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朵玫瑰
飞船逐渐在法兰多福的土地上降落，尾后是喷洒出来的几道白烟。
舱门伴随着唰——地一声放气长响缓缓打开。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整个飞船内部都闷热起来。
滋滋——
两声电流传了过来，通讯被粉毛眼疾手快地接通。
“先生到了。”那头的人冷静说了一声。
“知道了。”
宋慈下意识朝他这边瞥了一眼，下颌的线条流畅地延伸到脖颈。冷峻的脸不带一丝表情又转了过去，刚从控制杆上收回的五指在某一瞬间紧握了一下。
唐朝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侧靠着陷进靠背一侧看不清神色，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热浪触及到皮肤的瞬间，似乎勾起了某些沉入脑海的记忆。
·
那时也是一个夏天，天燥热得让人心闷，灰尘的天幕都能看到热浪涌动。
唐朝刚入军营的第一年，刚从丧尸群里回来，就捧着一张新鲜出炉的条子，被关到了黑塔禁闭室——
姓名：唐朝
监/禁时间：30天
监/禁理由：冲动闹事、顶撞队长
黑塔禁闭室其实鲜少有人光临，那天出乎意料地进了两个人。
唐朝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其中一间床铺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间5平都不到的禁闭室记得格外清楚——
禁闭室上方开着一扇不大不小的窗，一眼便能望到一片灰蒙的天空，黑塔里也是黑的，墙壁也是黑的，床单、地板、被子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侧着脸坐着的人皮肤分外地白。
青年唇间正叼着一根烟，微微弓下细瘦的脖颈点烟，低头的时候脖颈上顶着薄薄的皮肉突起了一串龙骨，像张拉到了极致的弓弦，漂亮到凌厉的五官在淡淡的薄雾中柔和了许多，听到声响淡淡朝门口瞥了一眼，干净透彻的眼瞳映着唐朝的影子，只看了一眼，就又转了回去，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唐朝吓得不敢进去，诧异道：“让alpha跟omega关一起？”
身后送他来的教官“氨了一下，眼神流露出浓浓的不解。
“你是omega？”唐朝听到里面的人淡声反问。
他摇了下头，问：“你不是omega吗？”
对方不再答话了，唐朝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居然是个alpha，有些尴尬地走了进去。
他坐在青年对面那张床上，道：“唐朝。”
青年敷衍地分出视线又扫了他一眼，漠然道：“宋歧筠。”
“……”
唐朝不说话了，一直以来“宋歧筠”和“龌龊贵族”的称号勾连已久，但他们被分在不同的军营，根本不知道这位号称“贵族的太阳王子”、“末世唯一曙光”的4s级alpha长什么样。
百闻不如一见，他靠在墙壁上，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对方身上来回扫着，挑衅意味明显。
宋歧筠白着脸坐在他对面的床上，垂着头在腹部正渗着血的纱布上按了一下，抬头淡声问：“你很闲吗？”
又是一句反问。
唐朝被噎住，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毫无温度却分外漂亮的眼睛，“啊，我……”
“没人教过你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看吗？”宋慈语气冰冷。
唐朝：“…………”
·
就这样，两人毫无交流地共同在这间小小的禁闭室里度过了七天的时间。
有天夜里，唐朝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眼就望向那张小小的窗户，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星星了，那天的月亮却透过灰雾露了出来，格外得亮，身下的铁架床随着动作吱吱呀呀响起来。
突兀且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宋歧筠问：“这位先生，你是有什么疾病吗？如果没有的话，能不能不要发出噪音？你制造噪音的时候没想到对面还有人在睡觉吗？”
一连三个反问，机/关/枪一样突突扫射而来。
唐朝自行忽略了他的话，后脑勺枕在手臂上，偏头看向对面：“你为什么会被关进来？”
“……”那头似乎是被他的厚脸皮弄得无语了片刻，就在唐朝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冷清的声音淡淡飘了过来：“出塔时擅自脱离队伍行动。”
唐朝“氨了一声，“我也是。”
那天行动的时候，线索给的很明确，有十个成人去搜集物资，被困在防护墙外东北处八公里的位置，唐朝所在的1组迅速就出动了，那边丧尸并不多，很快就清出了一条路，很顺利地找到了求救的人。
清点人数的时候，唐朝蹙起眉：“不是说只有十个大人吗？怎么只剩九个了？”
九个人纷纷躲避着视线，面色苍白地沉默着。
“还有一个人呢？1他立刻察觉出不对劲。
“她、她……她不小心被抓伤了……”有个男人目光闪躲着答道。
“多长时间了？”队长听到后皱起眉问。
九个幸存者支支吾吾道：“半……个多小时……吧？”
“在几楼？1唐朝看出他们的不对劲，当即大吼了一声。
“4楼……”
他听完转身就要上楼。
“唐朝1队长从身后吼了一声，“已经有尸群围过来了，你也来不及救人，快回来1
“30分钟内被咬还来得及1
“我他妈说来不及了1
唐朝脚步蓦地一顿，沉着脸，一字一句道：“我他妈说来得及。”
“你！你给老子回来1
