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后顾无忧
苏冰心的事，一点都不影响宫里人的心情，大家照旧吃吃喝喝过日子，我被关了三天禁闭，皇上就撤销了命令，恢复了我的自由和官职，我是可怜的替罪羊之一，是他还不想杀死的替罪羊，再说，宫里太多的事要做，他不忍心姐姐操劳，也不放心假手于人，我就不同了，我是赵王的妻子，我在宫里勤勤恳恳为他卖命，赵王在边疆的日子就能好过一点。
我托人去给娴妃送过几次东西，本想亲自去的，如妃的生日耽误了下来。
送东西的人回来说娴妃气色很好，每日都与德妃一起带着福姬公主游山玩水，好不快乐，似乎苏家的灭亡与自己无关，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她是皇上的女儿，怎么可以有娘家的存在。
她这些消息，自然也送到了皇上的耳中，他很满意娴妃的豁达与通透，将她与苏家分割开，没有为难她，甚至还给她与德妃送去了两串极品麝香串子，他要够损的，这是摆明了不想让她们二人再次有身孕呀。
娴妃和德妃还让人给如妃送来了生辰礼物，说自己不能回来，礼物总是要到的。
如妃拿着礼物，埋怨她们两个半日，说没了她们一点都不热闹，幸好我请了宫外的戏班子，在宫里搭了个戏台子，咿咿呀呀唱了一整天的戏，晚上的时候戏团还表演了“铁树金花”，滚烫的铁水在匠人们娴熟的技艺中化作漫天绚烂的金花落地，十分壮观，这才让如妃心中的遗憾填补满，欢欢喜喜过了她十八岁的生辰。
关于毒药的事，我没声张，也懒得去调查，其实我早知道是谁做的，苏冰心孤身一人来到宫里，脾气差的要死，谁会赶着去看她，还会给她礼物？
萍儿帮娴妃收拾着小库房，娴妃说行宫玩够了，想干起老本行，让我找人帮忙收拾些香料带过去，娴妃爱做菜，她宫里的库房里堆满各种香料和稀奇古怪的钵钵盆盆。
萍儿是我一手打起来的人，心细谨慎，她盯着库房里的东西，小心问道：“女相，这些东西，不会出问题吧？”
我随手捡起一个白色的研钵，里面似乎还残留着白色的粉末，我用手帕才干净，放回到了原处。
“孤陋寡闻，这是粗盐，需要磨细了才能用来做菜，你赶紧收拾，趁着天黑前把娴妃要的东西送到行宫。”
萍儿的疑虑消失，手中的动作更加利索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就打包好了东西，交给小太监送出宫去。
我从娴妃宫里出来，遇到了正在御花园中闲逛的虞嫔，她见了，大老远就展开笑脸。
“女相从哪里忙完，我在凉亭里泡了壶好茶，不如吃口茶再去忙？”
我谢过了她的邀请，“要去如妃娘娘那里，将皇上赏赐给她的礼物送去。”
她看了眼我身后，十几个宫女，个个手中都捧着精美的描金漆盒，皇上这次有些反常，赏了好些宝贝给如妃。
“既然女相有事，我就不耽搁您忙，正好我也要去看看皇后娘娘，听说她昨儿看戏看累了，我去帮她捶捶腿，松活一下。”
她很有眼力劲，我就喜欢她这份聪明，想着她的生辰也要让她风光一会才好。
走过花圃，看到宫里的花匠正在翻土播种花籽，我嘱咐萍儿说道：“告诉他们，今年不要栽种虞美人，我不喜欢。”
“是。”萍儿赶紧应下。
我知道虞嫔就躲在在不远处偷听，我是叫她放心，只要对我忠心，其他的事我能摆平。讨厌苏冰心，对她起杀心的可不是娴妃，也可能是她无意间得罪的其他人。
我去如妃的宫里，她正躺在廊下晒太阳，整个人懒洋洋卧在榻上，用绣了花鸟的团扇盖在脸上挡住阳光，看不出来是否睡着，一段莲藕般白嫩的手臂耷拉在沿边，手腕上是昨天姐姐亲自给她戴上的掐丝珐琅镯子。
如妃是姐姐一手看大的人，才十二岁就被送进宫，那个时候她还没张开，完全小孩子的模样，圆头圆脑，小肚皮总是鼓鼓的，塞满了从娴妃那里偷吃的点心，我们以为她会长成可爱的模样，没想到她长偏了，成了这副妖娆妩媚的妖精，不论谁见了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就是皇上这冷酷无情的人，见到她脸上也会浮现出贪婪的神色。
我放缓了步子，将她身边的紫羽招呼过来，紫羽问道：“女相大人怎么亲自来了，我去叫醒我家娘娘。”
我忙摆手制止她，昨天她闹得挺疯，又被皇上召去侍寝，估计这会累了，让她睡吧，我是来给她送东西的，你领人下去安置好。”
