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同门
林韫一倒台，林家人也被悉数下狱，只等着圣上下令处置，但按照律法而言，无非是判林韫斩首，至于林家的其他人则是被流放。
暗无天日的牢狱中，林韫靠在墙角，披头散发，突然听见了脚步声不由得抬头看去。
来人正是江允，他早已打点好了狱卒，让狱卒行个方便开了牢门让他进来与林韫说几句话。
“江大人可要抓紧时间，不然时间长了小人也不太好交待。”狱卒开了门对江允说道。
江允点头道“放心，说几句话便可，必不会叫你过于为难。”
狱卒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去。
林韫似乎对于江允的到来并不是很意外，见到他直起了身子“你来了。”
语气惺忪平常，就像是在家里面待客一般，在家中接待自己的老朋友。
“你不问我为何要帮姜离和楚照煜？”江允问道，毕竟是他把姜离引去后花园的。
林韫摇头“就算你不刻意而为，想来凭着姜校尉和楚将军他们那固执的性格也会一查到底。”
“令我意外的是，你早就知道地底下埋了金子？”林韫问完又自问自答道“也是，你该知道的，你早就暗中查探了吧。”
“不过也真被你给查出来了。”林韫自嘲一笑“也是，这世上也就是你能如此了解我了。”
“你为何要这么做？”江允问道。
“嗯？”林韫就像是听不明白江允的话一样反问道“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要犯下如此重罪，为什么要贪下如此多的金银。”江允质问道，神色有些开始激动了起来。
“这些问题，我曾经也问过我自己。”林韫的语气依旧淡定平常“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你也许并不会比我好太多。”
江允嗤笑“小人之心。”
“你敢说自你上任起，你就没有动摇过吗？”林韫问道，又缓缓摇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天真啊师弟”
江允沉默不言。
林韫则是继续说道“想当年你我初入仕时，都是怀着豪情壮志，都想真正干出一番大事业。事实上，一开始，我确实是做的很好，一心为民，从未有过其他的念头。”
这话林韫说的不假，很多年前他确实是一位好官，所以当日苏子卿说幽州百姓称林韫是位清官时，江允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只是说了句或许。
如今看来应当是林韫曾经真的是一位极好的官员，江允记得那时候，幽州治理的不错，大大小小的案件，林韫都处理的很好，得了百姓的不少称赞。
有的时候，林韫还会拿出自己的俸禄去赈灾济贫，那个时候除了他的官服比较利整外，其他的衣裳多多少少都带了点补丁，林夫人有时还要做些针线活去填补家用。
可渐渐的，事情开始从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你以为我想吗？我想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变成了当初我自己最为厌恶的人。”林韫的情绪终于开始出现起伏了。
“我那时断案公正，因此也得罪了不少的地方豪绅，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毕竟他们再有能耐，也就是个地头蛇而已，还不敢跟朝廷对上，因此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惜啊，这官场比之战场也是不遑多让，自我上任了有一段时日后，京中来人了”
“京中的人给了我两条路，一条是听他们的，另一条嘛”
“所以你妥协了。”江允冷冷道。
林韫又是自嘲一笑“是啊，我妥协了，京中来人是一个开端，起初我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可后来，我慢慢地被权利蒙蔽了双眼，这就是个漩涡，而我在这其中越陷越深。”
“一开始，我不敢贪下朝廷的银两，只敢在一些小的案件中动动手脚，行个方便。后来啊，不光是在不知情的百姓中有了好名声，那些地方豪绅也不再为难与我，反而开始与我交好。幽州的其他官员也不再排斥我，而是依附我。”
“那些钱埋在地下其实我也不敢拿出来用，可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反而更加疯狂，好像只有那些实在的金银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师弟”林韫想去拉住江允的手。
江允却闪身躲开“你别叫我师弟！”
“你难道真是忘了我们最开始的时候吗！你有什么脸还叫我师弟，你根本你根本对不住老师！”江允怒吼道“你忘了老师曾经是怎么逝世的吗？”
听到江允提到了自己的老师，林韫垂下了头，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后，就开始又哭又笑。
林韫疯癫喊道“老师啊，是我对不住您啊，是我愧对您的教诲啊。”
“如今到了黄泉之下，学生也再也没有脸面去面对您了啊。”林韫说着突然跪倒在地“老师啊！如今学生是连死都不敢啊，生怕到了九泉下面对您啊。”
“当年老师任前任幽州知州时，京中也并非没有来过人，至于你说的那两条路也曾摆在老师的面前。”江允心里面也同样不太好受。
“正是因为如此，现如今我才更佩服起老师来了！他是真名士！”林韫喊道“臣子死谏！老师在这条路上走到了极致。”
“当年老师死谏，皆是被那些所谓的京中官员所逼。你我当初入仕，一是为我二人理想，二便是为老师不鸣，希望有朝一日可为老师复仇。可你呢！”江允指着林韫怒吼道“现如今你居然为仇家做事！”
林韫颓败地跪倒在地“我听闻近几年来，你嗜酒……”
“江允，有些事你也并非没有遇到过，不过是借酒逃避罢了……”
“相较而言，我们的那个小师弟，子卿，倒是看得通透，至今不入仕途。”
“师弟啊，你不认我也就罢了，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可求谅。”
“但有一事算是我这个师兄请求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的两个女儿还请师弟略微照拂一番。”
江允没有答话，转身离了牢狱。
离去之际，林韫突然说道“你帮着姜离和楚照煜，难不成是看好他们？”
江允没说话，代表默认了。
林韫沉吟片刻道“我再给你提个醒吧，定远将军又如何？初出茅庐罢了，我听闻他那义父死在了归京前夕，这可得好好思量啊……”
“再者……”林韫继续道“此案牵扯之人不少，拔了幽州的根就如同断了某些人的财路，此案一断，京中必会有所动作，你那朋友，姜离……可要小心了……”