“……”
尸群被这头的动静引来了，嚎叫声不断从四方踉踉跄跄围拢过来，低沉的嘶吼震得所有人脸都一白，再拖下去，也许不出十分钟的时间，尸潮会再次袭来，彻底把这里包围。
“她……她死了1幸存者里有个姑娘红着眼睛蓦地大叫了一声，抬头看向楼梯上动作一顿的唐朝，颤着身子：“你们没来的时候，一群丧尸围着门口我们出不来，就，就把她推出去了1
她说完，哽噎了一声，“现在可以带我们走了吗？”
……
唐朝躺在床上，偏头看过去，宋歧筠似乎是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地响起，薄薄的眼皮耷拉下来，盖在眼睛上。
·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
门前当啷两声响。
唐朝机警地睁开眼，和旁边的宋歧筠对视一眼，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半眯着眼从眼角瞥出一丝目光。
教官走过来开了门，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军装的亚裔男人，是个alpha，年龄看上去大概有4、50，肩上缀着一排金穗。
男人径直走了进来，一眼也没看唐朝，直直看向宋歧筠，朝他伸了下手：“赵河。”
宋歧筠愣了一下，抿了下唇。
军部最高指挥官，赵河。
唐朝看没自己什么事儿，慢慢躺了回去，手动了动伸到嘴前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把手垂了下去。
赵河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利落收回手，朝身后的教官点了下头。
教官自觉走了出去，空气陷入一片沉寂，仅能听到三人的呼吸。
赵河冷厉的目光在小小的牢房扫视一圈，最终没找到一个能落屁/股的地方，干脆走到宋歧筠身旁，“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宋歧筠撩起薄薄的眼皮，窗外透进来的晨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刷了层苍白的釉光，微长的黑发贴在脖颈上，目光薄且冷地看着他：“你觉得我需要考虑什么？”
赵河冷笑了一声，“好吧，那你就留在这里慢慢考虑，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去。”
说完，他就回身迈腿正要走出去，像是这才瞥到屋里还有个人，脚步一顿。
垂眸看着唐朝：“你是宋清野从贫民窟带回来的那小孩？”
“……”
唐朝半勾着唇，舌尖舔了下唇瓣没吭声。
赵河接着道：“5年前宋清野被中央逮捕关押至黑塔随后枪决——”
“嗤。”唐朝笑了一声打断他，单手撑在床上，桀骜地看着他：“长官，我年轻着呢，记忆力还没有下降，用不着提醒我。”
赵河紧蹙着眉，似乎是对唐朝的行为极为不满。
他往前又迈了一步，一双深黑的眼珠紧紧盯着唐朝：“你跟他一起生活过，你知道宋清野秘密进行性别转换实验吧？”
“不知道，你有屁快放。”唐朝从角落摸出一根牙签，叼进嘴里。
赵河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回身看向宋歧筠的方向：“他是宋清野逃出去的那三年一起生活的那小孩。”
宋歧筠一蹙眉，正要说什么。
赵河没再多说，走到宋慈的床铺前，低头轻蔑地笑了一声，在他耳边悄声道：“现在我们有和你交换的东西了。”
·
唐朝和宋歧筠一起关在禁闭室的第十四天。
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
警铃接连响起，透过走廊的地面能看到更外面反射过来的红光。
有人触发了警报？
唐朝一愣，从床上站起身，走到铁杆前拧着眉。
宋歧筠也紧跟着看过来，蹙起了眉。
外面的声音很嘈杂，交加着警铃刺耳的声音。
但唐朝从人声里依稀听到了几个字——
叛逃、d级区域、炸/弹。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躲避。
无数火光随着一声剧烈的轰响席卷吞噬了整个黑塔，热浪夹裹着火光，耳边尽是玻璃破碎与爆破的声音，还有宋歧筠的一声喊叫——
你是宋清野带回来的人，你要好好活着！
真不像他，唐朝被火焰吞噬前看着朝自己扑来的身影想。
当然，宋慈没有受什么重伤，当天两人就提前结束了禁闭离开了黑塔，一直到两年后，从军营毕业的时候，才再次见面。
唐朝至今不知道宋歧筠为什么要保护他？和宋清野又有什么关系？赵河跟他说的又是什么东西？
还有……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关的禁闭？
……
“唐朝。”宋慈不冷不热地叫了他一声。
“嗯？”唐朝从回忆走走出来，脸上闪过一瞬空白的情绪。
宋慈站在飞船门口，微微弯腰看着他：“下来吧。”
唐朝应了声好，翻身迈出飞船。
作为一个关押□□的监/狱，法兰多福比唐朝想象中的样子似乎更鲜活，多了丝儿人气似的。
唐朝一手插兜，另一手垂在身侧跟宋慈拷在一起。
宋慈偏头扫了他一眼。
唐朝陡然止住脚步，懒洋洋站在原地，整个人看上去带着股散漫的劲儿。
宋慈疑惑地看着他：“有事？”
唐朝嗤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食指轻扣，挑起宋慈消瘦的下巴：“宋慈，你现在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宋慈面不改色地顺着这个弧度回看过去，问：“什么问题？”
唐朝挑了挑眉，凑近他耳边：“你到底是不是——”
他垂眸看着宋慈，低沉的嗓音拖长腔调道：“——那个被我操到流眼泪的宋歧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