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弟子
“且不说李将军在不在京城,就算在,也得出示文牒方能入城。”
少年闻言顿时火冒三丈,指着纷涌进城的百姓质问道:“他们为何不用出示文牒?”
“按律,八门守卫有权盘查任何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就因为我长得高大些?”
两名士兵沉默了,起因确实如此。
“呵,今日这城老子还非进不可了!”少年牵着马,自顾向城门洞内走去。
“放肆!天子脚下,岂是你想怎样便怎样的?”声音由城门内传来。
一名银甲将军带着几名卫兵,逆着人流来到外门洞。
城防军!
百姓纷纷退散,生怕殃及池鱼。
来人面容俊逸,偏偏有一道刀疤斜跨整张脸庞,气势很足,妥妥的五品大宗师。
“寇将军,此人没有文牒,欲强行闯门。”门卫禀报道。
寇准打量一眼少年,顿时惊为天人。
十六七的年纪,武夫无疑。肩膀极宽,四肢修长,身体天赋绝佳。气息内敛,连自己都看不明白境界。
面容方正刚毅,虎目怒睁,眉宇间透着一股浓浓的煞气,手底下的人命不在少数。
二人站定,身高差了一个头,压迫感十足!
少年嗤笑一声,侧过身子,伸手便去拨寇准。
还没接触,一只手便迎了上来,架开自己手腕的同时,一拳如山崩,扑面而来!
“嘭!”
两拳在门洞内相撞,气浪荡开,身后的士兵驱赶着百姓快速撤离现场。
寇准撑住脚步,重心下移,第二拳已经在路上。
实打实的战阵厮杀打磨出来的五品大宗师,基础扎实无比!
一番抢攻,拳势绵密,砰砰声不绝于耳,打得年轻人靠着墙防守,只有招架之力。
蓦然间,心头一紧。
一只手架住了他的手腕,一式寸劲崩拳快若惊鸿!
夸张的臂展,出人意料的攻击距离,以及强大的力量,令人猝不及防!
“嘭!”
寇准大退一步,甩了甩发麻的手臂。
高手!
几乎同时,两道身影一步窜出,撞到了一起。
方寸之前,拳意肆意流淌,拳拳到肉的比拼更是令人血脉喷张!
碎石崩飞,在门洞内四处弹射!
几名城防军看出了端倪,二人除了临场反应,出招的架势与习惯竟如出一辙!
架,劈,崩?
寇准越打越惊讶,什么时候军中出了这么个年轻才俊?
分神的功夫。
两拳突然交叉,胸腹各换一拳,二人各退三步。
不相上下!
“慢着!”
寇准一把拦住身体前倾的少年,心中起了爱才之心。
“小兄弟是哪个军部的?”
“我不是军队的人。”
“那太好了,有没有兴趣加入寇家军?我寇准还是有一些名气的。”
少年惊道:“你是寇准?”
“哈哈哈,正是!”寇准笑的得意,自己果威名在外。
“我是来找李余年的。”
“啥?”
寇准闻言一愣,灵光一闪,一个不妙的想法浮现,问道:“你是袁戎?”
少年抱拳回道:“正是。”
“他娘的,这个李余年,教个徒弟都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寇准气急败坏,这袁戎才多大年纪,竟能与自己打个平手?
“你若是眼红,自己也找一个去。”
李余年来到袁戎的面前,想想又退了两步,身高差显得自己很娇小。
“怎么长得这么高大?”
袁戎笑得腼腆,毕恭毕敬地给李余年行了个礼。
“得,合着我用名声给他人做嫁衣裳呗?”寇准眼酸心也酸。
“走,喝酒去?”
“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神经,当然是去青楼了。”
“要得!”
夜色撩人,灯火阑珊处,有悠扬的歌声传来。
莺莺燕燕的剪影在灯火下穿梭,通宵达旦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三人踏入烟翠楼,立刻引起一场不小的骚动。
李寇二人也厮混青楼?
起身遥拜的人络绎不绝,这下算是人尽皆知了。
“哎哟!稀客,稀客啊!二位大人能来,烟翠楼蓬荜生辉啊!”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播大半个烟翠楼了。
红度,掌管整栋烟翠楼。
容貌娇美,善钻营,行事颇有法度,将烟翠楼经营得滴水不漏。
“度娘子,再这么张扬,我俩可去别的场子了。”李余年笑道。
一身红妆的红度姑娘迎了上来,浓妆艳抹,两片烈焰红唇热情似火:“那也得看他们敢不敢接待呀?”
