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赏雪
二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长熙要回自己殿中分别时。
“你……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吗?”冥苍玄突然问。
长熙走了两步,一时玩心起,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你猜。”
冥苍玄笑了笑,他明知不会,还要问这种很奇怪的问题,他从手掌中变出一个玉镯子,一挥袖,那镯子便轻轻巧巧的套在了长熙的手中。
长熙看到手腕上发光的镯子,便又回转身去,“这……是定情信物?”
“算是。”冥苍玄抬手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细心道:“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有它在,天涯海角,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你面前。”
长熙面颊微红,没想到这人这样细腻,她觉得既然受了贵重的信物,那么她也要做一件回赠,不然多少显得有点不上心。
“冥大人,可算找着您了”
父皇身边的卫公公匆匆过来。
长熙把手往袖子里一缩,见那卫公公胖脸上布了些细汗,想来是着急的紧,却还是满脸堆笑对冥苍玄和长熙躬身行礼道:“公主殿下,冥大人!”
冥苍玄瞥他一眼,“何事?”
卫公公瞅了瞅长熙,一脸为难。
长熙见那人只怕没把“窘迫”二字写脸上,知晓自己在这不方便,清清嗓子颇不以为意道:“师傅,既然您有事,那弟子便告退,明日我再去向您请安。”
她趁着卫公公低着头难以注意到自己这边时,朝冥苍玄眨了一下眼,接着,便朝自己殿门走进去。
边走还边难掩喜色,只是走到门内时,见到小糖正坐在石阶上打着瞌睡等她回来,不免心上感动,长熙走到小糖旁边轻轻拍了拍她。
小糖醒过来,刚开始睡眼惺忪,在看清眼前人后,拉着长熙的袖子哭唧唧道:“公主,你去哪了啊?出去一整天,奴婢可担心死了,又不敢向皇上皇后禀报。”说着,眼泪哗哗直掉,可让长熙一阵的心虚,她安抚着解释道:“我最近和师傅在学一种很高深的法术,需要去野外实练,所以就在外面待了一整天,事先没和你说,让你担心了。”
长熙的一本正经说法真是连她自己都差点相信了,所以,小糖也就认同了她的说辞,立马收了眼泪。
“这一天中,可有人来寻过我?”
小糖擦了把眼泪,“二皇子来过。”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道还真有,二哥哥来找她玩吗?
“不过奴婢说公主殿下去跟冥大人学法术了。”小糖思考着回忆了一下,道:“不过这次二皇子倒不像以前那样追根刨底。”
长熙不甚在意,道了一声“哦。”,一片梨花瓣飘落在她面前,她起身朝殿里走,吩咐道:“今晚上,我要吃梨花酥。”
冥苍玄跟着卫公公入了天禄阁,他刚跨门进去,卫公公便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落入视线中的是那明黄色锦袍,他几步走向那正背对着他的男子,行了一礼,“皇上。”
凡间的帝王虽比不上三界的几大霸主,但身为王者君临天下的气质绝比那些人要强太多。
天子找巫祝无非是那么两件事,占卜,测星轨,即便是这两件事,三年五载召见一次也时有常见。
“平身吧。”
冥苍玄直起身,看着这位凡间帝王,两鬓斑白,年岁已近花甲,身体却挺的板正,不愧为天子。
皇帝侧过身来,平缓道:“今日召爱卿来是有一重要的事。”
冥苍玄道:“皇上请讲。”
皇帝仰了仰头,长叹一口气,侧脸上的皱纹像是随着他这一口气出而更深了几分。
冥苍玄不了解君王的烦恼与忧患,不过自他这几年来,从来没有见过帝王生出这样的惆怅。
“爱卿法术高强,又游历四海,不知道可否听说过凤凰砚?”
冥苍玄眼皮动了动,凤凰砚他是听说过的,但早已经在上古时期便已经绝了踪影,他想着,答道:“听说过。”
皇帝手抬了抬,道:“听说过便好。”他往前走了走,道:“本来是皇家密辛,皇家祖训这个秘密只能与继承大同的人世代相传,但事到如今,朕是已经没了回头路,这些日子,朕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思来想去觉爱卿是个可委以重任的贤才,便特告知。”
见他说的这样郑重其事,冥苍玄不得不表态了,“皇上,请放心,微臣定当严防死守,绝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
皇帝停止踱步,对他的陈诺表示默认,道:“这件事还要从汴梁建国说起……”他定在那儿,陷入了遥远的过去,“很多年前,朕的父皇,一直延伸到□□皇帝,汴梁国的创立源于一个契机,□□皇帝是樵夫出身,家贫,却心善,一日去山中砍柴,遇上两位老者在下棋,□□皇帝对那二位老者在荒野下棋十分好奇,便前去观看,那二位老者下了好一会儿,才觉察到身边有个人。
其中一位老者说,“年轻人,你我相遇便是缘分,今日这局棋怕是破不了了,你若能帮我破这局,我便让你享天下至尊荣华,如何?”
