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谁是谁的白月光
我搂着三公主哭了好一阵,直到萍儿回来,才将我俩劝住,她送公主回去休息,我则自己坐在灯下喝酒。
清酒入喉,辛辣苦涩,我不常喝酒,除非心情不好,今天晚上三公主的到访,让我十分感伤,我想起了很多事,我甚至想到了我娘亲,尽管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可“娘亲”这两个字,每每想起,总会让我入魔。
我喝了几杯,就停手了,我不能醉,醉了会让我胡思乱想,会误事,我还得连夜出宫一趟,去找唐晏,不然明天可能抓不到他,不是他轮值,他总喜欢跑到山上采草药,一去一天,音信全无。
我披上黑色的斗篷,趁着夜色浓厚出宫,夜里街上无人,我一人骑马,很快来到唐晏的家,他家在西街,只隔着废弃的赵王府两条街,如今的赵王府早已成为废墟一片,只有门口两尊石狮子还忠诚地守护着曾经的辉煌。
我路过,没停下。
唐晏还没睡,正在研制药丸,见到我十分惊讶。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宫里出事了?是不是有人要对你动手?”
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慌乱的唐晏,一个跨步就冲到了我的面前,一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双眼好像能透视,要将我全身都看个遍,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镇定自若。
我不是懵懂少女,我害怕地从他双臂中挣脱出来,“你别这样,我没事,没人要害我,我来找你是为了其他的事。”
他觉出失态,松了手,背过身去。
“咳咳,”几声干咳,企图掩饰他内心的慌张,“你说吧,什么大事能让你冒着风险出宫来找我。”
我将三公主的请求告诉了他,他背对着我老半天没回复,我知道这件事难为了他,我不能勉强他做他不愿意的事。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勉强你,我只是心疼三公主,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说着不勉强他,可句句都在强迫着他,什么时候,我也学会了皇上那套为难人的把戏了?
“你可心疼过你自己?”他转身,问了这么一句。
我见他,烛火摇曳的影子,愰在他的脸上,脸上的线条昏暗交替,勾勒出一张清秀的脸盘,他的眉不像皇上那般锋芒全露,他内敛含蓄,横在一双泛着秋波的眼上,眼睛里肆意化开的碧波,映出了我的影子,我不敢看他的眼,将眼眸垂下,划过了他的脖子,看到他的喉结微动,不由自主红了脸。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脸红,我摸着滚烫的脸,赶紧低下头。
“我问你,你可曾心疼过自己?”
他不打算放过我,继续纠缠与刚才的问题。
“你这话问的稀奇,我来找你是说三公主的事,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他止步在我气息呼出的范围,他颤抖着嘴唇问我:“你只告诉过我,你可曾心疼过你自己,你可怜他人,可曾可怜过自己,可曾可怜过我!”
“啊!”我吓一个激灵,身子往后倾,退后一步。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怕这唐晏再说一句,我们之间的友情将万劫不复。
我努力扯起嘴角上的肌肉,装作浑然不知,“我总算明白了,你是怕给自己惹麻烦,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点,确实,你不可以私会公主,被皇上知道了,重则砍头,轻则流放千里。”
我顿了下,瞧着他眼里的火还没压下去。
“你,我最了解,洁身自好,作风正派,从来不给自己招惹麻烦,我作为朋友,怎么可以拉你入火坑,我去会了三公主,就说你明天不方便。”
我再看他,却不小心被他的目光捕获,我逃,他追,我再逃,他再追,直到我逃无可逃。
纠缠不清,彻底沦陷之际,一只野猫突然从墙上跳下来,打断了这荒诞的一幕。
“我该走了。”我丢下这句话,仓皇而逃。
他追在我身后跑了几步,我真怕他会追上来,我不想招惹任何人,我只想顺顺利利等到年底赵王回来,我能出宫。