“我不信,度娘子垄断了青楼业不成?”
红度上手挽住李余年的手臂,娇笑道:“奴家可是为了东家着想呢。”
“打住,上楼再说。”
这个度娘子的顶头上司是窦迎雪,又与锦团儿有旧,偏偏还是行首。把持着京城大大小小几百家勾栏瓦舍,可谓“权柄”滔天。
任凭李寇二人的能力再大,在青楼能不能快活,得看她的脸色。
四人直上顶楼,直接进了窦渊专设的豪华密室。
一如既往的奢靡风格,添置了不少稀奇的物件。
听说大舅哥去了仙界,全新的世界,全新的“探险历程”,眼下应该正是乐不思蜀的时候。
袁戎头一次来这种场所,满眼的灯红酒绿,满耳的靡靡之音,不由地左顾右盼,神情极不自在。
“哟,这位爷生的如此器宇轩昂,竟是个雏?”度娘子惊道。
“今晚仰仗度娘子,让他见识一下人间险恶,温柔乡。”
“瞧好吧!”度娘子刮起一阵香风,下去摇人去了。
李余年看向袁戎,笑道:“别跟我说没去过青楼。”
“去过,不过那时候是去偷东西。”
“切,说事儿吧,憋一路了。寇准与我是过命之交,不是外人。”
“北荒有个秘境,半月后开启,女武神让我找你同去,胜算大一些。”
“就这?”
“是。”
“你先在京城住下,届时我与你同去。”
“好。”
“我也去,老是守城啊,境界都生锈了。”寇准说道。
“待你们升了四品,咱们同去。”
“你说啥呢?我没觉得境界有松动的迹象?”
“陛下已经四品了,接下去大家的境界都要提一提,不过这事属于作弊,要严格保密。”
“啥?”
二人看着李余年,将信将疑。
不多时,房门打开。
莺歌燕舞涌了进来,洋洋洒洒十几人统一欠身行礼。乱花渐欲迷人眼,屋内充斥着香艳的气息。
“京城六位花魁悉数到齐,除了二位大人,没有谁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度娘子好手段!”
自从南北大融合之后,南方士族崛起,京城青楼里的审美偏好变得更加多样化。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六位姑娘皆是新晋的年轻花魁,燕肥红瘦,各有特点。往日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听闻李寇,险些跑断了腿,心想着哪怕只是见见也好。
“碧芊与烟萝两位姑娘通音律,若湘,月蝶,沁雅,樱蓝四位姑娘精通琴棋书画。其余这些是雅官儿,个个也是技艺不俗的。”
“不知度娘子精通些什么?”
“哎哟,死相,奴家年老色衰,怎比得过她们。”话虽如此,度娘子依旧乐开了花。
美人入座,声乐起。
寇准举杯在花丛中穿梭,尽显英雄本色,高声叹道:“此番光景,有些想念耿胖子啊!”
“敬耿胖子!”李余年举杯道。
袁戎哪曾见过这场面,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哪怕是在野外历练碰上兽群,也没现在来的紧张。
那名叫若湘的姑娘年纪最小,脸颊上还有些许婴儿肥,生得清丽脱俗,笑眼弯弯,宛如邻家小妹。
连续敬了几杯酒,便拉着袁戎去做投壶的游戏。
袁戎虽不解这简单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但是见每投中一次,若湘姑娘都会鼓掌欢笑,他便一直投。
渐渐的,身心也放松了下来。
偷偷瞄向李余年,与往日的沉闷大所不同,正在夸夸其谈,讲一些历险的经历,引得众女惊呼连连。
一切循规蹈矩,似乎青楼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龌龊。
“啥?袁公子是第一次来青楼?”若湘姑娘惊讶道。
“小声些,别被我师父听见。”
“啥!哪个?李大人是”若湘姑娘更震惊了。
袁戎一把捂住她的嘴,转过头四处张望,还好没人注意。
若湘姑娘扳着钢钳般的大手,险些整个人挂在上面,只得瞪着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待袁戎转过头来,这才发现掌心的柔软与鼻孔中的香腻。四目相对,竟有些痴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脸上似乎有火在烧。
猛然间醒悟,放开手,反而无处安放,变得更加不知所措。
若湘姑娘莞尔一笑,摘下头上的玉梳递给他,说道:“赠君此物,唯系相思。”
袁戎木然地接过玉梳,双眼迷离,忽然发现屋内悄无声息,不禁怀疑自己吃醉了酒。
掌声与起哄的笑声吓了二人一跳,迎着众人的目光转过身来,顿时羞愤难当,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些年你到处历练修行,去了几次仙界,连人影都看不到。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以往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不能沉浸其中迷失了自己。”
袁戎抱拳作揖,浑身颤抖,迟迟不肯起身。
李余年上前扶起他,轻声说道:“生活不只修行与打打杀杀,要学会接受自己。有我在,大可不必什么都自己扛着。”
“谢谢师父。”
“若湘姑娘,你觉得袁公子如何?”