□□皇帝只当是说笑,他一介樵夫,哪懂什么棋,但一听这人说的这般认真,就执了一枚棋子,不加思考的放在棋盘上。
老者摸着胡须哈哈大笑,眼里冒着灵光,不住点头,“妙啊。”
□□皇帝不知自己是破了棋局,误打误撞,殊不知是平日里见过村里的大爷用石子比划过几局。
老者依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闪着光的石头,道:“拿去吧,这叫凤凰台。”
□□皇帝没当回事,却不料这块石头当真让他开辟疆土,成了一国君主。
后来,这块石头被□□当做神石供养在宝殿内,却也给汴梁国带来了几百年的国运兴隆。”
“可是,自打朕的祖父以来,这石头便日益不寻常,深夜之时血色晕染,直到朕即位以来,只要是八月十五,便能听道哭喊悲戚之声,一开始以为是妖邪作祟,后来,朕做了一个梦,梦见这魔石中有邪祟,月圆之夜入寻常百姓家中,朕看到……朕看到……”他说到这,脸色白了下去,“有恶魔在吞噬百姓的三魂七魄,起初朕不在意,后来不放心终派人去那户人家查访,却得知那户人家七口人一夜之间惨死,朕……朕吓的几日食不果腹。”
冥苍玄眯起双眸,想了想,“皇上,既然此物是那二位老者所给,扔了便是了。”
“朕想过,可是无法。”皇帝手拍在龙椅上,又道:“现在是愈加平凡,前段日子朕梦到,那二位老者与朕说,“你们汴梁国的是用无数鲜血换来的,想要终结,为有一法,那就是用你的命来了解。”朕被那老者掐着脖子喘不过去,只觉惊恐万状,朕知这百年基业来之不易,朕一向认同圣人所言,“民为重,君为轻,江山次之。”所以,只要朕死,便能换取黎民百姓之安稳,了结这一百年溯源,朕活了半辈子,也不贪恋什么世俗,朕已经在梦中与那人签订了生死契约,大限将至,也就这些日子了。”
冥苍玄五指轻轻一握,他不知这凤凰砚是有什么奥妙,据他所知凤凰砚是上古的神物,并无摄魂夺魄的作用,可知那二位老者是什么妖邪鬼魅所化,定在此物上施了什么邪术。
皇帝神情黯然,许久,才有了些光华,“冥爱卿,一定要答应朕一件事。”
冥苍玄不答,在思索事情。
皇帝则道:“朕归天后,望爱卿定要护住朕的儿女。”
冥苍玄在沉默中顿了良久,拱手道:“皇上,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皇帝昏黄的眼睛亮了一亮,而又暗淡了下去,“人不能与天斗,这是代价。”
冥苍玄道:“容臣一些时间,定能想道解决之法。”
本还是八九月天的汴梁下了一场突如其来,始料未及的雪。
老话说,天气妖异,必有祸乱。
长熙披了一件加厚的绒毛斗篷跑去天枢阁找冥苍玄,“这鬼天气真的是让我可难受了,昨晚上还热的要吹凉风,今日便直接把冬日旧衣掏出来。”
冥苍玄坐在桌案前低着头,卓上放着几本古籍,他正执墨笔在一张纸上圈圈画画。
长熙见自己受到了冷落,便凑过去要瞧瞧他写些什么。
“五行阴阳……”她伸指拨弄到那书侧的书封,念出名字,有些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冥苍玄淡然道:“自然是巫祝该看的书。”
“行吧。”长熙无聊,又不想打扰他做事,便走到窗户前伤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她不是没见过雪,只是每年倒不像今日下的这样轰轰烈烈,地上银装素裹一片,倒像是老天爷仿佛要将天地罩个彻底一样。
有片雪花飘了进来,长熙抬手接住,要将那雪花瓣端详个仔细。
忽觉,身上一暖,腰上一紧。
她转头,便见冥苍玄用自己的斗篷罩在她身上,头搁在她的肩头上,望着窗外。
长熙只笑笑,也看着窗外。
在一切不好来临前,这片刻的温柔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