紫羽听话，不去叫醒如妃，带着人去放东西，我站在院子里看了几眼如妃，虽然看不到脸，光是一条手臂就让人浮想联翩，真是个勾魂的妖精。
人总不是铁打的，都有承受不住的时候，我才喝了如妃的生辰酒，没两天头就晕乎起来，我病了，这病来的凶，我躺在床上昏睡了一天，来拿姐姐来看我都毫无反应，把她心疼地掉了好几滴眼泪，将红袍送过来照顾我。
傍晚的时候，我总算有了力气，想从床上爬起来喝口水，我知道萍儿这会不在屋里，她被姐姐叫去给我拿补品，我又不想麻烦其他人，就自己要强自己挣扎着起来倒水喝。
一双有力的大手拖住了即将倾倒的我，将温热的水轻轻灌入我的口中。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初一十五，你没得召见，是不可以随意进宫的，这可是死罪，没见人看见你来我这里吧？”
我紧张问道，因为抱住我的人是大皇子，轩辕华，自那日见过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没有纠缠我。
“你在担心我，我就知道你没那么铁石心肠，你是在乎我的，你放心，是父皇宣我进宫有事，我不会有事的。”
我该是推开他，可是我孤单太久了，又生了病，浑身虚弱无力，我太需要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了。
五年，整整五年，我都是一个人孤单单在宫里熬着日子，虽然我有姐姐，有娴妃等人陪着，可赵王不在身边，我的夫君不在身边。
我细想过，他好像从来都没真正来过我的世界。
我们两个总共也就见了不到十面，宫里夜宴上见过一次，我对他一见倾心，游园会上见过一次，他第一次与我说话，第三次是在老王爷的中秋宴上，我两话都没说上一句，他就被人拉去射箭比赛，后来的几次，我们两个在城外的湖边约会，他牵起了我的手，那时我才知他心中也有了我。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姐姐，她很开心，觉得我终于有了个好的归宿，于是她请皇上做主，将我许配给了赵王。
最后一次见面，就是我嫁入赵王府，他还没来得及掀开我的盖头，一把大刀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送他进了死牢，从此我们夫妻就再也没见过一面。
我与他的情，大概不及与大皇子深吧，我与大皇子朝夕相处了快五年的时光。
“你干嘛这么折磨自己，我知道，你让自己忙个不停，就是怕停下来会想起赵王，千雪，忘记他吧，他与你都是过去了，即使他回来，你能保证他对你的感情还像从前那样？五年，五年会改变很多事。”
“他不会变心的，他对我说过他会一直喜欢我，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他是守信用的人，他绝不会食言。”
我变得不冷静起来，或许生病了，松懈了紧绷的神经。
我想起他曾教我读的诗歌，可惜诗歌太长了，我记不清，只记得这一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我会等他，他亦会等我吧。
大皇子的眼角爆出了青筋，他一声低吼，像是受伤的野兽，“千雪！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你早就不喜欢他了，你喜欢的人是我！”
猝不及防，他猛地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嘴唇，准确来说，是咬住了我的嘴唇，我感觉到一股浓浓血腥味顺着我的食道流下去，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我推开他，靠在床边大口呕吐着，他无措地站起来，不敢再做过分的事，只敢用手拍着我的背，叫我好受一点。
我差不多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才缓了过来，我受不了这血的味道，会让我回忆起那夜的血腥的场景。
我轻轻拿掉了他的手，“回去吧，这里脏。”
