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见旧人哭，只见新人笑
今天的气氛有点压抑，因为姐姐不笑，她脸色苍白，大家以为她是病了，也不敢和平常一样说笑，匆匆跪了安，就都自觉撤了。
姐姐人缘不错，大家都喜欢她，谁不喜欢一个安静且没有心机的皇后呢，她就像个大姐姐，护着宫里可怜的女人，将所有人的孩子都视为自己的孩子，自从姐姐做了皇后，宫里再也没有孩子意外死去，三皇子不算，他快成年了。
姐姐还是去看了娴妃，回来后就茶饭不思。
“千雪，她的眼窝都凹陷下去了，这样不行，你叫唐御医了吗。”
我点头道：“请了唐御医去瞧了，开了药，我每天都盯着她吃呢。”
“唐御医的药管用吗？”
“皇后，唐御医是咱们自己人，你能信他的，好了，快些睡吧，时候不早了。”
我给姐姐盖好被子，刚准备离开，有人来报皇上来了，他难得这个时候来，有点早，他该在书房批折子才对，可能听到姐姐心情不好，才挤出时间来看她，若只看着一点，他倒对姐姐有点情意，不枉姐姐为他守护着后宫的安宁。
我识趣地退下，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走进了姐姐的寝宫。
一般他来看姐姐，我都会守在姐姐的福寿宫，直到他离开。
福寿宫，老气横秋的名字，原是太后的住所，太后住也显得老气，我不喜欢，可姐姐喜欢，她说人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福寿二愿，我不敢苟同，可她喜欢，我就尽量让这里住的舒服。
姐姐吃苦惯了，不会享福，一件棉衣穿了十几年，每年翻新一下，里面的棉花都老旧到不能保暖，她还不舍得扔掉，说看着还是新的，能穿。宫里更是没什么值钱的家具，黄花梨木的桌子她怕磕坏，就让人换成松木的，香罗纱帐她怕弄脏，就换成普通的棉纱，其他金银器都换成了白瓷，皇上实在看不过去，命人将所有的家具换成了沉香木的，姐姐不认识沉香木，只看到是黑色的，以为不贵重，才放心使用，至于那些瓷器，她大概不知，是专门为她烧制的玉骨瓷，一件就价值千两，比金银器更贵。
姐姐果然是福泽深厚之人。
皇上身边的徐公公，倒是个可以说话解闷的人。
“女相，估计今夜过后，皇后娘娘又要有皇子了，恭喜恭喜。”
我瞧瞧屋内，已经熄灯，皇上要留宿在福寿宫。
“同喜同喜。”
“听说赵王要回来了，前些天让随从先回来给皇上送来捷报，又打了大胜仗，皇上很高兴，想让他提前回来，您的苦日子总算熬出了头。”
我一脸平静，时间可以浇灭一个人的热情，我承认，我曾很爱他，他也爱过我，可五年之后，他还爱我吗？
“我能在皇上和皇后身边做事，是幸事，怎么是苦差事。”
徐公公赶紧打脸：“瞧我，老糊涂了，没喝酒都说起胡话来，女相可千万不要和皇上告密才是。”
我笑了，将袖间的酒葫芦塞给他，“您老不是糊涂，是馋我的酒喝，就剩这一壶了，其他全让如妃搜刮了去，这一瓶还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藏起来的。”
徐公公接过酒壶，拔开塞子放在鼻子上闻了一闻，一脸满足，说道：“香，太香了，就是这个味了，也不知您走后，还能不能喝到这么香的酒了。”
“我哪都不去，就在宫里服侍皇上和皇后。”
我低下头，将耳边碎发掖在耳根后，望着地上的影子，恍惚了神。
“您也不要怪皇上让赵王远走西北，当时他没有更好的主意，你知道那些大臣是铁了心要除掉赵王呀。”
“我都懂，我知道皇上是为了他好。”
“那你还烦恼什么，怪赵王无情，这些年不和你联系，他只有不联系你才能保你平安无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呢。”
这些我都懂，可我心里还是有怨气，哪怕在那些往来的战报中给我报声平安呢，或者给一粒大漠中砂砾与我，我也能安心。
男人都是这样狠心的吗？
谈话终止了，我没了兴致，估摸着要天亮，我得赶紧去准备姐姐起床梳洗的东西，徐公公也要忙着皇上上朝，我们两个就分开了。
娴妃的病，加重了，几次昏死过去，瞒不住，只好告诉了她家里人，苏大人倒是心急，不过不是担忧娴妃，是怕娴妃死后宫里没人，于是隔天就送进来一个庶女。
我打量着站在眼前的苏冰心，想笑，总算忍住了。
“问苏姑娘的好，皇上安排您去丹橘宫里住，我已经将宫里收拾妥当，一会儿就送您过去。”
平心而论，苏冰心比娴妃漂亮，皙白的皮肤，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卷上去，扑闪扑闪的，好像两只蝴蝶上下翻飞，古灵精怪，虽比不上姐姐和德妃沉稳，可她年轻呀，娇滴滴的模样招人喜爱，如果她不是娴妃的妹妹，只是普通的女孩，我倒是安排地更尽心些，可她偏偏就是要顶替娴妃的人，我第一次有了私心，特意挑了丹橘宫给她居住。
丹橘宫，听着好听，不过是一处有破败池子的废宫，收拾一下倒是能住，可夏日尽是蚊虫，冬日有黄鼠狼出没，够苏冰心好受的。
前头说过，皇上对后宫的妃子，没多少真情，他有十分精神，九分放在朝中，只留一份，让三宫六院七十二个女人去分，姐姐占了一半，剩下的，真的不多了。
