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夜聚会露真情
晚上我带着樱花酥和例钱去看娴妃，几日不见，她精神不错，只是还瘦得厉害，脸上不现之前的美丽容颜，她见我来，将手中的佛珠退到手腕上。
我这人眼睛好使，看到她的手腕上多了一道伤疤，后宫娘娘的身上怎么能留疤，会失去侍寝机会的，我明儿得给她送来上好的玉露膏才行。
“你来了，坐吧，翠喜，去沏壶好茶过来。”她在没人的时候，与我很随意，不曾将我看做是服侍人的奴才，这也是我喜欢来她这里的原因，若不是痛失二子，娴妃要比现在看上去年轻很多。
我落座，将樱花酥放在她面前。
“娘娘快尝尝，我这徒弟的手艺可还行。”
娴妃生病前，颇得圣宠，她虽不美，可烧的一手好菜，凭借一双巧手收服了皇上的胃，获得了他的青睐。
她以前很喜欢教我做菜，说我脑子好使，教一遍就能记住，我也喜欢在一旁一边吃着干果，一边认真看她做菜。那个时候，我觉得她比姐姐幸福，有强大的娘家做依靠，又会这么厉害的做菜手艺，要我是男人，我也喜欢她。
后来，我在宫里待久了，觉得当时的想法真是荒唐可笑，皇上娶她可不是为了品尝那几道小菜，他娶她，是因为她身后的势力，能助他登上皇位。
我想娴妃其实心里也明白，要不然为何每次和我讲到兴头上时，好端端的笑，突然就垮下来，换做细眉微蹙，满目伤情。
后宫的女人，哪个不聪明，不聪明怎么能活下去，只有姐姐是个例外，她当真没有坏心思，一心一意为了皇上和孩子而活。
“我真羡慕皇后娘娘，活得没心没肺，好像什么忧愁都没有。”
娴妃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
“娘娘也可以呀，您总是想得太多，累了心，如今该看开了。”
她收了眉间的平和，露出哀伤的神色，“我何尝不想开朗一些，可那些事像巨石一样，压在我的心头，旁人只知我扶儿是落水救不活，死了，可是，你该知道，你该什么都知道，都怪我，跟了他这么长时间，还看不清枕边的人，他怎能容忍后妃有个强大的娘家做依靠呢，是我害了我的孩子呀！”
一声悲恸的哀嚎，听得我的心都揪起来，我知道三皇子，他识水性，且那湖水浅，最多不过没过他的肩膀，他掉下去能活。
可皇上不想被人架着，他要所有的事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娴妃的叔父当了太久的丞相，位子做高了，权势变大了，忘记了君臣之礼，他竟然拉拢众人，要皇上立三皇子为太子，这是大忌，娴妃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三皇子已经去了湖边。
我不敢回忆太多，人是我找人捞上来的，胸口破了个窟窿，血都流干了，我拦着娴妃不让她看，不能让她看，我骗她说三皇子没事，可以抢救，可怎么救已经死去三天的人呢。
“千雪，这些年，多亏了你护着我和扶儿，他在天有灵，会保佑你一生平安的。”
我听了她的话，浑身不舒服。
“娘娘，伺候您是我的本分，您这么说，就是与我疏离了。”
“你是个聪明人，离皇上远远的，不让他动任何的念头，我还嘲笑过你傻，你与皇后若联手，做对姊妹花，像汉宫赵姐姊妹那样，这后宫还能有其他人的地位吗？”
“可后来我看明白了，你真是最聪明的人，远离了他，就能平安的活下去，你比皇后都聪明，皇后是活的糊涂，心里只念着皇上的好，听他的话，没有旁的心思，这样挺好，皇上放心，能把凤印交到她手上，让她做稳皇后的位子。”
“可我就傻了，我刚入王府那会，觉得自己娘家厉害，又会做菜，讨皇上的喜欢，竟连先皇后都瞧不上，处处与她作对，我真傻，皇上为什么会偏袒我，打压先黄后，其实是因为先皇后的爹是大将军，手握兵权，等皇上悄悄夺了兵权，他就没用了，先皇后也没用了，他能再敬着她，弃子而已，丢了算了，死后连谥号都懒得给，就胡乱给了个下葬了，是我没看明白呀！”
她连连叹着气，似乎现在只剩下这一声叹息。
我看着窗外，风影乱摆，似群魔乱舞，我竟在她的宫里察觉到了冬天的寒气儿，忍不住打了冷颤。
“娘娘，都过去了，现在看清不算晚，你叔父只是被革职回了老家，您的父亲已经官复原职，您的家族没受损。”
我想安慰她，可她已经听不进去。
“官复原职，用我扶儿的命换来的官位呀，有什么意义，家族没损失？我们苏家人丁兴旺，牺牲我和扶儿算不了什么，大不了我没了，再送一个苏家的女儿入宫，照样得宠，照样会有皇子，可怜的只有我的扶儿，你不用为他说话，我看透了他，什么亲情、爱情，都不及他的皇位重要，他就是一个冷血的人。”
幸而此时只有我与她，若被旁人听去，还不知道演绎出什么叛逆的话头出来，怕是娴妃的日子更难过了。