“袁公子日后必是不输于李大人的当世英雄!”
“有眼光,当敬若湘姑娘一杯。”
“敬若湘姑娘!”
红度向若湘投去赞许的目光,不管有没有心机的成分,今晚最大的赢家非他莫属。
只可惜这一行的出路实在太难,哪怕幸运如锦团儿,前有女帝,后有漕帮嫡女,依旧进不得李家的门。
欢饮至三更,主宾尽欢。
屋内东倒西歪地醉倒一片,美人醉酒的香艳场景保证让任何一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李余年从人缝中拉起醉如烂泥的寇准,一把扛在肩上,转头吩咐红度道:“有劳度娘子。”
红度满脸绯红,摆了摆手:“你们这些薄情的汉子。”
李余年哼笑一声,从窗口跃了出去。
寇宅离平康坊不远,绕过两坊的距离便到了。
临近大宅门,两盏灯笼依旧亮着,昏暗的灯光下坐着一个穿着披风的身影。
听闻脚步声,那人站起身子向黑暗中张望起来。
“天气转凉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门房呢?”
锦团儿尴尬一笑,回道:“他们都睡下了,我睡不着,便出来等一等。”
不用说,是红度差人通知了她。
“胡闹,万一我们不回来呢?”
“会回来的。”
锦团儿笑得格外自信,紧走几步推开侧门,李余年扛着寇准迈进门槛。
宅子算不得太大,两进的院子,布局几乎一目了然。
当初选这里,是因为卢家的祖宅就在边上,一番扩建,便将祖宅扩了进来。自从寇霆山被调回襄阳后,院子就冷清了下来。
锦团儿提着灯笼,二人并肩前行。
“说来惭愧,今日竟是第一次登门。”
“你二人鲜有同时在京城的时候,情有可原。”
“倒也是,往后要多走动走动。”
锦团儿侧头看了过来,双眸亮如星辰,瞧得李余年心虚不已。
“慧灵呢?”
“她她睡了。”
“他们…不睡在一起吗?”
锦团儿笑道:“不提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李余年眉头微皱,不禁想起今夜寇准对酒当歌的模样,多少有些落寞。
二人将寇准安置在床榻上,循着回廊向外走。
“什么时候的事情?”
“沙坡那一次。”
“慧灵她”
“她现在睡在侧院的佛堂里。”
“她想让寇准辞官?”
“是,他有佛家慧根,经不住这些打打杀杀。”
“难怪他要从大营调回来做城防。”
李余年停住脚步,心中难免有些懊悔。
“怪我,疏忽了。”
“怎么会,你做的是大事,不该为这些琐事操心。”
“这么说就生分了,份内的事情,自古忠孝难两全,得想个法子。”
“回头再说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屁股都还没坐热便碰上这小子了。”
“哦,还…出去吗?”
“半个月后,要去一趟仙界。你呢,最近还好吗?”
“还那样,在麟德宫排演曲目。”
“没人刁难你吧?”
“没有,苏公公时常会过来照拂一下。”
“那就好。”
“嗯。”
正说着话,又到了大门口,从未觉得这条路这么短。
李余年告辞道:“天凉,进去吧。”
锦团儿欠身回礼:“小心夜路。”
“哎?”
刚走两步的李余年又被叫住了。
“怎么了?”
“学士院有个…叫张默的学子,经常会…故意接近我。”
“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
“好,我来处理。”
“你别乱来,他没有恶意。”
“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