还好,他有理智,只追了几步就停下来,在我背后大喊:“你放心,我明天会去见公主的。”
我脚步放缓,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失去了什么似。
我的朋友不多,我不想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总算赶在门禁前回到宫里,我脱下披风,来不及喘口气,就被皇上突然召见。
我让萍儿赶紧送来一口清茶,漱了口,又擦了清凉油在太阳穴上,让自己保持清醒。这五年来,我可从来没有耽误过皇上的事。
皇上今日没招人侍寝,忙着处理公务,我见他将头埋在小山似的折子里,许久都不抬头,动了恻隐之心,处理这些国家大事,一定很不轻松,才五年,他头上都生出了白发。
我命人端来参汤送来,这碗汤,我每天晚上都给他备着。我亲自挽袖,端到他面前。
“皇上,您休息一会儿吧,喝碗参汤。”
他抬起困倦的双眼,看了我,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淑华,你来了。”
淑华?我的大脑飞速旋转起来,努力搜索着所有的记忆,企图找到这个名字的主人。我想起来了,这位“淑华”,是早已嫁人的韩国夫人——李淑华。
“皇上,奴才是盛千雪,不是韩国夫人。”
他揉两下眼睛,终于看清楚了跪在他面前的人是我,不是韩国夫人。
“你来了,起来说话吧,今日找你来,是想问下祭祀之事安排的如何,各宫的娘娘都准备好了吗?春日干旱许久,这次一定要办得万无一失。”
原来是春日祭祀的事,没多大的问题,我汇报了活动安排进展。我的统筹让他挑不出一点错来,他只好有的没的讲了半天,如此反常举动我知道,他有要事要留到最后讲。
果然,快三更了,他才说到正事上,他说:这次春日祭祀,他想请韩国夫人来参加,就是刚才将我认错成她的韩国夫人。
我已经完全记起来这位韩国夫人:她是皇上的表妹,太后的外甥。太后特别喜欢这位韩国夫人,自幼养在宫里,她与皇上两个人在宫里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本来太后想亲上加亲,将韩国夫人嫁给皇上,可后来出了那些事,导致太后失宠于先帝,她的哥哥就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失宠妃子的儿子,担心会影响到自己的仕途,两个人被棒打了鸳鸯。
当然,等皇上登基后,这位势利眼的舅舅没什么好下场,直接发配到了岭南瘴气之地,去做了一个小小的地方官,永远不许踏入京城一步。
皇上是个十足的小心眼。
皇上说的很小心,仔细斟酌着用词,尽量让事情显得合乎情理,不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可他再怎么粉饰这件事,都掩饰不了他对韩国夫人的余情未了,他想重续前缘。
我在心里笑着,原以为皇上虚情假意,对谁都不交付真心,原来他的心早就给了这位寡居的韩国夫人。
韩国夫人嫁人后,有过几年好日子,不曾想,春天的一场瘟疫,带走了她的夫君,她也是个厉害人物,丈夫丧期未满,她就携着一双儿女回了京城投靠娘家,现在看来,这一切应该是皇上安排的。
在姐姐做皇后之前,皇上也对其他女子上过心,不过很快就移情别恋,不足为据,可这一次,我见他这番动作,心中隐隐感到到了危机,是对姐姐的危机,这个韩国夫人,怕不好对付,她背后可是皇上在撑腰。
我心思极快地转着,我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姐姐的地位,剥夺了皇上对她的宠爱。
姐姐与旁人不同,她心思善良,对皇上是真心一片。
我口中应下皇上的要求,并没有当场提出异议。
他见我如此爽快答应,反倒犹豫了起来,“这件事,会不会让你为难,毕竟没有让宫妃以外的人参加的先例,我怕那些大臣们会反对。”
他也知道没有这种先例呀,我以为他不知道呢!
他的目的不就是让这韩国夫人开个先例吗?让全天下都认可她的身份?自己就能洗干净她的过往,名正言顺纳她为妃。
虚伪的人,我在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只听陛下的吩咐,您是九五之尊,您开了金口,从此以后这便就是规矩,别人怎敢议论?”
“还是要仔细筹谋一番,不能让韩国夫人为难。”
他挪步到书桌前,伸出食指叩击着桌角,想了很久,“这事情要做的完美,不能有任何非议传出来,你听明白了吗!”