我不会和皇上说这些，我不过是他后宫的一个奴才，因为做事得力，又因为是他亲弟弟刚娶进门就遭罪的妻子，他对我有愧疚，不会拿我怎么样。
我不想评价他，五年了，足以将我的恨意耗光，我现在只想待在姐姐身边护着她和孩子们，不要让娴妃的悲剧发生在她身上。
“德妃娘娘到！”有小公公在门外通报。
德妃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想退下去，我与德妃不算熟稔，她深居少出，除了每日给姐姐请安，就躲在房中画画，无心争宠，也极少与人来往。
她生了二皇子，二皇子也让她教成了与世无争的性子，才成年，就自请去了最远的封地，不得召绝不踏入京城一步，连德妃的生辰都只送来礼物，人却不肯回来与母亲相见。
德妃自己掀了帘子进来，留了自己的贴身宫女雪璧在外头候着，她是想说些心里话。
娴妃是德妃为数不多的可以说话的妃子，在我没进来前，娴妃也只和她聊天。
“原来女相也在，真是热闹了，我正好带了些樱花酥，尝尝我的手艺，可比得过你们两个。”
我与娴妃对视一眼，她总算将泪咽了下去，脸上挤出点笑容来。
“你们两个倒心有灵犀，拿了一样的东西给我。”
德妃才看到桌子上的樱花酥，笑了，她生得极好，巴掌大的小脸，一双弯弯的细眉，丹凤眼，眼角上扬，自带风流，鼻子小巧秀气，嘴唇薄薄的，虽不笑，可怜人喜爱。加上常年濡染了书画的清香，整个人像是从广寒宫下凡的仙子，说她是后宫第一美人，没人敢反驳，连我那生得如娇兰的姐姐，在第一次见到她时都自愧不如。
这么个美人，在皇上眼中，也不过是个美丽的棋子，他看中的只有她王家嫡女的身份。
她坐下，拿起我的樱花酥吃了一口，点点头：“果然得了你的真传，比我的好吃，看来我得继续努力才行。”
“你有心来看我，比送什么都好，你那双手可不是能干这些粗活的，你若非想送东西，下次来就给我带那幅墨梅图就行了。”
德妃放下手中的点心，挨着她坐近了些，清冷的双眸中也有几分暖意。
“墨梅图那是冬天的画，不吉利，我给你画新的，你不最喜欢牡丹吗，我给你画百花牡丹图。”
娴妃吐出一口气，身子像是没了支撑，明显感觉到拉胯下来。
“你是不是不舍得给我，谁不知道你的那幅墨梅图画的最好，我就知道，我要了多次你都不肯，咱们的交情果然就这样。”
“你看她这个人，嘴还是那么厉害，一点都不饶人，好，我明天就给你送来。”
我们三个又聊了一会儿，看天色已经差不多了，就散去了，我陪德妃走了一段，今天晚上月如弯钩，不知道勾住了多少人的心。
她缓缓开口道：“我看她的模样，怕是不好，你也早些预备下吧。”
我点点头，我心里有数，自那日皇上去过后，她就一直强撑，我知道，她在要撑过三皇子的七七，她怕儿子回来找不到她。
送走了德妃，我又睡不着，呆呆坐在院子里一夜。
鸡鸣一遍，我从石凳上站起来，吩咐萍儿去给娴妃送药膏，又去看了姐姐，她睡得不错，我见她心情好，告诉她了娴妃的事，她坐在床边老半天缓不过气来，最后才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再让唐太御医给她去瞧瞧，总不能这么放弃，总不能这么放弃。”
姐姐重复着最后一句话，她心善，不忍看到后宫任何一个妃子遭难，哪怕是与她有过对立的人，她都愿以德报怨。
“你们几个快给我装扮上，我要去看看她，都一起侍奉皇上的姐妹，总不能这样下去，我要去开导开导她才是。”
姐姐的聪明，她没将皇上看作自己的丈夫，只当他是皇上，是自己要全心全意侍奉的君王。
“姐姐，等会吧，众位妃嫔该来请安了，今天要说春耕祭祀的事，这是件大事。”
我劝住了姐姐，怕她见到娴妃忍不住，先把自己的身子哭坏。
“也是，看我脑子不好使了，还没你操心后宫的事，怎么就想不周全了，春耕祭祀是大事啊，我要去办，耕牛呀，稻种呀，乱七八糟的东西，哎呀，我怎么都记不起来该准备什么了，千雪，你说我种了几年的田，这会儿都不记得了，皇上知道该笑我了，娴妃别叫她参加了，身子不利索，多休息一下。”
“姐姐，有我呢，我都安排好了，水牛、稻种、耕犁，都安排好了，您不要操心。”
姐姐抓住我的手，泪说落就落了下来，我知道她在心疼娴妃。
“多好的人，没出那事的时候，每日来请安，，每次都带着自己做的点心，她的手，比御厨都巧，雕出的面花跟真的一样，我可爱吃了，她怎么就想不开呢。”
我不做声，失去孩子的痛，只有母亲自己能体会，我盖头还没被赵王掀起，就成了罪人，我哪有机会当母亲。
“皇后娘娘，该走了，人都到齐了。”
雨前进屋，对姐姐说，姐姐这才擦干了眼泪。
“走，你陪我，我真怕看到她们，每逢一段时间，总有几个旧面孔看不到，我心里就慌乱。”
“好，我陪您，你不要怕。”
皇上的后宫，人来人往，特别的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