道这位淮南公主的地位吧,她是先帝六十多岁才得的一个公主,比赵王都小,先自然是万分宠爱,这位公主与赵王自幼一起长大,姑侄关系极好,若不是出了赵王的事,淮安公主早就嫁给武二郎了,公主就想让赵王参加自己的婚礼,所以婚礼才一推再推。继母这次的事,算是犯了皇上的大忌。
“姐姐,我老早想说了,怕你难过才忍着,如今不得不说了。”
姐姐垂下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该对他们好,他们不值得我为他们好,可父亲也不是那么不堪,我还记得幼时,他也曾将我抗在肩头去看花灯,赶庙会,那个时候他很疼我,只是后来出了事,他冷落了我们。”
我是没享受过一天的父爱,可看姐姐的神情,大概在继母出现前,父亲还算个合格的父亲,给了她许多美好的回忆,我不想让姐姐心中的美好被破坏,将难听的话咽下去。
“我知道了,姐姐,不过还是要和父亲他们讲明白,京城不比老家,关系错综复杂,做事更要小心谨慎,不能像这次这么胡闹了,这次幸亏是武侯夫人,心直口快,不会多生事端,可下次如果换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姐姐知道其中厉害,她不能让皇上为了这些事分心。
“是的,这样吧,你亲自出宫一趟,别人去我不放心。”
“好,我去说,你不要着急。”
我领了出宫的牌子,带着桃月一起出宫了。
我第一次见父亲住的大宅子,真是气派,朱红的大门上悬挂着“盛府”烫金二字,是皇上御笔亲写,当时还是我帮他研墨写的,如今看来很是嘲讽。
门口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镇守宅院,今日大门打开,他们早就得了信,全家人都等在门外迎接我。
爹爹站在最前头,可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她们母女,继母陈氏与盛春樱的头上满是明晃晃的珠宝,太阳底下一照,五光十色,说不出的富贵华丽,我猜盛春樱头上随便一支簪子,抵一户普通老百姓家一年的口粮钱。想当年我入京城那会,才第一穿上了丝绸的裙子,戴上了一支金钗,天狼国果然在皇上的治理下,越加昌盛起来。
我由桃月扶着,走进大门。
“不知女相突然到访寒舍,可谓何事?”
父亲满脸堆笑,态度谦卑,可继母的眼睛只盯着我身后的马车,她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给他们带点礼物,想多了。
“父亲,您这是什么话,怎么我回自己的家,倒像是做客了?难道您不欢迎我来?”
我故意为难他,看到他窘迫的样子,很是解气。
“不,微臣不是那个意思,这里当然是女相的家,女相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自然是敞开大门,万分欢迎。”
“那不知父亲可否为我准备了房间?我若哪天想家了,就回家住上一段时间。”
他被我的话吓住了,害怕的样子惹我发笑,他大概没想到我要来他们家住,我看他朝人群里丢了个眼色,有人立刻离开,估计是忙着给我准备房间去了。
要是有时间,我可以吓唬他一整天,今天是临时出来,宫里还有很多事没做,萍儿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我只能速战速决。
“今天确实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不如我们进屋说吧,父亲总不会连杯茶都不让我喝吧。”
“不敢不敢,女相大人请。”
我来到父亲的家,像个客人一样被请了进去。
喝过茶,我不着急说事,让父亲带我参观一下他的大宅子,这可是借了我和姐姐的光,他才能一步登天呀,继母和盛春樱陪在身后,每走一步皆是翠琅明铛的脆响,我看桃月的眉头,随着一次次的声响,都快拧成麻绳了,她大概要被她们母女逼疯了吧。
桃月是海大人家的孙女,自小教养极好,举止仪态都是淑女中的典范,如今在我名下做女师,专门为公主和后妃们讲解辞赋经史,教授宫廷礼仪。我悄悄掐了下她的手,她回给我一个苦瓜似的笑,这趟出来真是为难她这挑剔的人,我不是故意想让陈氏和盛春樱在女师面前出丑,实在找不到更合适陪我出来的人了,海家老夫人今天八十寿诞,我想着一会儿结束,让桃月去见见她祖母。
这园子修的极好,亭台楼阁,游廊抱厦,小桥流水,翠竹松柏,一步一景,换步易静,美不胜收。
我见时间差不多,盛春樱与陈氏也走累了,脸上沟壑万千,汗水将香粉打湿,我才停下脚,让父亲打发了众人,只留他自己说话。
我对父亲说:“父亲可知,我今日为何而来?”