大皇子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千雪，我不怕脏，你别赶我走，你知道为了进宫看你，我费了多大的事，你让我再陪你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他祈求着我，眼神中满是渴望，我别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以后别来了，嘉敏公主在路上了，不日就会到京城，等她来了，你们成亲后就该封王去封地待着。忘了我吧，我即使不嫁给赵王，也与你绝无可能，若你还记得我的好，就放下我吧。”
我是真心实意地对他说这些话，他是个好人，对我很好，以前但凡他有了好东西都记得给我送来，还常常在夜里给我吹笛子解闷，我在宫里第一个朋友就是他，唐晏都要排在他后边。
我不知道他何时对我的心思起了变化，若知道，我一定早早断了他这荒谬的想法，我们之间不可能，我有丈夫，他有未婚妻，况且，我是他母后的亲妹妹，如此有悖伦理的荒唐感情，被皇上知道是要杀头的。
我对他太了解，他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偏执，一旦认定的事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不会乖乖听话离开，于是，我从枕头后掏出一枚玉佩给了他。
“拿着吧，当个念想，我只能给你这些了，你走吧，萍儿该回来了，被他们看到不好。”
“我不走！”他握住我的手，强行将我抱在怀中。
我气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走！别逼我，你若心里真的有我，就赶快离开这里，你知道不知道，若是被人发现，我们两个都完了，我在这牢笼里忍了五年，我不想因为你前功尽弃，如果你毁了我，我会因此记恨你一辈子，死都不会原谅你。”
我把我能想到的最绝情的话都对他说出来，可为什么我的心好疼，我感觉大动脉扯住了我的肺，我喘不上气来，像一跳躺在干涸河床上的鱼，张着嘴巴拼命呼吸。
他松开了手，像一头受伤的小兽，眼神破碎，满目疮痍，可他还是伸出手，想要抚慰我，“千雪，你怎么了？”
我咬紧牙，继续吵他吼叫，“不要碰我，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是他的儿子，就是我的仇人，我对你从来没有真心，都是虚情假意，你快点清醒吧，我怎么会喜欢上仇人的孩子。”
他怔住了，随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
在宫里待久了，我也会说出如此伤人的恶语，可我必须这么做，我要他厌恶我，将我与那些自私的人看成一样，我要破坏他心中美好的一切，如果不这样，第一个被毁灭的人肯定是他。我只是后宫的奴才，我无法左右皇上的抉择，我能帮他的只有这些。
他的前途已经被他的母后毁了一半，作为朋友，我不能让他的下半生继续悲惨下去，当个逍遥的王爷，离开京城远远的，离开我远远的，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我的病，硬生生病了三天，正好错过了父亲进京的日子，我病着，姐姐就不忍心让我出面去迎接，派了雨前去接的人。
雨前这名字好，她一出宫，京城就迎来百年难遇的大雨，听说父亲他们没有事先准备雨具，一大家子在大雨中跪了一个多时辰，聆听雨前转达姐姐与我的问候，我想这丫头八成是故意的，她平日里说话速度极快，好像嘴巴是借的，说慢一点都吃亏，可那日短短的几句话，她竟然能讲一个时辰，真是难为了她。等她讲完话，雨也停了，她自个清清爽爽地回宫，父亲一家却倒霉全部病倒。
后来姐姐又派了红莲去看望父亲一家，红莲没闹什么岔子，她只是在回来后私下和萍儿抱怨，说看不惯继母陈氏的做派，皇后娘娘是要接父母进京享福，可没说一起接继母陈氏的弟弟妹妹住进皇后娘娘提前为他们准备好的大宅子里。
萍儿还劝了几句，可当听到红莲说他们一大家子没良心，没一句感恩皇后和我的话，萍儿也气坏了，扬言要出宫替我好好教训一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