“是,奴才明白了。”
他看了我一眼,忽而伸手碰了我的发髻,我下意识想躲过去。
“别动,一片海棠叶落在了你的头发上,我记得宫里没种海棠。”
我瞧着他手里的叶子,许是从唐晏家中带出来的,他种了很多海棠花。
我绞尽脑汁想怎么应付过去,他多疑,若被他知道我私自出宫,定会大发雷霆,宫里的人和物,都是他的私人物品,没他的命令,不准踏出这座辉煌的“牢笼”。
幸好他没继续纠结于这片叶子,放我回去,我赶紧退下。
回去的路上,我盘算好了对策,春日祭祀大典,是天狼国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这一天,大家皆穿上盛装,载歌载舞,祭献牛羊与天地众神,祈求秋天能获得大丰收,这一天,也是后宫娘娘难得可以出宫的日子,祭祀完毕后,她们可以自由活动几个时辰,与家人见面,所以,这节日,大家都很期待,我不如让这场节日更盛大一些,真正做到普天同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找姐姐,她刚起床,夜里没睡安稳,脸色很不好。她告诉我夜里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梦到母亲去世,梦到她要入宫,我们被迫分开,我哭得好惨,追着她的马车跑出了二里地。
她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千雪,我这心里闷闷的,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很不踏实。”
我安慰她道:“许是最近太劳累了,我让唐御医进宫给您看看。”
“不用劳师动众,请了御医进宫,皇上一定会知道的,他肯定要询问我是怎么了,我不想他分心。”
我心里渗出苦水,我不知道怎么和姐姐说韩国夫人的事。
“这可不是劳师动众,姐姐现在怀着小皇子,是皇家血脉,马虎不得,我今日事情比较多,我让三公主陪着你,就不等唐御医过来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三公主很快赶来,她知道这是我特意为她安排的,所以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连头上的发钗都按照唐晏的喜好变成了海棠花。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微微颔首,不曾言语,然后转身快步离开,我害怕面对唐晏,这段时间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见面。
几天不眠不休后,我将新的方案送了上去,皇上看后没说什么,只是赶紧让身边的人将折子送到各各处,让他们准备着。
我的方案很简单,今年的祭祀大典,不仅仅是皇上与后妃们亲自下田种田,朝中的大臣及他们的家眷都得圣恩,允许他们一起参与其中,男子由皇上领着,女眷由皇后,也就是我姐姐领着,各干各的,一起体验下劳动的乐趣。
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不突兀,不会引起群臣反对,又能光明正大让他的韩国夫人参与其中,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他挺高兴的,封赏了我一些绸缎和金菓子,我谢了恩,就去找姐姐,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希望姐姐从我的口中得知韩国夫人的事,而不是其他人。
韩国夫人过几日就要进宫,必须给姐姐提个醒:这韩国夫人不同于后宫的妃子,她不是皇上的棋子,她是皇上的白月光。
来到福寿宫,红莲和红袍带着两位皇子在练字,姐姐躺在床上睡着。
我不想去打扰她,叫来雨前询问情况,雨前说姐姐晚膳的时候,勉强吃了点燕窝,才睡下,这一天也折腾个不停,早膳与午膳几乎没吃什么,全都吐出来了。
“从来没见这么闹腾的孩子。”雨前说道。
“闹腾说明孩子健康,只是苦了姐姐,这些东西你收好,给姐姐开胃。”
我给姐姐带了几样家乡的小菜,派人专门从老家带来的,味道地道。我将东西交给雨前让她收好。
这可不是父亲的主意,他哪里想到关心姐姐,他现在京城里的大红人,国丈呢!四处忙着应酬,忙着给自己的小女儿寻觅东床快婿。
我隔着帘子看了眼姐姐,她如孩子一般睡的香甜,没有忧虑和烦恼。
我心疼她,给他怀着孩子,他心里却有了其他人。我一下子不知如何对她开口,算了,明天再说吧,让她睡个好觉,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