他用手绢擦着额头的汗,茫然回答道:“不知,还请女相明示。”
“都是一家人,我就直说了吧,这京城与老家不同,水深根错,走错一步都可能是杀头的死罪,爹爹您也为官多日,这道理应该比我清楚。”
“是是是,女相教训的是,我们一定会事事小心,绝不给皇后娘娘和您惹麻烦。”
我瞅着一脸奴相、胆小卑微的父亲,心中不由冒出一股子火出来,他当初不给我和姐姐吃饭的丑陋嘴脸都去哪里了,他不应该继续凶神恶煞才对吗。
幸好我与姐姐随了母亲,才不会如此没有风骨。
我对父亲说:“可是父亲已经给皇后娘娘惹了大麻烦!今天我可是特意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问罪的。”
我语气加重,吓得他立刻跪在地上。
“老夫愚钝,还望女相大人明示,老夫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惹得皇后娘娘凤眼大怒?”
“盛春樱的婚事,我和姐姐自然会安排妥当,你们不要再去骚扰武侯家,她是不可能嫁给武侯家的二公子的,你让陈氏不要痴心妄想,若想你们一家还能在京城中享福,从现在开始就老老实实,不要惹是生非,否则,休怪皇后娘娘与我无情。”
我女相的冷酷无情,京城中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我想爹爹在进城后肯定有所耳闻,他的腰压得更低了。
“是我治家无方,让皇后娘娘和女相大人操心,我一定会管教好他们,不会再惹事端,请皇后娘娘和女相放心。”
“你最好说到做到。”
“微臣一定不会再惹事,一定会管好妻女。”
我不想在看他一样,转身大步离开了他这座豪华的盛府。
坐上马车,我浑身发抖,刚才一直忍着,这会儿绷不住了,桃月在一旁安慰着我:“女相,这是何苦呢,小心气坏自己的身子。”
“我真讨厌我这一身他给的血,我想全部抽出来还给他,与他彻底断绝关系。”
“女相,别说傻话,我们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掌握未来自己走的路,听我一句劝,放下过去,你不想见他们,以后就不见,反正你是嫁出去的人,就是娘家泼出去的水,犯不着受他们的气。”
“我不能像姐姐那样,大度的原谅他们,我做不到。”
五年,我以为在宫里已经将自己的脾气磨平,成了八面玲珑的模样,可我高估了自己,我做不到放下那些不堪的记忆,做不到原谅他们的恶性。
我下了命令,严密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限制他们的出行,以前我小、弱,没能力,可现在我有这个权利,可以对付他们。
趁着桃月去见祖母,我没事就坐着马车四下溜达,京城变化真大,才五年,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不知不觉,我竟走到了赵王府,那个我不愿面对的地方,如今的赵王府断垣残壁,一片萧索,已经不能住人,当初那夜,这里所有的人都杀光了,皇上可能觉得不过瘾,又被放了一把火,烧光了王府最后的颜面。
我不敢看下去,催促马夫赶紧走,不想差点撞到一个老熟人——温嫔的哥哥,温将军。
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一直跟在赵王身边吗?难道他真的要提前回来,让温将军回来打头阵?
我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不怕暴露,要下车去拉住他问个清楚,可温将军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我们又在街上走了好几圈,始终不见他的踪影,我怀疑是不是我眼花看错了。
“我可真傻,他怎么会回来,没皇上的旨意,他不能离开北方的大漠,还有大半年呢,再等等,不着急,五年都熬过来了,不怕这半年时光。”我安慰着自己,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
我与桃月回到宫里,已经是深夜,她很高兴,虽然是匆匆一面,可总算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她的开心劲感染了我,将今天的失落散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