苏大人显然不懂这些，或者他不愿明白，美滋滋将自己这娇养多年的庶女送进了人间牢笼。
苏冰心也涉世未深，她以为自己被送进宫是取代娴妃的位置，还没头衔就开始对我大呼小叫起来，她大概真的不知道我的恐怖。
她见过了姐姐的温柔，以为我笑着，也是个亲善的人。
“你是什么等级的女官，看你穿的这般朴素，大概就是个三等的女官，来，这是给你的赏钱。”
我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二十两银子，这位苏小姐果然不同凡响，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我自然是收下，谁能和钱过不去，我管理后宫，总要用钱。
“千雪谢过苏小姐。”
“哦，原来你叫千雪，挺俗气的一个名字，虽然我还没被册封，但是母亲说了，像我这种高贵的身份，进宫来至少也是个贵人起步，等生下皇子，就能成贵妃，你好好伺候着我，我少不了你的好。”
好大的口气，这是想比照她姐姐娴妃的速度晋升呢，可惜，她没有我这种能干的妹妹在身边，就算是生了两个孩子的娴妃，也没成为贵妃呀。
“那我就先恭喜苏小姐了，您是先去丹橘宫，还是先去看望下娴妃。”
我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
她转了一圈眼珠，显得她很聪明似的。
“先去我宫里看看，我那个娴妃姐姐，等等再见也不晚，反正她现在死不了。”
她这话不中听，可是实话，娴妃暂时死不了，唐御医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术，将硬生生将娴妃从鬼门关拉回来半条命，不过这事没和苏大人和苏冰心讲，不然苏冰心怎么能这么顺利入宫。
去丹橘宫的路上，我们遇到了虞嫔，就是虞美人的姐姐，她已经都升到了嫔位，不过她比虞美人聪明，十分敬重姐姐，事事以姐姐为重，所以给她一个嫔位，不算过分。
虞嫔见到来了新人，特意停了轿子，走下来，对我说：“女相大人，可是又来了新的妹妹，我瞧着真是水灵，皇后娘娘见过没。”
我点点头，回她道：“虞嫔娘娘安，这位是娴妃娘娘的妹妹，苏小姐，刚去了福寿宫，见过了皇后娘娘。”
虞嫔对我敬重，我就对她客气。
听到是娴妃的妹妹，虞嫔脸上有几分复杂表情，她自然明白其中的小算计，掩着帕子轻声笑了一下，这位苏冰心可不乐意了。
“你笑什么？”
我拉拉她，小声提醒她：“苏小姐，这位是虞嫔娘娘，您该跪下给她请安。”
“原来是个嫔位，我可是苏家的小姐，干嘛要对她行礼。”
苏小姐的眼长到了头上，真不知道苏大人是如何教育这个女儿的，基本礼仪总该教过了，或者苏小姐觉得自己有九条命，可以在宫里横着走。
我笑着摇摇头，我不生气，我只是笑她蠢，活到了头，且不说她刚得罪了虞嫔，虞嫔不是善茬，手段比虞美人高明多了，不然皇上怎么不嫌弃她嫁过人生过孩子，还照样宠幸她，就苏小姐刚才那说话的嚣张气焰，足以加速她的灭亡。
虞嫔也不气，她笑靥如花：“这是个有个性的孩子，女相大人，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您受苦了。”
送走了虞嫔，这位苏小姐还不消停，一幅女主人的模样，对宫里的各处指指点点，什么这边不该种松树，该种桂花树，这里不该有假山，该挖一方池塘，我都点头应下，萍儿几次想打断她，我拉住了她，宫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来个人热闹一下也好，或许她一闹腾，娴妃的病就好了。
来到丹橘宫，她倒没了言语，好像挺满意我的安排，我总算看出来，她的见识不多，是个纸老虎。
走了一遭，看了一圈，只挑了五十六处毛病，我真是要念阿弥陀佛，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还行吧，这些地方你先改着，等住一段时间，我哪里看不顺眼了，再叫你来改，对了，这是皇上特意给我选的吗？我是不是一来就算得了宠，是不是能比姐姐更快成为妃位。”
我挑了眉毛，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
不过有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这不是皇上给她选的，他怎么会在意这种皮毛小事，所有新入宫的妃子，都归我管，苏小姐大概还不清楚，我分的这些宫殿，完全看心情，比如我刚吃了一粒橘子糖觉得很好吃，就想到了这丹橘宫，顺手就给了她住。
她见我不回答，有点不耐烦，摆摆手示意我退下：“你走吧，别在这里耽误我正事，皇上晚上要来，我要梳洗打扮起来。”
皇上今天晚上，可是被我安排在了福寿宫，今天是十五，他必须待在姐姐宫中，怕是这位苏小姐在宫里的第一夜，就要尝尝独守冷宫的滋味了。
一连一个月，我都没理这位苏小姐，倒不是故意晾着她，我实在想不起来在破旧宫殿里，还有她这么个人物，我太忙了，因为姐姐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